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与兴: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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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可怜世人趋浮云

    “世人常言,远亲不若近邻,日后张杨两家自当互相照拂。”

    转眼间,张熠二人步入一处大帐,拱手行礼。

    “阿翁。”

    端坐之人,甲胄齐整,兜鍪之下却掩不住那鬓角的灰白,闻得帐外之声,抬眼望去。

    喜,似等待已久此时得以满足之喜,随即又掩下,肃然道:“忙于何事,竟让为父等汝二人?”

    “这.....孩儿之过!”

    奔向而立之路的张昶,在垂头认错时毫不拖泥带水,独自扛下所有,也不辩解。

    帐内之人,不复出言。

    父子之事,家长之教,旁人岂能自讨无趣?

    大帐之内一时鸦雀无声。

    “仲兄,阿弟!”

    魁梧挺拔的年轻军士,胯着刀大步入帐,在张昶身前拱手行兄弟之礼。

    随后揽着张熠的肩膀:“本欲往城中寻你,但才使军士安营不久,未曾赶上。”

    “哼!又非三岁稚儿,还需你端着捧着?”

    张猛见张奂面色不善,才想起此处毕竟是大帐,父亲为何不直接卸甲待客,也有一番考虑。

    那些该来的不该来的看客此时都在场,他便施以军礼,汇报起来:“父亲,酒肉已分至各部所在营帐。”

    张奂点点头。

    “张中郎诸子文武兼具,今年能安家于此,是我等之荣幸。”

    “是极!”

    “是极!”

    此时有豪绅见机出言,特意在张奂的注视下将目光在张昶与张猛身上稍作停留。

    随后又有多人附和。

    “哈哈哈......”张奂拱手一笑,算是对这恭维之语的回礼,然后说了句:“家中子弟不成器,让诸位见笑了。”

    “哪里哪里。”

    客套来,客套去,没人看着我夸啥意思?

    真没意思,没眼光的先人们。

    张熠不动声色,宠辱不惊,毫无怨言……

    所有荣誉,夸赞,头衔都是泡沫浮云。

    而我就是个透明人,怎会在乎?

    可笑可笑!

    在场的豪强老爷们无意中避开了张熠那轱辘轱辘转的小眼神。

    “黍禾长得高,颗粒饱满,穗重下垂,不错不错!”

    “这是谁家的地儿?卖不卖?”

    “哎呀,杨家的啊,贵了,贵了,买不起!”

    “大河边这片地又是杨家的?”

    “太华山下这块地总不会还是杨家的吧?”

    “邱家的地,卖的这么贵,让杨家情何以堪?”

    “华阴地贵,居不易矣!”

    无奈啊!

    宅子是有的,天子赐的地也有,就是不大,也瘦。

    张家几百口人呢?

    以这时的标准,“四百顷”只是一个小目标。

    可惜啊!

    张昶说了,敦煌的地卖了些,奈何物价相差太大。

    十岁的少年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华阴,四处溜达,逢人便言买地。

    怎得不是一副人见心酸,天见尤怜的场景?

    再者说了,老子买不起,还不能问问价?

    “以老夫看来,小公子亦是天资聪颖,敦本行稳乃致远之才!”

    来了,来了,张熠原本那苦着的小脸顿时喜上眉梢,看着从未见过的那敦厚贤者,笑盈盈。

    “先生定是家风宽仁之人。”张熠半躬身,随后续言:“只是正值壮年,却口称老夫,确是不善了。”

    “哈哈......老夫刘松,家父刘宽!”儒衫中年对这眼前少年依旧施以士人之礼。

    年过三十便自称老夫者比比皆是,刘松对于少年口中的不善,丝毫不介意,反而介绍起自己。

    嗯,心中毫无芥蒂。

    果真的宽仁哪!

    “小子张熠,家父......”

    被张奂眼神一瞪,张熠语顿,随后反而想起什么。

    “小子短浅,却也听闻刘公乃海内长者,果不其然,先生之风一脉相承是也。”

    “刘公为宗室之长者,为天子师,近日又迁侍中,今上日后必愈加倚重,大汉之幸也!”

    张奂此言一出,当地官员也纷纷上前与刘松攀谈。

    天子年幼,刘宽是汉室宗亲,自身贤达,这些官员倒也有眼色。

    嗯,这老爹眼光也不错,你咋知道他是未来的三公?张熠抬头将目光移向上座的张奂。

    准确的说应该是称“上榻”。

    张奂未在此继续纠缠,而是转向最初出言之人:“张家初来乍到,老夫此番入雒阳不知何时得返,府中还需劳杨家帮衬一二。”

    “张中郎放心,家主让从子彪自雒阳传来的信件中对此事便早有安排,铮自该略尽薄力。”

    张熠入帐之时,与张奂交谈的另一中年回到。

    杨铮乃此次华阴杨家领头之人,也是在场豪强,世家的领头之人。

    其后再次说道:“张中郎此次入洛阳,可与家主多多往来。”

    “是啊!天使传喻中郎回师洛阳,定是天子要当面为中郎庆功,我等再次提前为张家恭贺。”帐内众人纷纷拱手,笑着说道。

    “哼!”张猛轻哼一声,施一礼:“父亲,我带阿弟去营中转转!”

    “儿等先退。”

    张昶,张熠见张奂并未反对,拱手告辞,又对帐内他人一一示意,随后三人一起退出大帐。

    “三兄跟他们有龌龊?”

    离帐百余步后,张熠对着身前闷头赶路的张猛问到。

    “不曾。”

    张猛摇头,只是没走几步,又藏不住话,转身说道:

    “早前他等前来,我见民夫,车辆杂乱,便以军纪为由,让其在营门等候各部军士前去领取酒肉。但那杨铮出言,若不让其入营,便要直接回城。”

    随后补了一句:“否则吾岂会耗到此时才得见仲兄与阿弟?”

    “弘农杨氏,言语岂会那般浅白?当是以耽误百姓秋收为由。三弟也欲借此事给此地豪强一个下马威吧!”

    张猛抬头,看着张昶:“有何区别?他等家中佃户,家奴无数,军士不过两万人,今日一食,犒军所需人力不过三百人,哪需征调民夫?哪能误了秋收?”

    “哈哈,未有不同,未有不同,为了不耽误秋收,杨家便要让民夫回家了。定是杨铮以此语逼迫了兄长。”张熠在一旁搅起稀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张家来弘农不过半年,杨家在此扎根已几百年矣!”

    张昶抬头,目光透过营门,停在城墙那显眼的“华阴”两字上。

    张熠,张猛盯着张昶,张猛眼神中带着不满,却也不曾驳斥。

    “父亲适才言语中提及入雒阳,你等以为是何意?”张昶问二人。

    张猛想都不想,直接说道:“能有何意?天子所召。”

    “三辅羌人被父亲率军平定,俘虏万余,东羌不久前亦为段将军攻破,百年羌乱就此落幕,大汉之地暂无战事,父亲此次入雒阳,定是留在朝堂。”张熠平静的分析道。

    嗯,分析得出的,咱不可能未卜先知,是吧!

    “不错,适才杨铮亦提及雒阳,言语之意暗指今日他杨家前来营中见父亲,他日父亲入了雒阳亦需去拜访杨家。”

    张昶继续说道:“这是两家言语上的初次交锋,也是他故意给帐内之人看的。”

    没法子,谁让人家杨氏抱的大腿粗呢?

    即将解锁四世三公的成就了,能不粗么?

    西楚霸王的大腿,能不粗么?

    汉末的世家豪强盘踞州郡,杨家不仅扎根华阴,也是整个弘农独大的唯一。

    张家此时落户于此,无异中有了动摇地头蛇权威的意思。

    杨家便趁机告诉那些豪强家族,平日里有人对杨家不满,可以,反正杨家也不当回事。但此时有外人进来,你们别想着另拜一山头。

    同时,也在提醒杨家家主杨赐此时在洛阳任少府,杨彪亦在洛阳为郎。

    张家始终是边郡武人,凉州人,士人眼中的边鄙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