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身为男儿，誓言不轻许，吉祥看着他如此郑重的对自己起誓，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这事就算是揭过去了，岁暮雪耐不住性子，一边拖着一只半好不好的手招呼吉祥坐，看他还紧张就搭话缓解他的紧张：“你从山下来还是山上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跟上他跳脱的谈话的，吉祥先是愣了一下，但还是坐下了，只不过是挑了个相较远一点的位置，顺着他的问话往下说：“雪下的太大了，我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所以从山上下来了。”

    青野说那炉子才用过，看来是吉祥在这里停留过。“这个时节没有什么猎物了吧，你不在家里待着上山干什么？”

    吉祥的眼里有几分顾虑，他也知道一个会凭空起火的人不会是凡人，而且还有一个从来没跟他说过话的青年，这人才是一看就知道不好相处，但青野默默跟在岁暮雪身后的样子，显然两人是一伙的。“我进山来，是为了躲避征兵的……”一想起这个吉祥就又头痛了几分。

    “我所在的村子隶属汩罗，这几年和明国一直处于交战中，征兵和纳税更是前所未闻的高，我们这里因为离得远而且地方小被查漏了，最近被发现了，要求家里有男丁的都要入伍去，家里想着躲进山里，等征兵的走了再回去。”

    想起那时听到的金戈铁马声，又想起风桃给他简单概括了一下，岁暮雪一下明白了吉祥的不得已，“打仗啊。”他能明白吉祥的不得已，但仅仅是明白，并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因为什么打起来呢？”

    吉祥摇摇头叹息，对于这个打起来的理由不置可否，“打起来只需要一个由头而已，我们听到耳朵里的是真是假也不清楚，但放出来的原因说是因为公主。娇兰公主是皇帝唯一的公主，极受宠爱，在几年前对明国来的太子一见钟情，就吵着要嫁到明国去，皇帝为了女儿就递书说和亲，明国也同意了。”

    “可嫁过去没多久，娇兰公主就被暗杀了，头被人悄悄的带回来放在了皇帝的桌案上……”那场面可想而知的有多吓人，皇帝当即派兵出征，誓言血洗明宫为女报仇。本该是一桩美好的姻缘，却成为了战争的导火索。

    岁暮雪啧啧称奇，亲闺女的脑袋放在眼前了还不动手可就枉做人父了，不过这手段也不怎么上得了台面，论恶心程度。这可与当年岁暮月干的那茬子事有的一拼了。

    他又接着问：“那那个太子呢？现在明国那边情况如何？”

    “听说是与娇兰公主的无头尸体共枕一夜，吓得失心疯了，被废了太子位，现在那位置是空的，明国皇帝还没打算立下一个太子。”

    故事有了，差桌酒菜，眼看着手好的差不多了，岁暮雪往后腾了点地方让青野也坐下，翻了点吃的放在炉子上头。

    见识过凭空起火和烧的剩骨头的手都在眼前治好了的吉祥并没有对凭空出现吃的表现的太过激动，但还是惊叹仙人就是不一样。

    大概差不多够吃了，岁暮雪拍拍手又倒腾出来两床被子，一脸真诚的问吉祥：“天都快黑了，你不介意跟我们挤一晚上吧？”

    他脸也是够厚，本来就是人家打猎人歇脚的屋子，还问介不介意跟他挤一晚上。

    这时，哑巴了许久的青野突然开口说：“我可以带着你下山去……”然而话没说完就被一脚踹没了音。

    两人眼神互相来去插了彼此许多刀，终断于一声东西倾倒的响声里。

    是立靠在炉子边的一瞬因为刚刚那一脚有了不稳，慢慢向着地面倒下去，贴着炉边倒的速度很慢，慢到岁暮雪完全能接住，可是他不想接，若不是吉祥在这里他可能会补两脚嫌它碍事发出声音。

    本该与地面来个硬碰硬的一瞬在最后一瞬间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接住，也只有吉祥还心疼它，眼疾手快的捞住了。看岁暮雪并没有什么表示，吉祥把一瞬重新靠了回去，只是这次稍微偏向了自己。

    “这屋子就是建了给大家歇脚休息用的，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你们尽管住下就是。”到底是多活了几十年的人，三言两语就把主权拿回去了。

    本以为是心性淳朴，没想到还是个会来事儿的。岁暮雪暗中点点头，他刚刚看吉祥一个人在山里流连，心想着留下来陪他住一晚上，现在看来，人家可能根本不需要。“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来喝点，接着给我讲讲汩罗的事呗。”说罢，扬起酒壶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吉祥在山里奔波许久，美食在前不吃白不吃。“这打仗打的劳民伤财的，大家巴不得早点结束。北荒原地广人稀，有能力的去哪里都能活下来，所以早在事情严重起来的时候就陆陆续续的走了一些人了，我本以为我们这种边陲的地方触及不到这种事，何况也舍不得家……”若是早知如此，他就该早点带着家里迁居的。

    想到这里，吉祥脸上又出现了几分低落，他有些想家了，想家里的妻子和孩子，不知他们是否安好。

    这种低落的表情岁暮雪自己脸上也常有，所以他知道是什么，只得叹息一声放下盘起的腿，“来你说个字。”

    吉祥不解的问：“什么？”

    “随便说一个字，我给你算算。”说着拿出了风桃买零食给他剩回来的钱袋子，从里面倒出来几个钱币。刚一倒出来就滚落一地。

    “家。”这是他最忧愁的。

    “生死在手，家国不移，”他看着吉祥说：“此番汩罗得胜，多则五年少则三年，若是去了战场，少不得一番功名。不去籍籍无名活到老死，全看你个人选择。”

    吉祥面露激动，他本不该相信岁暮雪短短的几句话，但他们是与他不一样的，他们是仙人，仙人怎会骗他！想到这里，吉祥一膝盖跪在岁暮雪面前，“多谢仙人！”汩罗的战争要结束了，他们就又可以回到以前的平静日子了。

    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看的岁暮雪直皱眉，“起来，大丈夫怎了一而再再而三的下跪！”

    “是！”

    岁暮雪又岔开了话题去问山里的风物，这个吉祥熟悉，连哪里有朵能在雪天里开的花都讲的事无巨细，哪里有猎物哪里最好打更是了如指掌。

    一直讲到炉子添了几次火，青野才看着吉祥终于把这个明摆着听睡前故事的家伙哄睡了。

    简陋的床铺上，少年人搂着被子睡的天昏地暗，确认了是真的睡了以后，青野勾勾手指示意吉祥出门去单独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