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留情！”门外奔进来的人气喘吁吁的扒着门框，满目心疼的看着漆黑的一瞬。

    岁暮雪感觉到了手中微妙的波动，慢慢将手松了下来，火焰散去，露出他已经烧的肉焦露骨的手和手臂。青野则立马将空出来的那只手治疗起来。一边心疼一边在心里暗骂：什么鬼火能把神弓烧成这样，臭小子手得多疼。

    “我是这山里的猎户，我叫吉祥，既然都拉开了，为何要将他毁掉？”

    岁暮雪并没有回答他为何，而是问了吉祥一句：“你拉开过吗？”

    吉祥摇了摇头，“我父亲那一辈时他就在这里了，每一个打猎在这里歇脚的人都试着拉开他，但没有一个人成功过。”山里的猎户们大都知道有这么一把怪弓，长得怪还拉不开。

    年少时吉祥也曾轻狂，那时他和同伴都觉得自己一定能拉开这把弓，成为他认定的主人，但他们从少年变成中年，也没有一个能拉开丝毫的。后来没有这种玩闹的心思了，就把弓挂在了门口，这样烤着炉子的时候还能看两眼，变成了老来谈资。

    岁暮雪伸出手给他看自己的手，掌心的部分和一瞬粘在了一起，“蛮力开弓罢了，这弓成精了，不是主人它不会心甘情愿的开弓的，我能开一次却不想开第二次，因为它有多疼我就有多疼，开弓不亚于抽我的筋，既不是你的，毁与不毁也于你无多大关系。”

    吉祥可惜的看着一瞬，有些惋惜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在等谁，可一辈子挂在墙上并不是你生来的使命，你是利器，何苦这样折磨自己……”他鼓起勇气问岁暮雪：“我能再摸摸他吗？”

    很少有人对一个物件产生感情的，但一旦有了倾注，总会做出点别的事。

    只听一声撕裂的声音，沾着的那层皮肉与弓身分离，岁暮雪将焦黑的弓递给了吉祥。

    吉祥接过，拂过弓弦又摸了摸弓身，最后看着焦黑的叶子说不出话，那点叶子是他一点一点看着长起来的，几十年了才长了一片。他隐晦的瞄了眼面前这个古怪的少年和他的同伴，被治疗的那只手笼在光里，但对比持弓的左手看起来已经好了很多，不过一时半会也好不了。

    趁着这个时间，吉祥猛的往后撤了几步，却在岁暮雪骤然变的阴沉的眼神下犹豫了，随之而来的话更是动摇了他。

    “你可要想清楚，为了一把你也拉不开的弓，拿命跟我赌，而且你还有家室。”吉祥的衣服很干净，衣服上的补丁针脚细腻且颜色偏差不大，一看就知道他八成是有家室的人，这个岁数，没准都快当爷爷了。

    吉祥仍想为一瞬留住一线生机，“虽说这弓不是我的，但他也不是你的，我们没有权利决定他的去留。”

    “无主之物，如何毁不得，放在人世间仅仅是祸害。”

    “他不是祸害！”吉祥抱紧了一瞬，再次大声重复了一遍：“他不是祸害！山上的猎人只要碰过他，都能猎到猎物安全回家。这是山上的守护神！”

    “你们居然一点也不相信自己的实力，而是相信是它赐福给你们？”真要这么说岂不是每个人来碰一下都能打到猎物不愁吃穿，那何须每月进山来打猎，一进就是小半月。

    “它未曾为你们任何人所用，未曾保任何一人平安，未曾猎到一只猎物，它的存在甚至不如你背上的那把小猎弓，你想到过为什么自己会冒着生命危险从我这里试图带它走吗？”岁暮雪的眼睛危险的眯起，看着一瞬说：“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一瞬。”

    岁暮雪将手伸出，目光直射吉祥，看他会如何做。

    吉祥的身体在不自觉的轻微颤抖，他想着刚刚的那几句话和自己不寻常的头脑一热，僵硬着脖子去看一瞬，焦黑的弓像一条漆黑的蛇一般盘绕在他的手腕上，嘶嘶吐信。

    他像猛然惊醒一样将一瞬丢在了地上，喘着粗气无法言语。

    “我以为你一开始见到他进来让我手下留情时的波动是因为有情，却不想你是以为看到了救星。吉祥出于留恋与不舍才想让我留下你，你居然顺着往上爬的控制他想离开这里。”但它错在不了解人心，一个敢独自上山打猎，半个月时间都是一个人，没有人说话交流还能正常思考的人，心智比一般人都要强，只需要几句话，就能让对方从迷雾中醒来。

    抽回了青野手中的手，岁暮雪蹲下身和吉祥平视，“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值得你倾注感情，当心错付。”说罢捡起了一瞬，在两人的注目下再次开了弓。

    这回没有了火焰，青野注意到了岁暮雪全身的肌肉绷紧，回想到刚刚他那句“开弓不亚于抽筋”的含义，可他明明说了不想开第二次。

    两次开弓如满月，都是为了毁掉一瞬。

    “仙人，仙人……”吉祥膝行着过来抱住岁暮雪的腿，带着恐惧却仍旧坚定的说：“你留下他吧，就算无用也请不要毁了他，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会自己开弓的……”

    这倒是稀奇，岁暮雪将空拉的弓对准了吉祥，问：“你告诉我，这一次，你是清醒的吗？”

    明明那里没有箭，吉祥却感觉自己被一支锋利的箭直指眉心，他颤抖着点点头，仍是确定的说：“我是！”

    岁暮雪喃喃自语，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气愤：“你何德何能遇见个这么好的人，两次都要救你，你扪心自问你配吗？”却也没有继续拉下去，放在了手边。

    “你是个好人，起码在我看来，所以我想给你点奖励，你可以同我许一个愿望。”岁暮雪想了想又补充了一点：“长命百岁，家财万贯之类的。”这一类比较好满足。

    “我……我……”吉祥懵了，面前这个仙人态度转变太大了，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他也没设想过自己会遇上。

    岁暮雪也不催吉祥，主动的伸手给青野，看他一脸想打自己的模样，又觉得心里没那么气了。

    小小的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偶尔的干柴裂声发出噼啪的声响。

    这种寂静一直持续到柴火快要烧完，吉祥抬起通红的眼睛，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一般：“我要你同我许诺，在你有生之年，绝不毁掉他。”

    这已经是不知道岁暮雪第几次出乎意料了，“你不要荣华富贵？”

    吉祥满是风霜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来，“我的家虽不算大富，也足够温饱，家财万贯这种事也许本就不该肖想，何况你又怎知，我凭自己活不到一百岁。”

    岁暮雪简直想为他鼓掌，一个活在人间又过分清醒的人，什么也不贪，难得。

    他站起来与吉祥面对面，伸出右手起誓说：“我岁暮雪应你吉祥一诺起誓，只要我还活着，我不会毁了这把弓，如有违背，魂飞魄散。”他少有起誓，但只要起了誓言就必定会遵守，这是他的尊严与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