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仅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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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不便之时多不便

    “姑娘您醒了?奴婢侍候姑娘洗漱可好?”见我醒来,叙叙忙上前问道。夜晚用了晚点后,我便是再无事可做,索性早早上床安歇,拿出手机听几首下载的歌。也不知我昨晚迷迷糊糊何时睡去的,今日一醒来已是天大亮。我倒不知我一觉竟能睡这许久。

    “也不知怎的,近日来是越发能睡了,许是这日子着实太无聊了些。”我对叙叙抱怨着,微动了动身子想起身。以前奶奶说的倒是真理,这越睡,身子是越发觉着倦怠了。

    “这冬日里本就是如此。再后日便是除岁,等开了春天儿和暖些,姑娘去后花园儿走动走动就好了。”叙叙答着,扶我坐到妆台铜镜前,便去整理我的被褥。我才刚拿起梳子,便听得叙叙一声喊叫,“姑,姑娘,血,血!”

    我闻言走到床边,见到褥子上的一处深色,登时明白过来。叙叙吓得脸色惨白,还未等我来得及宽慰她,她抬腿便跑出屋去:“姑,姑娘您歇着,奴婢给您请大夫去!”

    我根本来不及叫住她,只得愣在原地。来大清十多日,每日乱七八糟的想法不断,竟是忘了自己的生理期。叙叙想来还是个小姑娘,又是生于古代封建礼教中,必是还不知这档子事儿。

    “翛翛,翛翛你可还好?本王从宫里回来,才进书房便撞见叙叙急着要请大夫,说你病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允礼推门进来走到我跟前,颇有些着急。

    “我……”未曾想叙叙会去找允礼请大夫,这下我是真的尴尬了,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实在是在这礼教重于天的朝代,面对一个自小便记着“男女授受不清”的男子,我都变得易尴尬了。“爷,我,我没事儿。”

    “爷您瞧,姑娘流了好多血,还说没事儿。爷您快命人去请大夫吧。”叙叙指着床上的被褥急切地恳求道。

    “叙叙!快请爷出去。”我低着头,面色绯红,颇为局促不安。说出口的声音轻如嘤咛。

    允礼一眼瞥见被褥上那处颜色,又见我欲言又止,羞煞万分的样子,必是明白过来,脸上亦晕上两抹尴尬,锁住双眉,忙得别过脸去,竟是出语不成句:“本王,本王……”

    “爷,翛翛无碍,是叙叙不懂事,我······”我低首垂眸立在一旁,只想催允礼赶紧出去,好解了这份尴尬。只是话才说了一半,微有些涨疼的小腹忽然似石落悬壁般一阵坠疼。紧接着,如筋挛般,那酸涨绞痛之感愈烈,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右手覆上小腹,拧眉咬住下唇。

    允礼听我话道半截便戛然而止,不禁回头看我。来不及将方才的话说完,又是一阵绞抓般的疼痛,我捂住小腹蹲了下去。

    “翛翛!”允礼忙跨步上前,蹲下身掺住我,“这是怎的了?”

    “女孩子不便之事,爷还是……”说话间,我只觉小腹疼痛愈烈,疼得我双眉拧聚,直想跪坐下去。

    允礼从一旁扯下我悬挂着的外衣披在我身上,用力将我从地上拽起扶上床:“本王一届男子,到底诸多不便。我将福晋请来料理此事,晚些再来看你。”说着,便起身出屋。隔着窗子,我都能听到他微提高的声音,“海总管,立马请福晋带嬷嬷来正清殿。”

    见允礼出了屋,似松了口气一般,我倒在床上,蜷着身子强忍着。我素来便是体虚寒的,以前在家时,逢冬日遍容易经痛。此次到这百年前,一来便是躺在雪地中,之后又是着了风寒,想必寒气侵体,这才“不通则痛”罢?

    “翛翛,这是怎么了?”也不知挨了多久,耳边传来清婉的一声,睁眼便看见福晋俯身立于床榻边,正关切地望着我。

    “福晋。”还未等我来得及起身,福晋便制止了我,“都这个样子了,无需多礼。你这可是……”

    “回福晋,只是信期突至,经痛难耐。”我咬着唇回答。

    “我猜便是。吟雨吟风,你二人快去烧水冲了汤婆子送来。叙叙,你同去厨房,喊厨子做了红糖姜煮蛋端来。吉兰嬷嬷,你去华仪殿将新缝制的布条棉花取些来。”福晋转头吩咐,将一切安排妥当。众人听了福晋之言各自前去,不一阵便将所需皆送至东厢房。

    “翛翛,这女子之物,你先前可用过?”福晋水葱手轻轻一点吉兰嬷嬷取回来的布条,微带些羞涩问道。这些物件于古时皆是女子体己之物,在这男尊女卑之下,连夫婿都未必见得这些,更何况示人了。即便同为女子,福晋的羞涩却也是情理之中。

    我摇了摇头:“这虽非我第一次信期,只是我故乡所用之物于这大为不同,倒是未曾用过这些。”我蜷着身子,声线虚弱。

    “原是如此。那便叫吉兰嬷嬷教你。叙叙一同学着去,将来好伺候姑娘。翛翛,如今事发紧急,你便只得入乡随俗,若日后着实用不习惯,你便来说与我,我叫丫鬟试着做你先前用惯了的。”福晋同叙叙一起将我从床上搀起,边与我说道。

    “福晋着实费心了,翛翛已是麻烦了福晋,岂有再娇纵之理?这便很好,又怎敢劳烦福晋再命人去做?”我轻声说着,心中似清泉涌动,初阳蒸融。所谓“宜其室家”,说得便是这样的女子吧?福晋待我实在宽厚细致,只是于他们而言,我这等身份来历不明,却仍得福晋这般相待,她是怎样温婉和煦之静姝啊?

    福晋笑着摇了摇头:“不必在意。我原就说过,你一人在此,人生地不熟,难免寂苦,我自该多照顾些。”

    古代女子不便之时,皆是用长布条来裹。宫门王府,用的自然是最软和的绸缎填塞棉花,且用过便扔。这并不是人人能担得起的。那些稍殷实的人家,便缝制棉布来填塞棉花。只是那棉花用过便换,棉布却还是要洗了反复使用几次的。至于那些较为拮据之家,那便是粗布麻条填草木灰或粟谷壳,也许布条一用便是一辈子。

    收拾妥当出来,行动也不再那般小心翼翼。福晋已命粗使丫鬟将被褥都换了新的来。我喝下一碗红糖鸡蛋,只觉胃中暖意游走,再拿了汤婆子贴于小腹之上,平躺于床榻,那异常酸疼之感终是慢慢淡去。

    “翛翛,吉兰嬷嬷是我幼时奶娘,多年服侍我,最是稳妥。这几日便让嬷嬷留在此处照顾你。叙叙尚小,也正好让吉兰嬷嬷教导一番。”福晋见我气色缓和些了,坐在我床边缓缓道。

    “翛翛怎敢劳动福晋的嬷嬷照顾?福晋无需如此,叙叙聪慧,此番她当晓得如何料理了。”我忙拒绝道。

    “便叫嬷嬷留下吧,我与爷也安心些。”福晋拍拍我,话语虽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

    “那翛翛便谢福晋费心了。”经历了方才的疼痛难忍,精疲力竭的我终也是昏昏沉沉睡去,却不知福晋是何时离开的。

    这一睡睡得极不安稳。古时女子用的月事带着实是难受。虽说我居于王府之中,已是有幸用到最软的布料,可到底是厚重,更别提那些小家女子有多难受了。躺着不适,我便起身靠坐在床榻上,可依旧十分不适。心中有些烦躁,却也懒待动弹,只是蔫蔫地斜倚榻上。

    “姑娘醒了?可有好些了?”叙叙听得动静,忙的过来问候。

    “好多了,今日吓到你了。”我浅笑道。

    “姑娘可是吓坏奴婢了,若不是奴婢没法子,也不会,也不会去,请爷过来。”听了吉兰嬷嬷的提点,叙叙总算是明白这些,早上的作为,倒是羞煞她了。

    才提到允礼,吉兰嬷嬷便入内道:“姑娘,爷来了。”

    话音才落,一抹风姿卓然的身形便走入房内。吉兰嬷嬷和叙叙见了礼后皆退自一旁,噤声恭立。

    “翛翛,如何?”允礼在我床侧坐下,颇为关切地问候。

    “多谢爷记挂,我已无大碍。早晨,是翛翛失礼了,听闻你们男子,是极忌讳这些的。”想起早晨那般,我不自觉将头低下,一点羞涩映上还苍白的双颊,目光低垂,不敢直视于他。允礼闻言亦垂下眼眸,掩去眼底一丝窘迫:“无妨。”再抬首,我依旧明眸低垂,羞色尚未褪去,添于面容上。一头青丝披散,顺两肩滑落,几丛细发贴在脸侧,衬出病中般的倦怠与微微虚弱。许是与一男子谈论此事的羞怯,许是因那所缠之布条的不适而显露的微微窘色,允礼的眼眸中,是我那似嗔非嗔,似羞非羞,欲言还止的迷茫样儿。

    “你无需挂怀,我大清虽重礼教,本王却也不是那拘泥于世俗陈规之人。礼法自在人心,若为顾及礼法而不施以援手,那便是迂腐了。”允礼抿嘴一笑,宽慰我道。

    闻得他这番话,我不禁用双眸注视着他。他便只是随意坐在那儿,也是一身的温雅矜贵,温润中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轻笑,一笑便如同月华璀璨。流光泼墨,倾泻而出的清雅柔和轻萦于他周遭,却俘获多少芳心?那第一次听得他名字的心跳感扑面袭来,我念念不舍的那个幻想中人,果真让人见之难忘。

    “可用了早膳了?”似闲话家常般的询问,却让我不知为何暖意迭起。

    “还未曾用膳。”原本这特殊时间我便容易胃口不佳,加之剧痛才过,隐痛仍旧切切,还有身下那让我几乎坐卧不适的棉花绸条,我又如何还有意用膳?

    “叙叙,快传膳。”允礼回头命叙叙道。

    “不,不必,我不想用膳。”我轻声阻止。

    “如何能不用膳?”允礼俊眉微蹙,“可是饭食不可口?这般,你想用什么,本王命膳房去做便是了。”

    “真的不必,饭食很丰盛,我只是,不想用膳。”我轻叹了口气。

    “爷,恕奴婢多嘴,姑娘此刻正值不便之期,没有胃口也属常事。奴婢去给姑娘熬一碗薏仁红豆紫米粥,倒能补气开胃。”吉兰嬷嬷上前道。

    “甚好,你便下去做。”允礼点点头,又对我道,“便是身子不适,总也要用膳,可晓得?”

    不自觉的,我点了点头。眸光相视,映着上下跃动的火苗色,柔和了他眼中的清明和不容置疑。目光流转间,我忽然从他眼中捕捉到一丝关切,让我不由得有些恍惚。这是一种我身边最关心我的人们常流露出的真心的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