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翟丽娜所说的晚上十点还差半个多小时，余晖在酒吧隔壁的餐厅外找了一个空位想坐下等等，没想到立刻有服务员过来询问是否需要点儿什么，看那架势，如果不消费一下估计有些困难。“我等人，不好意思！”余晖没敢再和服务员对视，有些仓皇的离开那里，在街边踱步看着成群结伴进出酒吧的男男女女，最后坐在街边张望着两侧，希望翟丽娜能尽快过来。

    不是余晖不想在酒吧里等，酒吧这种氛围对于他来说实在有点儿消受不起。最初进去的时候还是一片祥和，和他想象中的酒吧那种静谧高雅的氛围非常贴切，可没想到突然仿佛一块巨石落入深潭，震耳的音乐倾泻而下，随着DJ的卖力打碟，暖场演员的疯狂喊麦，酒吧里的客人也仿佛瞬间被点燃，身体也开始扭曲舞蹈。

    不过，余晖也从吧台服务员那里确认了一些猜测。酒吧的幕后老板确实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金姐，而且从服务员所用的原料包装上也看到了自己的设计，所以翟丽娜所说的产品应该就是放在金姐酒吧了。当然，翟丽娜的姐妹应该不止金姐一个，也可能把备用的原料放在其他人的手里，因为翟丽娜到现在也没明确如果展会所需要的原料不够用，到时候去什么地方取，现在都只是余晖的猜测。

    时间接近十点，翟丽娜终于从一辆漆面锃亮的黑色轿车里下来，和另外一个看上去年龄稍长于她，身穿黑色镂空蕾丝衫的女人一起走进了酒吧。余晖忙跳起身，简单平整了一下捆扎在一起的衣服，横穿过街道追了过去。

    “师姐！”在翟丽娜刚进入员工通道门内时，余晖及时叫住了她，“衣服，衣服我送来了！”

    “这小帅哥是……”年近中年的黑衣女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余晖，伸手捅了捅翟丽娜。

    “诶呀，姐，你别闹！我师弟，孩子还小呢！”翟丽娜轻轻拍了一下黑衣女人的后背，从余晖手上接过衣服，“小晖，你还真是说几点就是几点，你不用紧张。对了，这位是金姐！”翟丽娜指了指黑衣女人，“过两天要是材料不够用，你就直接过来这里拿，金姐已经都安排好了！……”

    “金姐好！”余晖对着金姐微微点头笑了笑，“师姐，梦总……我想先回去找找酒店，梦总说她想明天出院，没别的事儿，我先回去了！”

    “娜娜，你这个小师弟还挺有意思的！”金姐眼角的皱纹已经攒成了一堆，“弟弟，别呀！你好不容易到了姐姐这儿，怎么也得喝杯酒再走吧？不然，可是不给姐姐我面子了啊！……”

    余晖尬笑着转眼看着翟丽娜。“我给你面子还不行啊！可别难为他了，这些天都是他一个人负责展会的事儿，类累都累死了！行吧，那你路上小心，早歇着！……”

    “弟弟，别听你师姐的。到了金姐这儿谁说都没用！不喝杯酒就是不给金姐面子！”金姐偷笑着看了一眼翟丽娜，“算了，是听你师姐的，还是听金姐的，你自己决定！”

    这话如果放在平时，余晖的选择一定是显而易见的，可现在的情形……他只能用目光再次向翟丽娜求援。“算了，小晖，你也难得放松一下，就在这儿玩一会儿吧！少喝酒！”翟丽娜揉搓了一下金姐的肩膀，“这回你满意了吧？……”

    “我满意有什么用！得你满意才行！”金姐瞥眼笑了笑，从员工休息区喊了一个服务员出来交代了几句，拉上翟丽娜进了里面的办公室。

    “哥们，你们这里消费高吗？”余晖跟在服务员身后，小心问了一句。

    “还行吧！在后海这一片中等偏上吧！”服务员转回头看了看余晖，似乎猜出了他的心思，“没关系，刚才金姐说了，你今天的所有消费都免了，不用担心！”

    一打开通道门，立刻一股强大的声压扑面而来，余晖的心率直接上升到了一百五六。灯光闪烁，人影浮动，身体游走，在音乐的笼罩下释放着深藏内心的狂野与不羁。余晖紧紧跟着服务员穿过人群间的狭缝到了吧台，找了一把高脚椅坐下，不太好意思转身面对着身后一众妖艳女子，目光只能落在服务员身上。原来电视上的情景也不都是假的，酒吧完全是一个雌性和雄性荷尔蒙充斥交揉的神秘领地。也难怪张子和强子一直对市里的迪厅、酒吧心神向往呢！

    对了，高佳妮想要代理发货的事儿还没和张子强子沟通过呢，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应付得了，毕竟他们也有各自的工作要忙。余晖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鲜榨果汁，靠近服务员耳边大声问着能不能拿到外面去喝？服务员们之间应该也彼此沟通过了，面前这个服务员点了点头。

    正当余晖想去外面给张子和强子打电话的时候，音乐声戛然而止，四周突然陷入了一阵静默，余晖的耳朵突然有了一种失聪的感觉。他忙转回身看向了舞台，这时音乐声再次响起，轻缓温柔如丝般划过肌肤。小小聚光灯光下，邢菲菲一席淡灰色短裙扫视着暗影下的人们，趁着前奏的间隙，还朝着余晖这边儿挥了挥手。

    余晖微微点了点头，对着杯子走向了酒吧门口。在他不确定邢菲菲是不是在和他打招呼的时候，点头但不微笑是他认为的最好回应。张子和强子又跑到火锅店吃火锅了，镇上的夜生活也就是如此了。因为妮妮也无法确定发货的具体时间，所以代理发货完全是随机的，这也可以理解，毕竟谁也不能预测客户什么时候在网上下单。妮妮为了保证让客户能当天看到快递动态，坚决不同意余晖提出的一周最多统一发货两次的提议。“我都每一件贴补了六块钱了，还想怎样？”妮妮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好像余晖是一个说话不算话，贪得无厌的大恶人似的。

    接下妮妮的活儿，余晖也算是藏了一点儿私心，想着这样也能帮衬强子和张子一点儿，还能给镇上几个篾匠额外增加点儿收入。可张子和强子说得也没错，往返镇上和市里，一个人的公交费用是六块钱，路上还要用去四五个小时。原来一次能发几十件货到申城，当然没什么问题。可现在如果每次只发一件也要跑一趟，完全是白折腾。就算是自己开车能节省不少时间，可油费谁出？那可是来回大几十公里了。“要不然，你们俩问问表姐？她每周都得去市里进货，如果发货多的话你们跑，少的话让表姐顺路带过去。这事儿表姐还不知道，你们先去问问他，如果她同意就好办了！……”

    说到表姐，张子和强子直接蔫了。“哥，要不……你让你朋友先少量存一点货？一两件的话她直接发，超过五件我和张子负责，你觉着这样行吗？太少了实在不值得跑一趟……”

    这种方法也还算可行，余晖确实灵光闪现也想过，只是没太放在心上。“行！那我再和这边儿商量商量。对了，二叔最近怎么样了，我给他打电话他一直不接！”

    “一如既往！哥，放心吧，家里有我和张子照应着呢，你在外面别担心家里。家里都好着呢！对了，哥，你在申城这么久了，有女朋友了吗？”强子突然跳了话头，“听我妈说，三妈又托人给你介绍对象呢！”

    “我才来了三个月还不到，久什么久！反正我也拦不住，让我妈折腾去吧，大不了我放假不回去……”

    “别啊，哥！你得回来，我和张子还想着和你聚聚呢！”电话里传来张子附和的声音，“诶？哥，你就没去找找上次我们见到的那个美女？我看你们挺合适的……”

    “哪个美女？你们眼里只要是女的都是美女！……”余晖喝了一口果汁，又在路边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美女美女，小心你回不了家！……”

    “哥，你真忘了啊！就是上次帮我们卖竹编的那个女的。那还不算是美女？”强子还有些着急了，又在电话里问着张子，“上次帮我们买竹编的那个女的叫什么来着？……”张子的脑子从来不是用来存储信息的，直接被强子问愣了，支吾了半天也凑不出个人名来。

    “行啦！人家孩子都打酱油了，以后少提，免得你家后院起火！……”余晖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强子还记着晚秋，这简直超出了他的极限。不过，也正说明强子确实为了他的终身大事用了心了。

    “起火倒是不怕，我就是怕三妈一着急，联合我家那位一起给你找对象，到时候有你受的。……诶？不对啊，申城人能这么早结婚吗？她看着年纪也不大啊！……”

    “打住！有你整天给我做反面教材，我妈能不急吗？你要是晚两年结婚等等我，至于我……”

    “哥，弟弟也想陪着你啊，可我媳妇的肚子等不了啊！不然，我老丈人非劈了我！……”强子在电话里嘿嘿笑着，“哥，你过年可一定得回来啊！”

    “这才十月份，过年还早着呢，到时候再说！喝了几瓶了？开始说胡话了！”

    “七八瓶吧！我的量你还不知道吗？十瓶打底，七八瓶最多算是漱漱口！……”

    “好了好了，别吹牛！你们快点儿吃完，早回家陪媳妇，别总大晚上在街面上乱窜。挂了！”余晖挂断电话，看着被灯光映衬的迷蒙蒙的天空轻叹了口气。人们总是梦想着城市生活，却不知道在都市繁华背后，在钢筋水泥搭建的丛林中充斥着更加残酷的生存法则。再深吸一口混杂着汽车尾气和烟尘的空气，余晖忍不住轻咳了几声，忙喝了几口果汁压制了一下。乡村已经成为了贫穷的代名词，电视上光鲜的明星都对自己或者祖辈出身农村的话题避之不及，仿佛农村人的出身会将他们挂上耻辱柱。但正是身在乡野的人用辛劳的双手建设着都市，供养着都市啊！公平永远只是利害双方中的妥协后制造的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