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道：“燕大哥，你想听关于我爹的故事吗？”

    燕十三看着少女认真的样子，道：“可以吗？”

    李月点了点头，道：“我想，我爹既然那么说了，应该是可以的。”

    燕十三道：“那你说吧，我在听。”

    李月点了点头，回忆似地道：“我们一家，本来生活在离这里很远的冀州一带，后来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才搬到这里来……”

    燕十三道：“冀州离此不下千里，你们不辞辛苦来到此地，定然是发生了一些不寻常的事。”

    李月点了点头，道：“那是我出生之前的事，我只听我娘说过，好像是因为一条人命……”

    燕十三道：“原来如此。”

    普通人摊上人命，若是想要摆脱牢狱之苦，恐怕也只能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了。

    李月接着道：“听我娘说，我爹原本是个很厉害的大夫，但是那一次，他却不小心把病人给治死了……”

    燕十三道：“这当中莫非有什么隐情？”

    李月道：“当时那位病人病得很重，已经快死了，那些街坊邻居都劝我爹不要救，以免砸了自己的招牌，但我爹禁不住病人家属的跪地请求，还是出手救了……”

    燕十三道：“最后还是没有救活？”

    李月点了点头，道：“那人病得太重，药石对他已经无用，所以最后还是死了。”

    燕十三道：“那后来呢？”

    李月道：“听我娘说，后来病人的家属嘴脸一变，把责任全都推给了我爹，说是我爹治死了那个病人，想要我家赔偿五百两银子……”

    燕十三道：“看来你爹救错了人。”

    李月点了点头，道：“我家当时虽然有点积蓄，但五百两实在太多。病人的家属四处传播谣言，说是我爹治死了那个病人，名声对于一个大夫来说，实在太过重要。我爹为了息事宁人，只好把冀州的医馆和宅子都卖了，才勉强凑够五百两，赔给那病人家属……”

    听到此，燕十三叹了口气，道：“这也是你们心善，换作是我，恐怕早就一剑杀了他们。”

    李月笑了笑，道：“燕大哥说的对，换作是我，恐怕我也会一剑杀了他们。”

    燕十三道：“你不会，你一看就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

    李月道：“燕大哥你也不会，你也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

    燕十三笑了笑，道：“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李月笑了笑，道：“燕大哥，你也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呢？”

    燕十三微微一窒，他忽然发觉两人谈论的这个话题，似是已然陷入到了一个无解的循环当中去了。

    不过，燕十三不得不有些佩服眼前这个少女，她竟然能单凭一些话，就判断出自己的性格。

    燕十三的确不是心狠手辣之人。

    他杀人，从来不是因为他喜欢杀人。

    而是有时不得不杀人。

    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说得便是这个道理。

    燕十三忽然想起，李月刚才的故事并没有讲完，于是道：“后来怎么样了？”

    李月回忆似地道：“听我娘说，后来才知道，那个病人，以及那个病人的家属，其实都是另一家医馆事先安排好的人。他们这样做，就是为了赶走我爹，因为我爹不仅医术比他们高明，而且收取的诊金也很公道……”

    燕十三道：“这么说来，你爹其实是被人算计了。无论当时那个人他救或是不救，恐怕都有一个天大的陷阱在等着他。”

    李月道：“没错，我爹正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才没有选择继续留在冀州。为了不辱没我李家先祖的侠名，他带着我娘和我姐姐离开了冀州，一路南行，最后来到了这里……”

    燕十三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燕十三抬起头，目光恰好看到远处山坡上那个穿着印花裙子的疯癫女子，顿时道：“那你娘，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李月转头望向山坡的方向，仿佛她能看见那个疯疯癫癫的女子一般，道：“这件事，恐怕得从我姐姐说起。”

    燕十三道：“你姐姐？”

    李月点了点头，道：“我姐姐当时还不到六岁，身子本就虚弱，他们又是一路漂泊才来的此地，所以来这不久，我姐姐就病倒了，病得很严重……”

    燕十三想到那坟冢中埋葬着的女孩，道：“你爹是个大夫，你姐姐应该……”

    燕十三本想说“你姐姐应该不至于就这样病死”，但一想到世间之病千奇百怪，又哪有一定能治好的？顿时没有再往下说去。

    李月道：“我姐姐明面上的病，是先天体虚及劳累过度，经过我爹及时抓药调理，已经渐渐有所好转……”

    燕十三道：“这么说来，你姐姐还有隐藏的疾病？”

    李月神色一黯，道：“是的，那是一种怪病，我爹从未见过这种病。不过，据说在李家的祖籍中，有过关于这种病的记录，身患这种病的人，一般都活不过十五岁……”

    燕十三道：“还有这样的怪病？那你爹最后找到治疗之法了吗？”

    李月摇了摇头，道：“我爹只能尝试，但这样的病他也是第一次见，所以并没有可以试药的人……”

    燕十三隐隐明白了过来，道：“所以最后……”

    李月道：“是的，我姐姐只能自己来试药。我爹研制了许多药，有的药可以减缓我姐姐的病情，有的药反而会加重病情，为了减轻姐姐试药时所受的痛苦，我爹还研制出了五麻散。”

    燕十三道：“五麻散？”

    这个名字他似乎听过。

    李月道：“五麻散本是神医华佗的秘方，已经失传了很多年，患病之人只要喝下混有五麻散的茶水，就会浑身失去知觉，不会再感觉到疼痛了……”

    燕十三道：“原来如此。那后来呢？”

    李月神色一黯，道：“或许是试药的次数太多，我姐的身子又太弱，后来一次试药时，我姐姐再也没有醒过来……”

    燕十三微微沉默，他能理解李月的心情，只是不知应该如何出言安慰。

    李月道：“那时的我才五岁，并不懂姐姐离去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