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仅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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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望月思乡愁渐起

    “姑娘,用了早膳,可要休个中觉?爷说姑娘还病着,不需当差,当好好休养着。”叙叙一边收拾了桌子,一边问我道。

    “才吃了就睡,得长多少肉呀?”我满心拒绝,况且我素来没有午睡的习惯。

    “那姑娘想做什么?写字?抚琴?或绣个什么?奴婢好去给姑娘准备。”叙叙走到我身边问道。一听她这话,我就懵了,才想起这古代女子打发时间的活儿,我是一样不会。琴学得是钢琴;棋顶多玩儿个跳棋五子棋;书用得都是水笔,况且我可能英文都比中文写得好看些;画也只熟练于素描油画什么的,对工笔和水墨知之甚少。若说女红,我可是连针都没怎么拿过的,唯一会绣的大概就是十字绣了。若说看书,这个年代不加标点还全是繁体的书籍,对我而言大概同外语没什么两样了吧。这般一想想,我似乎真的什么都干不了。

    “叙叙,你说有什么好玩儿的吗?”我坐在榻上发呆。

    “玩儿?姑娘想踢毽儿吗?”

    “毽子?算了,我踢倒是会踢,却不是很会。”

    “那奴婢也不知道了。”叙叙也看着我发呆道。

    “叙叙,你跟咱东厢房的小丫鬟小太监可熟悉?”我忽然灵机一动,问道。

    “奴婢在正清殿侍候几年了,那些和奴婢年龄相仿的奴婢自然熟悉。”叙叙有些不明白我的意图。

    “那便好,你从我这屋喊几个小丫鬟小太监,咱们去院儿里撕名牌吧?”我提议道。

    “奴婢自然能把人喊来,可是姑娘说的这撕,什么牌,是什么?”叙叙一头雾水。

    “你先去喊人来,我再一起解释。”叙叙应下后便去喊人了。不一会儿时间便带回来四个看起来与我差不多大的丫鬟太监。

    我让他们将自己的名字都写在纸上,用夹子将纸片夹在他们身后并解释道,被别人扯下名牌的算输。他们从未听过这个点子,却也觉得新奇有趣,一个个都跃跃欲试。我将我们六人分成两组,在院中便撕开了。

    “叙叙,你别跑,看我第一个撕下你的来。”叙叙与我并不在同一组中,而我第一个目标便是她。

    “姑娘莫说大话,等追着了奴婢再高兴。”叙叙也不甘示弱,跑远几步边跳边冲我喊道。那些丫鬟太监也都放开了玩儿,嬉笑声充斥着整个院子,我一边躲开那些向我伸手的爪子,一边还不忘喊着挑衅叙叙。庄肃的寒冬里,我们肆无忌惮地笑声给这深宅大院带来一丝春的生机。

    “放肆!”忽然一声怒喝传来,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叙叙和其余四人扑通跪倒下去。一脸怒意的海总管率先出现,接着允礼也跟在他身后走到我们眼前。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正清殿,爷的寝殿,是你们这些丫头小子可以撒野的地方么?这正午时分不各自忙活着,在这儿喊什么喊?吵得爷政事不能办,中觉不能歇。”海总管大声训斥道。

    “爷饶命,爷饶命。”跪着的五人磕着头,连声求饶。

    “给爷请安。”我走上前见礼。

    “翛翛姑娘,这?”海总管许是看着允礼的面儿,对我还算客气。

    “爷,总管,是翛翛考虑不妥当。原想着用了午膳,歇得无趣,便寻了他们来陪我撕名牌找乐子,却忘了这是爷的寝殿,会吵到爷。爷您别怪他们,是我的错。“我忙为那群跪着的人求情。

    “真是的,姑娘初来不懂事,你们一个个也不懂规矩?平日真是白教你们了。”海总管指着叙叙他们,恨铁不成钢般地道。

    “你们四个,全部罚俸三月,以儆效尤。以后若还敢放肆,本王绝不轻饶。”允礼瞥了地上的四个人一言,面无表情地道,“翛翛,叙叙,跟本王进屋。”

    我抬头看看允礼,从他扫向众人的目光中捕捉到一丝严厉,心中微有些发慌。是我忘形了,忘了这是在王府,忘了这王府只有一个主人。我跟在允礼身后,挪着步子进了屋。才刚进入房门,允礼便坐下发话道:“叙叙,去把门关了。”

    叙叙应声,将门关好,回来跪在允礼面前。她见我还杵着,忙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示意我跪下:“姑娘。”我心中自是不愿意跪,可见眼前这情景还是有些踌躇。照允礼这几日对我的照顾和宽容,我跪下认个错也许他就不会追究了。但我心底里却并未认为自己有错,可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一来二去,我竟是也不知所措,还未等我犹豫完,便听到允礼的声音:“算了,坐吧。”

    我似有些惊愕,茫然地看向他。

    “坐。”他一眼看出我的不敢置信,又道了一遍。

    我有些木然地点点头,在一旁坐下。我抬头看着允礼,却不知该说什么,

    “翛翛,你不必如此紧张,本王说过,即便在王府中,若是你无心之失,本王不会追究。”他放缓了声调对我道。我忽然明白他为何要命叙叙去关门了。他不是想关起门来责罚我,而是不想让他对我的宽恕惹众人议论纷纷。

    “你方才和他们是在做什么?”允礼询问道。

    “撕名牌。”

    “那是什么?”他不解。

    “一种游戏,将每个人的名字贴在后背,相互去撕那写了名字的纸牌,纸牌被撕下者输。这只是最简单的一种玩法,还有更为复杂的。总之这不只拼体力,更是看各人的机敏和聪慧的。”我解释道。

    “这倒是新奇。你们家乡都这么玩儿的?”允礼有些感兴趣。

    “我以前和伙伴们常玩。”我点头道。看允礼没有责备的意思,我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爷可也要一试?”

    “又胡言乱语了。”允礼蹙眉看了我一眼,“本王若像你们一般,成何体统?翛翛,本王说过,王府有王府的规矩,本王知晓你如今还不懂这些规矩,固不予追究。但你记着,这正清殿之所以无人敢闲言碎语,无人敢造次,是因为这是本王的寝殿。既是本王的寝殿,那便是庄重威仪的。以后若还有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问过海总管再看能不能做,可有记着?”

    “是,翛翛记得了。”我悻悻地起身,低头向他行了个礼。

    “记得便好。这几日阴冷,本王不命你学规矩是要你好好养着病体,不是让你去折腾的。到你风寒痊愈,本王派教习嬷嬷来之前,你就待在屋里,好好休养思过。本王被你们这声儿吵得放下堆满案几的公文过来,现下就先回去办事了。”允礼说完,站起身子。我和叙叙忙福身恭送。

    待允礼离开,我总算长舒一口气,直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姑娘,奴婢真是吓坏了,生怕爷一怒之下将我们全部关起来挨板子。”叙叙也松了口气,捂着心口道,“奴婢也是糊涂了,竟跟着姑娘闹,忘记了这是正清殿,吵着爷便是罪该万死。幸而爷对姑娘宽容,总算逃过一劫。”

    “他还不是把我训了一通?”我有气无力地道。

    “我的姑娘,这般大不敬的话若让人听了去,姑娘可真的要遭殃了。姑娘,亏的是你,若今日是我们中任何一个出了这主意,爷赏二十大板都是轻的,姑娘别不知足了。”叙叙撇撇嘴道。

    我看了看叙叙,又垂下双眸:“罢,我还是去歇个中觉,思过去。”

    “奴婢伺候姑娘更衣。”

    许是方才闹腾了一番,本就病未愈的身子的确有些乏力。更了寝衣,躺在床上,屋里的炭火烧得旺,整个屋子弥漫着暖融融的慵懒之意。加上叙叙新添的香,倒是让我真的有些昏昏欲睡。我微瞌双眼,平缓地呼吸着,一下,两下,三下,不一会儿便是睡去了。本就身子疲乏,加之那群下人们被允礼一训,变得极为小心翼翼,整座正清殿安静至极。我这一睡,便睡到天色漆黑。当我再睁眼时,放下的床幔上已映上了灯烛的颜色。

    “叙叙。”我开口喊道。

    “奴婢在。”话音刚落,低垂的床幔被掀起,叙叙的脸出现在帘幔内,“姑娘起身用膳么?膳房早将晚膳送了来,奴婢看姑娘睡着,便一直搁在炉子上温着。”

    我一时迷瞪没有反应过来,良久才记起清朝皇室皆是一日两膳。一般王府中,早膳在十一点左右,晚膳在三点左右。“叙叙,现下是何时分了?”

    “申时初刻。姑娘睡了许久呢。”叙叙边回答,边帮我将床幔挂起,“姑娘快将衣裳披上吧,虽说屋子里有炭火,到底姑娘才起,容易着寒。奴婢先去外间将灯点了,把膳食碗筷给姑娘备好。”

    我点点头,依言先将外衣披上。许是因我一直睡着,叙叙仅在屋里点了两盏灯。如今黑夜如漆,满是沉木色桌椅床几的屋里仅有两点灯火忽明忽灭,十分昏暗。只是这寂静的暗沉似乎也容易勾起人的愁伤。叙叙在外间摆弄碗筷发出的轻微响声反衬得屋里愈加沉寂。我走到靠窗的软榻上坐下,透过窗纱,眼见朦胧一轮月影格在窗棂之中。“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约莫是因为不论何地,所赏的都是同一轮月罢?去国离乡之人总会望月思乡,而月,似乎也成了“思”的意象。思故土,思亲友,思君,思伊人。我望着那朦胧的月,一直被压在心中某个角落的愁思一股劲涌了出来。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我甚至连自己当做什么不当做什么都不甚清楚。一种孑然一身的孤独感在这黑夜中将我包裹。即便我之前做梦都想穿越,即便我与那如执念一般心心念念之人仅一屋之隔,夜深人寂时,人心底那最原始的对家人故土的思念便一瞬崩塌,思念中还带着浓浓的无所适从。

    爸妈,哥哥,当你们发现我突然杳无音讯时,你们是不是伤心欲绝?我也想你们,很想很想。可是,也许我们再也,再也见不了面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缘巧合再将我送回现代去,但总觉得机会渺茫。而心底里那一种自己也理不清的头绪更是让我迷茫。便是如今有一条回去的路摆在我面前,我就会义无反顾地离开吗?环顾这四周,瞥一眼允礼尚还留在我屋里的大氅,我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会如何选择。

    虽然心里乱得连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可那孤离的感觉和思念却是浓于血水。我轻轻俯下身,将脸埋在臂弯之中,趴在软榻上的小几上。这连日来的慌乱,委屈,孤独和夹杂的各种道不明的情绪化为眼泪,随着我的抽噎倾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