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岁暮雪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看人成亲，虽说风俗不同，但也大同小异。

    到吉时时，新娘子被掺着出来，由她的父母将手交到新郎手上，两人一起去中心的石坝上，那里已经摆好了上座，等人到齐就一一落座。

    多数人都凑热闹的往前挤，密密麻麻的围了一圈人，周围的桌子上只留下了一些老人或行动不便的人。

    “你们怎么不去？”岁暮雪不去是因为他耳聪目明，不去也能听见看见，但他好奇王乐和坐他旁边的小女娃怎么也不去。

    小女娃有些红着脸，低着头小声的说：“乐乐不去，我就不去……”

    王乐一听这话，手里的纸灯一丢，立马起身跑开，“我去！”然后小女娃跟着一溜烟的就跑了。

    这事让岁暮雪瞪大了眼睛，这算什么，五岁的小孩都这么会了？他觉得自己明明好端端的在这坐着，却像被人踹了一脚。

    鞭炮响的噼里啪啦，夹杂着小孩儿的嬉笑，他们在数鞭炮里炸出来几个烟圈。小孩子哪里懂什么叫成亲，只是人多热闹，有糖吃，每个人都在笑，仅此而已罢了。

    有人高呼一声：“拜祖旗！”

    熙熙攘攘的石坝一下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低头拜向中心的那杆布帆旗子，表情崇敬。连懵懂的小孩都在拜，岁暮雪环顾四周，那些个老人也是低了头的。

    “难怪他不来。”一整个村子都是一族人，人家拜的是自己的祖旗，唯独来自外面的自己是那么格格不入。

    “一拜天地！”

    岁暮雪注意到了这个喊话的人，白发苍苍，但是整个人精神的不像个老人。穿的袍子也明显不是寻常的衣服，应该是个在这里举重若轻的人。

    “二拜高堂！”

    与所有人背道而驰的小小身影很迅速的到了岁暮雪身边，躲在纸灯后面，小心翼翼的偷看有没有人跟上来。

    “怎么回来了，不跟你的好妹妹一块观礼了？”

    谁曾想王乐一脸的嫌弃的说：“她太烦了，又娇气，动不动就哭，谁要跟她玩！哭了被她家大人看见，免不了又要在背后说我几句没教养，没娘教得好。”

    “不可以这样说女孩子。”童言无忌，心里想的能藏住多少，但能看出来，王乐讨厌的可能不是女孩本身。

    “夫妻对拜！”最后一声，之后是接受相亲们的祝福。

    岁暮雪指着那个刚刚他注意的人问：“那是你们村长不？”

    王乐不解，自己没介绍过，也没人给他介绍，“你怎么知道，你都没见过他！”

    看这表情十有八九是正确的，岁暮雪神秘莫测的贴近王乐的耳朵，只跟他说了两个字：“猜的。”

    王乐鼓着脸说道：“你不要看我小就欺负我不懂事！”

    “我没有欺负你，你看他的穿着打扮，而且他能站在那个地方喊你们拜旗，想来地位也不低，一个村地位最高的也只有村长可以猜了，不然还有什么？”

    他说的一点不假，王乐也不反驳他，唯独在拜旗这句话时，露出了一种嫌恶的表情。“一会儿回去跟你说这事，但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跟别人提那杆大旗了，免得他们把你赶出去。”

    岁暮雪还想说，但这一桌的小孩儿疯完了差不多都回来了，围成一桌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王乐，你又把小高梁骗下去了？她刚刚被她娘抓着坐到那边桌去了。”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孩子把纸灯抱到一边跟其他人的堆起来，腾出桌子准备吃饭。

    “那不是正好，把二哥叫过来，我们几个一桌！”王乐晃着腿往一旁看，高粱的母亲正抓着她的手将她往另一桌拖过去。

    “好哇，你去！”几个孩子撺掇着去再叫一个人，但真的去了一个之后，桌子上反而有一点点的安静。

    他们的安静和拘谨来自哪里岁暮雪心知肚明，“乐乐，这些都是你的朋友？怎么不跟我介绍一下？”

    “这是牛大壮，壮壮哥哥，这是金悌，这是金秀，他们是双胞胎，这是林溪哥哥，刚刚走的那个叫张峰，我们说的二哥叫李子李。”顺着位置就转回到了岁暮雪，王乐眨着眼睛问他是自己说还是他来。

    “哥哥我呀，叫岁暮雪，本是和友人一起出来玩的，轮到他架马车我休息的时候，他就不见了，我一个人流落到这里，昨天去游湖还掉湖里了……唉，说都了都是泪，幸好有乐乐把我带回家给我换了身衣裳，还带我来吃席，乐乐真是大好人！”他殷切的眼神直望的王乐起鸡皮疙瘩，但岁暮雪补全了他的经历遭遇，听起来也没有漏洞，反倒收获了不少同情心。

    他们口中的二哥看起来也不大，十来岁，估计这个二字是他名字里有两个李得来的，半大的孩子没那么大的警戒心，相互闹起来热闹程度不亚于两桌成年人。

    上菜的时候，那才真的体现了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样子，岁暮雪可不跟他们客气，仗着自己手长总能吃到好的，还能顺便投喂一把王乐。

    在不知道多少次筷子打架以后，岁暮雪感觉自己的袖子被轻轻扯了一下，低头一看，是王乐满眼的无语的看着他。“干嘛？想吃哪个？我给你夹。”

    王乐捧着碗摇摇头说道：“太多了，我吃不下的。”

    大家的碗一边大，岁暮雪瞄了一眼，里面就剩个底儿了，“胡说，你碗里才多少东西。”

    王乐简直要给他气笑了，小声的提醒他：“我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子！”五岁能吃什么，一碗饭就能养活起来，跟其他的几个已经在长身体的不一样。

    好像也是，如此想着的岁暮雪顺手带了一筷子的菜给他，并叮嘱了一句“多吃蔬菜”。

    他们这桌吃的快，散的也快，菜还没上齐就已经散了一半了，等到敬酒敬过来，只剩了半桌了。

    新人倒也没因为这桌全是小孩儿就忽略了这桌，照旧恭恭敬敬的递了酒，说了吉祥话。

    这算是岁暮雪正儿八经的看到了两人的正面，新娘子不是小家碧玉，有一种朴素的美，多看几眼又很耐看，却又一眼能看出来她是个快乐且勤劳的人。新郎看起来有些憨厚，笑呵呵的咧着大白牙傻乐，眼睛大多数时候都是落在新娘子的背影上。

    “百年好合。”岁暮雪说完将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