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快要踏进村子时，岁暮雪身旁走过了一个白影，不疾不徐，看不清面容，但是能感觉到他的从容，就像散步一样的，从岁暮雪身边走过。

    他揉了揉眼睛，最后只能叹息一声，“怎么最近看到的越来越多的。”

    遥想多年前年，他能看见很多东西，小时候他以为所有人看到的都和他一样，各个蓝色绿色或各种颜色的人，有白色的气覆盖的花草树木，快死掉或已经死掉的人大多数都是黑漆漆的。

    后来在街上撞到了一个黑灰色的小孩，被小孩他爹，一个身上看不见颜色的人在脑袋上拍了一下，世界骤然间就变了，人不再以颜色划分，每个人的五官清晰在目，树原来是绿的，不是白的。当时还因为转变过大一时接受不了，卡壳一样的在街上傻站了好久。

    但最近又能看见另一种东西了，一种白影。像雾一样组成，一般走不到几步就会消散，最远的那一个走了大概有二十步才消散。

    现在又出现了，却不知道意义到底是什么。

    为了确保他来的不会太早，岁暮雪还特地去洗了把脸，又坐到了天透亮，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鸡叫了就开门，并且接待一个脏兮兮的年轻人。

    昨天路过这里的时候没有细看，现在一看，这个村子规模不小，少说也有十来户人家，就很奇怪的居然没有一家像模像样的客栈什么的。

    最先发现岁暮雪的不是村里的大人，是昨天的那个小孩儿，他蹦蹦跳跳的过来，看清了岁暮雪的模样后开心的说：“大哥哥，你又回来了呀！”他认得这个穿着漂亮衣服的哥哥，虽然仅仅过了一晚这衣服就皱成了咸菜，但不妨碍他认人。

    小娃娃着实可爱，当摸到他柔软的发丝的时候，岁暮雪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是啊，哥哥昨天吃了你给的糖，想着要不然回来看看婚礼算了，沾个喜气。”

    “真的？！”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着光，小孩儿兴奋的拍手说道：“就在前面，姐姐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跟我来。”

    他没有贸然的拉岁暮雪的手，而是走在前方引路，一路向下，走过层层阶梯，在走过一棵树上后，整个村子的全貌赫然在目。

    原来他昨天走的是村子背面的路，所以人烟稀少，真正的路还得往下走。

    古老的村落错落有致，中心的石坝上立着高高的布帆，上面的图腾与水里棺材上的别无二致。

    下台阶的过程中，为了避免尴尬，岁暮雪提前套了些信息，比如这里叫兰村，盛产白兰花，村长叫冯昆明，要成亲的姐姐叫杨露，男方叫孟梨，两人自小亲梅竹马。

    至于小孩儿自己，叫王乐，是他的哑巴爹爹捡回来的，希望他每天都快快乐乐的。他家住在靠山的一头，因为他和他爹都是外来的，没办法快速融入村子，只能住远一点。

    “就是那里了。”王乐指着张灯结彩的一处门户，不难看出那是新娘子家。而在不远处，有另一家门上也系着红布，不少人正在布置桌子摆放酒菜。

    岁暮雪拉住王乐不让他继续往前走，“乐乐，哥哥去你家洗个澡再来好不好？”他现在这样子像个要饭的，真要这样过去了多少得遭人白眼。

    聪慧的孩子胆大心细，他看出了岁暮雪现在着实不好过去，立刻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我爹不会说话，但是人很好的，也会写字，会些手艺活，就是……”王乐有些犹豫的看了岁暮雪一眼，下定决心一样的说：“我爹看着有些吓人，你一会儿不要害怕……”

    快到他家门的时候，王乐反而怕了，他顾及他爹的感受，要是这个看起来很好的哥哥脸上也露出那种表情，该怎么办……

    “不要怕，哥哥见过大风浪了，没有什么能让我害怕的，我也很好奇你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岁暮雪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恶鬼和蛇另算。

    开门进去的时候，院子里坐着的人正在编蔑具，光看背影能看出来是个挺瘦弱的的人，头发扎成一束垂在身后，一身浆洗的有些发白的衣裳也能看出来是个爱干净的人。

    “爹，我回来啦！”王乐飞快的往里面跑，带着十足的高兴。

    王父闻声转头，眼前所见让岁暮雪瞳孔收缩。那脸上是道道难以辨认的痕迹，它们扭曲的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图案，也正是这个图案，让他看起来丑陋无比。岁暮雪瞬间明了了王乐之前的顾忌，若是他露出害怕或嫌恶的表情，估计会伤了两人的心。

    两人目光相对，王父只是对岁暮雪歉意的笑了一下，王乐十分紧张的盯着岁暮雪的脸，生怕他露出嫌恶的表情。

    但岁暮雪没有，他立在门外，捋了捋自己本就皱巴巴的衣服，后说道：“多有打扰，请您见谅。”说完他就站在门口，等待主人的同意。

    王父拍了拍王乐的背，冲他比划了许多手势，王乐看完了以后又向岁暮雪翻译。“爹说欢迎你，家里有热茶，请你进来喝一杯。”

    然后岁暮雪才跨步进了院子，向主人说明来意。

    王父轻拍了一下怀里的王乐，王乐顺势就跳了出来，摇摇晃晃的站稳后，拉着岁暮雪往屋里走。这个哥哥是第二个不嫌弃爹的人，他喜欢极了，喜欢到可以把藏起来的糖分他一半。

    进屋以后，岁暮雪蹲下悄声问：“乐乐，你爹叫什么？”总不能人家是哑巴不能说话，自己也不称呼啊。

    王乐想也不想的说：“爹？爹就叫爹啊。”

    怎么有人这么大了还不知道自己爹名字的，“可是人总该有姓名啊，你还叫王乐呢。”

    王乐一脸诚恳的说：“真不知道，村里的人都叫爹哑巴，有时候加个姓叫王哑巴，我也曾经让爹写他的名字给我看，可每次写到第二个字的时候他都浑身冒冷汗，最严重的一次是写了一半就晕过去了，我哪还敢继续追问啊。”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他爹能写会画，就是写不出来自己的名字，所以叫哑巴叫的更加肆无忌惮了。

    岁暮雪没吃他珍藏的糖，因为已经过了爱吃糖的年纪了，倒是对王乐的玩具大有兴趣。这里面有些东西可能对于王乐来说过于幼稚，但刚好合他的胃口。在看到王乐的百宝库第二层的时候，王父敲门进来，示意水已经烧好了。

    留下了王乐自己玩，岁暮雪起身跟着一起出去，他看着前面的背影，他自然不会跟着叫哑巴的，既然问不出名字，那叫换个叫法吧。

    洗澡水温度刚好，升起的雾遮住了正要离去的身影，“先生，”岁暮雪叫住他，“谢谢。”

    这是第二次，岁暮雪看见他笑，虽然那些痕迹随着笑意更加的扭曲，看起来更加渗人，但岁暮雪知道，他很开心。

    在他的手边立着一个造型可爱，用来装王乐正合适的澡盆，看着里面雕琢可爱的小鸭子，岁暮雪乐的没收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