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胡宗宪的危机
林余在天上看着严嵩离去,老迈的身体更显蹒跚凄凉了。
胡宗宪的奏疏该是已经进了京的,估计是被严世蕃扣下了,只给严嵩说是因为端午暴雨,起了水灾。
但严世蕃没料到,织造局总管太监杨金水竟也写了一封奏疏。
而且,还全须全尾地把来龙去脉写了出来。
嘉靖皇帝久居深宫,尚且知道了毁堤淹田的事。
严嵩身为内阁阁老,竟对此等天大之事一无所知,还自以为奉承地说“按照皇上定下的方略”,这简直就是在抹黑君誉。
阴差阳错,可悲可叹。
严世蕃自以为聪明,自以为是在为皇上填补国库亏空,行事便无所顾忌。
成了还好,不成,皇上便不领情,最后,反害了自己老爹,也会害了自己。
此刻天已大亮,工造司的工匠们开始上班做工,林余听见了前院吵闹,意识却更加困顿瞌睡。
他心一横,人死鸟朝天,如今又不拿工资,干嘛还朝8晚8,强逼自己起那个床。
大不了,让胡宗宪来抓他迟到早退吧。
于是,沉沉睡去。
……
“砰砰砰!!!”
林余陡然惊醒,下意识摸向脑袋右边的手机,想要关掉闹钟,却摸了个空。
哦!
我是在瓶中大明呢。
门外传来胡管家的声音:
“林公子,老爷请您前往总督府衙门一见。”
胡宗宪?
不是吧,还真来抓我迟到早退?
林余起身,去开了门,说道:
“你等下,我先洗脸。”
他向房间外看,没看见有水井、水缸,正要问,胡管家身后走出两个娇俏婢女,一人端脸盆,一人拿手巾。
端脸盆的那位,微微抬头,脸便立刻红了,她半步上前,说道:
“公子请洗脸。”
林余一愣,洗脸就洗脸,你举在身前,我怎么洗?
咋滴,你这是人架子?
我洗脸可粗鲁的很,少不得再把洗脸水溅你一身。
他叹了口气,对胡管家说道:
“伺候的人以后就不用来了,我起床时间没个定性,麻烦了别人心里又愧疚得很。”
“不过,我的房间和房间前的院子,你须得派人定时打扫,我懒得很。”
他说完,自去从婢女手里一只手端了脸盆,一只手拿了手巾和洗脸用品,走到院子,往石板桌上一放,用皂荚制成的香皂洗了脸,又用软毛牙刷和牙粉刷牙。
林余一边刷牙,一边问道:
“部堂说了什么事吗?”
胡管家凑近了过来,小声说道:
“是布政使郑泌昌和按察使何茂才的案子。
新安江决堤那天,老爷连夜起了奏疏,向朝廷上报了毁堤淹田,天尊起湖的事情。
但那时郑泌昌何茂才还未招供,昨夜却肯招了,老爷邀您过去,旁观审结此案。
林公子,您这脸也洗了,牙也刷了,咱们这就走吧。”
林余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
“我很懒。”
“这种案子,明明双方都清楚对方底牌,审起来却还要步步试探,唯恐牵扯到京里的贵人,真是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无趣的很。”
“所以啊,告诉部堂大人,我就不去了。”
胡管家顿时吓了一跳。
来的路上,他还在想林余知道了这个邀请后,该是何等的欣喜若狂。
能去旁观审结此案,说明什么?
说明老爷十分看重这个故人之子啊,在手把手教他官场之道呢。
谁承想,他如此不懂事。
这深奥的为官之道,这细微处的权势比较,到了他嘴里,竟都被比作了裹脚布,真是无知且张狂。
这种性子,若是入了官场,怕是不但自己被啃的骨头都不剩,还会连累老爷。
胡管家顿时黑了脸,正欲冷言冷语提点几句,林余又说话了。
“哦对了!”
“你回去告诉部堂,他的那封奏疏被小阁老扣下了,就没给皇上和阁老看。
皇上呢,从织造局杨金水那里知道了事情始末,痛骂了一顿阁老。
如今改稻为桑算是彻底臭了,皇上可不会接这个屎盆子,国库的亏空又填不上,接下来,以裕王为中心的清流一派,怕是会掀起一场‘倒严’风波。
若是此时部堂被召入京问话,便会成为这场风波的中心。
裕王要倒严,阁老要甩锅,便都不会放过他。
呵,党争之下,部堂的那股为国为民之心,就没人在乎了。
我提一个建议,你回去跟部堂提一下,采不采纳由他。
把郑泌昌何茂才的案子挖深了,什么贪污受贿的也挖出来,然后抄家。两人这些年贪墨的银子加起来,少说也能抄出个两三百万两,往京师一送,解了皇上的燃眉之急,戚继光这边再报个倭寇犯边,部堂或许就能脱离京师的党争漩涡。”
林余刷完了牙,直接朝工造司车间走去。
走了十几米,往后一看,胡管家竟还愣在原地。
“胡管家,你不回去么?”
胡管家站在原地,如若梦醒,抬手擦去脸上刚生的冷汗。
老爷的奏疏前天才送往京城,如果没猜错,今天早上才能到内阁。
至于从京城再传消息回来,则又要过去两天。
可这位林公子,竟似已经提前知道了结果,还推测出了京城可能会产生的巨大风波。
非但如此,他还为老爷出了一个足以保命的主意。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郑泌昌何茂才贪污了多少银子?
胡管家方才的不满顷刻间烟消云散,化为满满的庆幸和敬畏。
幸亏刚才没来得及冷脸。
原来,老爷说的,对待这位林公子要比对待他更加恭谨百倍,不是一句客套的“虚指”,是真的要他恭谨百倍啊。
他快几步追了上去,恭敬说道:
“公子大才。”
“老奴这就回去,跟老爷禀报此事。”
“老爷交代过,公子以后但凡有什么事需要老奴做的,可随时吩咐的。”
胡管家踏着小碎步,走了十几步后又嫌太慢,索性跑了起来,朝工造司后院小门赶过去。
他得尽快禀报。
林余见胡管家样子,心中顿时一乐。
刚刚胡管家的冷脸,他何尝没有看到。
可不想去就是不想去。
他年末辞职,连年终奖都没要,为的就是一个不想再受人拘束。
来了这大明世界,岂会再委屈自己?
到了车间,想比昨天来时众工匠的闲散,此刻忙碌了很多。
他径直到了火器部,对火器部的部长陈国保说道:
“喊铁器部、玻璃部、木工部的部长过来,咱们一同商量商量,该如何造出这边区造手榴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