这一觉儿不知浑浑噩噩了多久，只知道醒来的时候浑身乏力酸痛，心想着难不成那新冠还被我给带回来了？

    正胡思乱想间，忽听到院子里的狗狂吠了起来。

    我从炕上做起，并朝窗外看去，就见有个男人正跟父亲聊着天。没一会儿，那人便随着父亲一同来到了屋里。

    “老四，这就是你儿子吗？”一撩门帘儿，那人便开口来了一句。

    “嗯，快下地精神精神，这是你孙叔。”父亲跟着说道。

    我没接话儿，只是在脑子里快速地翻了一遍，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并没有在我记忆里出现过。

    “今年多大了？”那人问道。

    “快五岁了，”父亲答道。

    “那可能还有点儿小，”正说着，那人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卡片，展开后便铺到了炕上。

    我扫了一眼，那卡片上满是一些b、p、m、f、d、t、n、l类的拼音字母。

    只是在一瞬间我便想到，这个人我确实接触一次，如果没记错，应该是个招生儿的。而之所以方才没在脑海里翻到这个人的长相，完全是因为当年在与他说话的时候，我全程都在低着个头。

    果不其然，卡片一铺好，那人就转身对我说道：“小子，叫啥名啊？”

    “陆九川，”我答道。

    “嗯，行。过来吧，跟叔叔读，我咋读你就跟着咋读。”那人随后说道。

    我记起了当年的这一幕，似乎当初还是被父亲抱着跟读的，因为当时的我确实小，在生人面前难免会显得紧张焦虑。

    但现在不一样，因为时下的我正拥有者三十岁的心智，眼前的这一切对我来说就个纯纯小儿科。

    “来，跟我读，波，泼，摸，佛，”那人随手指着卡片上的字母说道。

    “波，泼，摸，佛，”稚嫩的声音从我嘴里响起，那一刻，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

    “行啊老四，你这孩子行。”那人兴奋地说道。

    “来，再跟叔叔读几个，波，泼，摸，佛，得，特，呢，了。”那人看着我说道。

    我心想，别说这几个字母，你就是把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所有的书都给我搬过来，我也能给你读个明明白白。

    “波，泼，摸，佛，得，特，呢，了，”我朗声读到。

    “呦呵，这孩子行！这孩子行！送学校去吧，肯定能跟得上，”那人搓着手，兴奋地对着我的父亲连声说道。

    父亲也显得很是高兴，接着便是倒水沏茶，聊天客套。

    我自是没心思听他俩在那儿闲扯，因为我得抓紧时间回忆一下，好为接下来的入学做好全方面的准备。

    记忆中的我四岁便被送进了学校，用母亲的话说就是：“上学的前一天还在穿着开裆裤子满街跑呢。”

    我自知不是什么神童，而之所以在当年被家里早早地送进了学校，无非是因为那时候的父亲已辞职半年，当时正在市里开拓着他那卖五金的生意，而母亲，也应该是在那个时候被调转到了市里。

    奶奶死的早，爷爷又靠不上，市里又没房子，父母又要许久不着家，所以前后这么一衡量，就只能把我送进学校，

    白天上学，晚上回我爷家蹭饭睡觉，在搬去市里前的那几年，我几乎每天都在重复这种无趣的循环。

    要说早吗？肯定早！五岁不到的年纪，理应在幼稚园里看肤白貌美的幼师姐姐才对，但那个时候不行，因为家边压根儿就没幼稚园这个东西。

    更让我叫苦的是，被直接送进了一年级也就罢了，还摊上了一个在当时已经快到七十岁的暴躁老头子，当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个老师。

    我这边的思绪正在翻飞，忽听那房门被“吱呀”的一声推开了，紧跟着，院子里的狗便跟着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别忘了带孩子准时报到，”前脚一迈过门槛，那人便回身嘱咐道。

    “放心吧！那个他孙叔，你不再呆会儿了吗？”父亲回话后又跟着询问道。

    “不了，不了，我这出门儿还得去别人家呢，”那人回道。

    “那行，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什么时候再过来。”两人一边客套，一边朝着外边的大门口走去。

    “都没征求下我的意见就把事儿给定了，也难怪我长大后会跟他性格不合。”我在心里默默地嘀咕道。

    见那人走了，父亲便转身回了屋。

    其实对于这种状态我老早就已经习惯了，他对于我的安排似乎从来就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哪怕是一次。

    总的来说就是，不管是任何事，只要他觉得行那我就得去做，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就如同我四岁就被送进了私人学校就读一年级，即是如此。

    一想到这儿，我便抬腿进了屋，见父亲正在换衣服，想必是要出门。于是我便开口对我爹说道：“爹，我不想去学校。”

    其实这话就是问给自己听的，我就是想知道，如今再过一次，我爹会不会有所转变。

    “你说你不去上学去干嘛？整天惹祸吗？我哪有那么多的功夫看着你。”我爹头也不抬地回道。

    “果然，有很多东西，连时间都没法儿让其改变。”我默默地在心里说了一句。

    等到父亲出了门，我便在家附近转悠了起来。虽说三十来年后我又回到了这里，但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过一丁点儿的改变。

    父老乡亲的容貌，儿时伙伴的乡音，门前清澈的小河，包括在远处静静地耸立着的孤山，都跟记忆中的影像一模一样。

    “大哥你在这儿干嘛呢？”我正在村头儿的树下发呆看山，忽听一个小女孩朝我喊道。

    一回神儿，竟是王右二叔家的小秀妹。

    “啊？我在发呆！”我想都没想地对她说道。

    “啥是发呆啊大哥？”小秀妹追问道。

    我心想眼下还真不能啥话都说，毕竟我比她多了三十来年的经历。于是便回道：“就是啥也没想。”

    “哦，”小秀妹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接着又抬头问道：“大哥，你家有没有来个人，就是让去学校的那个？”

    “嗯，我爹都同意了。”我淡淡回道。

    “那你岂不是过阵子就能上学了？我也想去，但那个人说我不行，去了会跟不上。”小秀妹跟着说道。

    我心想这小孩子的话果然是多，这放屁一会儿的功夫，就差不多说了我一天的话量。

    于是便回道：“学校有啥好去的，还不如在家里玩呢，我不想去，但我爹不同意，不然我才不要去。”我愤愤地说道。

    见小秀妹一脸疑惑，我便接着说道：“学早晚都能上，但玩儿，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玩的，我们这个年纪就应该玩儿，记住了吗？”

    “嗯，我记住了大哥。”

    我知道她没听懂，但也觉得没解释的必要，毕竟她还是个小孩子。

    于是便起身拍了怕屁股上的土说道：“我要回家了，你也回去吧，对了，我家那桃树地里的桃儿，你要吃的话尽管去摘，没人拦你。”

    “大哥，你咋这么好嘞，我爸那天拿回的桃儿就说是你给摘的，我吃了可甜了。”小秀妹笑着对我说道。

    “甜就行。”

    说完我便转身朝家走去，可不知为何，这三个字一出口我的心头就涌起了一阵心酸。

    一进院儿，还没等我推开屋门，就听见外屋地的母亲正哒哒哒哒地切着什么东西，再看锅里，更是煮着那个年代不多见的大肉骨头。

    “难不成那个女人跟太舅姥爷又回来了？”我心里疑惑道。转身撩帘进了东屋，却只见到了正在炕上喝酒的我爷和我爹。

    “你啥也不用管，缺啥少啥我给你往回带，你就顺带着给小川做口饭吃就行”，我爹红着脸，举着酒盅对我爷说道。

    “这孩子才多大，这么早去学校能行吗？”，我爷回道。

    “咋不行？早点儿送去早点儿锻炼，没看都皮成啥样了？”我爹看了我一眼后说道。

    见自己儿子这样说，我爷这个当爹的也就只能保持沉默。随后，那爷俩便抿嘴喝起了酒，监护我上学这事儿，也就这么的被敲定了。

    我自是知道我爷这老头儿的内心想法，撇开我去学校早不早不谈，单就论长辈对孙辈儿这块儿，他的表现就很不及格。

    不单单是对我，即便是对另外几个大爷家的哥哥，老姑大姑家的姐姐，他也都是未曾透露出半点儿稀罕的意思。

    套用我大娘的话说就是“从小不点儿到一米八，这几个孙子，就连他个糖球儿都没吃过。”

    既然事态还在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所以饭间的我也就没有接一句话，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啃大骨头。心说废话多说无益，吃肉补蛋白长大个儿才是王道。

    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被用在了村头儿树下看山发呆，亦或是在家周围溜达闲逛上面。

    而对于村里小伙伴的各种邀约，我自是能推就推，毕竟对于一个已拥有三十岁心智的我来说，再去玩那样的游戏，不仅不会快乐，反而还会觉得幼稚。而且我这个人，天生就不爱动，即便从三十多岁回到了现在，在这点儿上也从未有过任何改变。

    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许多天。

    直到某天傍晚，母亲突然把我叫住道：“小川，明天妈就带你去学校了，你开不开心？”

    我心想开心个锤子，这个年纪谁不想在家里玩儿，即便是发呆也比去学校香啊。

    但我还是开口说道：“开心。”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被父母的催促声给吵醒了，稀里糊涂地被套上衣服，随便吃了口剩饭剩菜，接着我便被母亲用自行车载着去往了我曾就读过四年的私人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