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 嫁祸
望着地上被自己用破甲刃捅死的黑蛇尸体,小余不禁有些茫然,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显然,他之所出手杀死黑蛇,只是因为实在看不下去对方的行事,这才出于一时义愤,并非早有预谋。否则的话,早在黑蛇动手杀死最先那名老仆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出手阻止了。
不管怎么说,黑蛇毕竟也是夜神殿地界四堂的教众,而且有着和自己相似的过往。如果不是因为黑蛇方才这一番举动实在太过禽兽,小余恐怕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出手杀掉这个同伴。
只可惜事已至此,一切已成定局,接下来就只能盘算这件事应当如何善后了。
对于小余这番举动,屋里的李老实一家三口自然也是惊骇不已。眼见小余沉默当场,他们也不知道这黑袍少年究竟是什么心思,李老实的妻子便向自己的女儿示意,要她先行逃离这凶险此地。
然而对方这一动,小余立刻惊醒过来,当即说道:“对,你们赶紧逃命去吧,往后再也别回这凤鸣镇了。”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说道:“就算这一次我救了你们,但镇上那个杜老爷也会重新雇人,让夜神殿的其他教众来取你们性命。”
听到小余这话,李老实一家反倒不敢动了,而且知道自己得罪的竟是杜老爷和夜神殿,更是吓得魂飞魄散。随后便听李老实喘息着说道:“逃命……咳咳……我这点家业都在这里了,又能逃去哪里?况且就算能够逃过杜老爷的追杀……天涯海角,难道还能逃过夜神殿的追杀不成?”
小余也替他们感到惋惜,但眼下这番局面,正如黑蛇临死前所言,就连自己都难以回夜神殿交差,更别说替他们这一家三口想办法。
当下小余便说道:“那你们只能多求自福了,我不过是夜神殿里的一个普通教众,帮不了你们。”
随后小余便要就此离开,谁知李老实的妻子突然一个机灵,跪在地上一路膝行而而来,拦在小余面前一个劲地磕头。小余一愣之下,急忙阻止,李老实的妻子却只是不停磕头,说道:“小英雄,你救人救到底,求求你救救我们……除了求你救命,我们再也没有其他活路了……”
小余劝她不住,只能侧身躲开。李老实的女儿见母亲直磕得额头破裂,急忙过来搀扶,不料也被拉着按在了地上,母女两人一起向小余磕头。
小余哪里见过这等场面,顿时手足无措。一旁受伤的李老实也挣扎着说道:“小英雄,我们夫妻二人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是我们这女儿自幼跟着我们受苦……到如今都还没寻到人家,还望小英雄大发慈悲,想办法救她一命……将来只要有她一口吃的便是……”
听到这话,又看到跪在地上磕头的母女二人,小余难免心中不忍,只得转头叹了口气。然而他这一转头,正好看到这一家三口的午饭,却只是一盆青菜稀粥和一碟腌咸菜,更是心中感慨,暗道:“这李老实一家到底是做珠宝生意的,却落得如此境地,日常餐食还不如三义帮的乞丐。相比起来,那杜老爷却是终日花天酒地,四处为非作歹。”
想到这里,小余心中一热,当即说道:“好,我帮你们!”
说罢,他便在黑蛇的尸体上摸索,找到了神寂山的通行令牌和一枚夜之星,另外还有几封放在他怀中的信件,却正好被自己的破甲刃刺穿,又被黑蛇的血浸透,已然无法查阅。
而在这片刻工夫,小余心中思索,已经想到了一个大致的办法。他便将通行令牌和黑蛇的夜之星收下,向李老实一家吩咐道:“你们赶紧将这具尸体处理了,千万别留下什么痕迹,然后尽快离开凤鸣镇,去外面躲上几天,等事情过了再回来。”
李老实一家见小余肯帮忙,都是大喜过望,却又不明白他的安排。李老实的妻子便问道:“小英雄,我们全都听你的,只是……只是要我们出去躲几天,我们又该如何知道事情有没有过去,然后再回来?”
小余本不想和他们细说,听到这一问,只能沉声说道:“很简单,只要那杜老爷死了,你们便可以回来了!”
说完这话,小余便不再多言,就此离开了李老实的家,回到三义帮所在的那间大宅,找到大强小强兄弟二人商议。
眼见老大回来,分明是有事要让大伙去办,大强小强立刻表态,说道:“老大你只管吩咐便是,刀山火海,兄弟们决不皱一皱眉头!”
直到听到小余竟是要他们帮忙除掉凤鸣镇上的那个杜老爷,兄弟二人都是倒抽一口凉气,但还是应声说道:“好!”
得到三义帮的支持,小余心中顿时有了底气。当下三人便商议对策,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杜老爷纵然十恶不赦,但他府上却未必都是十恶不赦之徒,要想除掉凤鸣镇这一霸,其实只要杀掉杜老爷一人便可。待到杜老爷一死,就算还有帮凶侥幸逃过一劫,自然也就树倒猢狲散,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随后三人制定的计划也很简单,便是趁夜潜入杜老爷府邸,扮成打家劫舍的强盗,除了取杜老爷的性命之外,再顺手劫些财物。如此一来,就算官府和夜神殿的人事后追查,也是去查从外地流窜至此的强盗,不会怀疑到三义帮的头上。
拟定了这一计划,大强小强便要去安排人手,准备今夜就动手。但小余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倒不是担心杀不了那杜老爷,而是怕事后给大强小强兄弟乃至整个三义帮惹来麻烦。
于是小余突发奇想,问道:“你们能弄到黄天盟里那些道士穿的衣服么?”
大强不禁一愣,说道:“之前我们倒是处理过几具黄天盟狗道士的尸体,将他们的衣物留下来了,通通放在后院的仓库里,应该有两三套。再多的话,恐怕就只能去寻那些狗道士,从他们身上现扒了。老大,你要黄天盟的衣服做什么?”
小强却已醒悟过来,立刻兴奋地说道:“对对对!老大就是老大,这主意简直绝了!我们今晚潜入杜老爷府上,就假扮成黄天盟的狗道士,事后若是有人追究,那也是去找黄天盟的晦气,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把这帮坑蒙拐骗的狗道士连根拔起,通通赶出凤鸣镇!老大这主意,便是老话说的一箭同时射下两只大鸟!”
当下三人便着手准备,由大强带人去多弄几套黄天盟的道袍,小强则是安排手下帮众,拟定今夜具体的分工。而小余也回忆当日去杜老爷府上的见闻,将杜老爷府邸的地形图画了出来,以此谋划众人潜入和逃离的路线。
待到天色黑尽时,众人便已准备妥当,除了小余和大强小强兄弟,另外还叫上了五个身手不错的帮众,全都换上了黄天盟的黄色道袍,同时以黑巾蒙面。
但众人却并未着急动手,而是等到两更时分,镇上已经再无行人之时,才来一路来到杜老爷府邸的后院院墙外。
小余当先施展轻功跃上墙头,沿着院墙寻了处僻静的地方,然后放下绳索,让连同大强小强在内的七人全都翻进后院,纷纷躲在暗处藏身。
要说以杜老爷在这凤鸣镇上的身份地位,府里自然有许多精通武技的护院,本该戒备森严才是。然而历经这些年的平安无事,上上下下都知道没人敢来招惹自家老爷,就算曾经戒备森严,如今也早就变得松懈了。偶尔有两个巡夜的护院路过,也是一路低声说笑,全无半点警惕之心,根本没发现已经有潜入了后院。
至于眼前这一个如同园林般的巨大后院里,大大小小房舍无数,那杜老爷究竟是在哪间屋子就寝,这却难不倒小余。
当下众人便按之前拟定的计划行事,由两个机灵的帮众偷偷前往工匠们居住的府邸中庭放火,并且脱掉身上黄天盟的道袍,故意留在火场栽赃嫁祸。然后他们两人再混在工匠当中通知大家往前院逃命,再顺路解救前院里被绑在木桩上的那些犯事工匠,以此制造一场混乱。
而剩下的小余、大强、小强和另外三人,则是悄悄爬上一处屋顶,在黑夜中静观其变。
似这般过了小半个时辰,夜色中府邸的中庭果然有火光窜起,显是那两名帮众已经得手。一时间火势虽然不大,但其间的工匠却已全部惊醒,纷纷往前院方向逃窜而去,吆喝声、敲锣打鼓声顿时乱做一团。
随后便有下人急匆匆赶往后院,自然是来向杜老爷通报火情。小余等人盯紧那报信的下人,沿着屋顶悄悄跟随,果然在一间不起眼的房舍前,穿着睡衣的杜老爷开门询问那下人何事惊慌,随即便让这后院里的护院赶去帮忙。
待到下人和护院们匆匆离去,杜老爷身旁也只剩下两名魁梧大汉,这边屋顶上的众人见状,心知已经到了动手的时候。
当下大强一马当先,手持长棍跳将下去,大喝道:“黄天盟全伙好汉在此!”然后照着那杜老爷的脑袋就是狠狠一棍。
幸好杜老爷旁边那两名大汉反应不慢,急忙用手臂替自家老爷挡下这一击。大强也不气馁,径直施展出小余当年传授的【拨草寻蛇十二打】,以一根长棍同时迎战两名大汉,脸上全无半点惧色。
那杜老爷这才回过神来,顿时“哎哟”一声,转身就跑。
然而众人岂能让他逃脱?屋顶上的小强和另外三名帮众也跟着跳下,两人去帮大强,小强和另一人则是堵住杜老爷的去路。
那杜老爷不通武技,再加上年纪又大,身材也肥胖,只能大叫救命,立刻就被小强结结实实一拳命中面门,当场掉落了大半口老牙。杜老爷惊恐之下,还想开口求饶,小强却已从腰后拔出一口短刀,说道:“黄天盟的道爷今日便替天行道了!”
说罢,小强一刀捅进杜老爷胸膛,再顺势往下一阵划拉,各种带血的秽物稀里哗啦流淌一地。而杜老爷惨叫两声,身子随之摔倒在血泊中,显是不活了。
解决掉杜老爷这个罪魁祸首,另一边大强和两名帮众也已合力放倒那两名彪形大汉,却只是将他们打晕过去。接着小强便领着众人进屋搜寻财物,大强则是持棍守在门口放风。
尽管府邸的中庭和前院都已乱成了一锅粥,但后院里的这番动静,还是吸引了几名护院赶来查看。
其中有两名护院率先抵达,正要上前拿下守门的大强,却被躲在屋顶上的小余掷出的两块瓦片命中膝盖,相继摔倒在地。大强也趁机上前,照头一人一棍,通通打晕过去,然后回身催促屋子里的小强等人,叫他们动作快些。
话说小余之所以一直躲在屋顶上没有出手,倒不是因为他怕事或者偷懒,而是为了应付今夜唯一存在的变数,也便是他之前在这后院里见过的、杜老爷身边那个被称为“王统领”的中年文士。
要知道那个王统领软鞭上的功夫,就连冬雪堂千挑万选的教众黑蛇也不是敌手,单以武技而论,无疑是一号人物。今夜之事一旦惊动了此人,单凭大强小强等人绝对无法应付。
所以众人早已商量好了分工,让小余这个老大全程躲在暗处,只要那个王统领没有露面,小余也就绝不露面,等于是替众人留下一招后手,好在危机时刻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果然,伴随着赶来的护院越来越多,很快就有人叫来了那个王统领。只见黑夜中那王统领衣服都还没来得及穿好,一路拎着软鞭而来,看到血泊中杜老爷的尸体,也和其他护院一样惊恐万分。
屋顶上的小余见王统领终于现身,急忙深吸一口长气,轻轻拔出腰间的破甲刃。他心知此人是个厉害的对手,就算自己有把握胜他,恐怕也是数十招后的事了;若是对方一心要逃,自己还未必留得下他。所以只能等这王统领再上前几步,自己从暗中暴起偷袭,来一个速战速决。
却不料那王统领眼见自家老爷已经死透,当即吩咐同来的几名护院上前擒下堵在门口的大强,自己则是连连后退,然后趁着没人注意,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了。
看到王统领的这一举止,屋顶上的小余难免一愣,随即醒悟过来,暗道:“是了,那王统领不过是个拿钱办事的保镖,眼下雇主死了,就算没人追究他的过失,他在这里也混不下去了,与其拼死捉拿贼人,倒不如就此跑路,说不定还要趁此机会浑水摸鱼,顺手多拿些府上的财物。”
想明白了这一点,小余也就再无顾虑,当即从屋顶上跃下,和大强一起收拾掉赶来的几名护院。正好小强等人也已从屋子里出来,背着两个用被褥裹成的大包袱,里面自然是匆忙间收刮的财物。
众人重新会合,便沿原路返回之前翻墙进来的位置,顺着绳索爬了出去。而在院墙之外,三义帮负责接应的人早就到了,替他们备好了三辆马车。
之后众人便分开上车,任由三辆马车在镇子上绕了几个大圈,然后却在半路下车,先后潜回三义帮总堂所在的那座大宅。而那三辆马车为求谨慎,则是由帮众驾驶着一路出了凤鸣镇,前往外地暂避风头,等过一段日子再陆续回来。
待到小余、大强小强兄弟和同去的另外五人重新在大宅碰头,已是四更天前后。眼见所有人都平安归来,最多也就是一些轻微的擦伤,大家兴奋之余,急忙摆酒庆贺。
其间大强意犹未尽,忍不住说道:“痛快!今晚跟着老大干的这一票,无疑是我们三义帮创立以来,最为惊天动地的大事了!只可惜这等扬名立万的机会,却是便宜了黄天盟的那些狗道士!”
听到这话,众人不禁哈哈大笑,都夸小余这一手栽赃嫁祸的妙计。最后还是小余劝住大伙,说道:“还是先别高兴的太早,等一会儿天亮了,派人去镇上打听打听,看看杜老爷这一死,会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头上。”
于是众人便依小余所言,各自前去歇息,但却哪里睡得着?待到天色刚刚见亮,大强便叫了几个机灵的小乞丐出去打听,然后在院子里焦急地来回踱步。而小强更是按捺不住,索性换了乞丐装扮,拄了拐杖亲自出去打探。
如此一直等到红日当空,小强才终于从外面回来。小余和大强急忙上前询问,却见小强的脸色有些奇怪,连声追问,他才说道:“杜老爷的死已经报官了,明面上是说家里进了强盗,但暗地里都说是黄天盟的道士所为,根本没人怀疑到我们头上,只是……”
大强见他没了下文,急忙追问道:“只是什么?赶紧说啊!”
小强迟疑半晌,这才说道:“只是杜老爷的死,在这凤鸣镇上本该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然而眼下却几乎没有什么人搭理,就连官府也只去了两个人,敷衍一番便草草收工了。
对此我一开始也感到奇怪,便去寻人打听,然后才知道原来就在昨天夜里,还另外发生了一件大事。和这件事相比起来,杜老爷的死的确算不得什么。”
说到这里,小强又没了下文,但目光却已落到了小余身上。
小余不明其意,问道:“你看我做什么?”一旁的大强也急得连声催促。
只听小强终于说道:“今天一早,有人在镇外发现了一具尸体,经过辨认,都认得是镇上杨员外家的二公子。而这位杨公子的死因,却是因为失血过多,整具尸体都干瘪了,脖子上面还有被咬过的牙印……”
听到这里,大强已是脸色剧变,脱口问道:“你是说……那杨家公子的死,是传说中那【吸血妖族】干的?”
小强再一次望向小余,说道:“除了【吸血妖族】,谁还会平白无故吸干活人的血?”
小余被他们兄弟两人弄得一头雾水,也不知道小强一直望向自己是什么意思,只能问道:“【吸血妖族】是什么东西?”
然而这次却轮到小强的一头雾水了,反问道:“老大,你不是夜神殿的人么?难道……难道你不知道【吸血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