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看着车上和摆放着路边的竹编有些出神儿。刚才晚秋一顿忙活，一共卖了大概卖了六百多块钱，这当然比他预想的是天壤之别。按照他的计划，先和晚秋他们公司达成初步意向，然后打道回府等着接下来的实地考察，后续能进展到哪一步还不好说，但万事开头难，迈出的第一步先站稳了再迈第二步也来得及。

    可没想到，他刚一抬脚就踢到了砖头，这一个月他是晚上去网吧包夜，用那里的电脑修改计划书，累了就睡会儿，睁开眼就接着干。虽然辛苦点儿，可这样效率高，不用在秦西和申城之间跑，那挑费可就大了。包夜价还算便宜，就是在网吧打印文件有点坑，一张A4纸收五块钱。

    前前后后光打印花了小两百，后来还是晚秋教余晖注册了电子邮箱，直接发修改好的电子版过去。可余晖不放心，还是面对面的手递手踏实，从网上发过去有没有看都不知道，等待更煎熬。没想到最后得到的还是冷冰冰的一句话，不具备操作性，没有商业价值。再后来，他应该算是进入了晚秋公司的黑名单，找谁都找不到，不是出差就是休假。

    好在镇长这一个月里没打过一个电话过来询问进展，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当初离开秦西那是信誓旦旦的，这么好的竹编怎么会没有人买呢。而且，之前他还让蜀川本地的同学帮忙打听过，说是市场不错。这才让余晖更加坚定了信心。没想到同样品质的产品竟然输在了产地上。他这次来带上的产品可是集合了全镇篾匠好手的心血，连续奋战了一周才凑了这么多。本来还想着只要达成了初步意向，就可以好好给晚秋公司展示一下竹编在市场上的前景。现在倒好，想尽快卖完换钱回家都难！

    张子和强子两个没心肝的躲在车里嘻嘻哈哈着，听不真切，但晚晚两个字特别刺耳。晚秋这算是怎么回事呢？项目给否了，却又这么帮忙卖货，这是一击不够，再从销售能力上加码否定吗？善意的提醒他，放弃吧，你不是这块料！

    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炎热的街道，站着一个不服气却又已经一败涂地的他，而晚秋此刻正衣着整洁的坐在冷气刚刚好的宽敞办公室里指点江山。都说创业难，没想到当自己真正开始创业才体会到了难到底有多难！余晖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经发皱的格子衬衫，这是最后一件还算干净的了。

    “就在外面，你们快点儿！”晚秋的声音又从院子里飘了出来。余晖转眼看去，七八个年纪跳跃的女人跟着晚秋出了大门口，径直走了过来。“这位是余总，你们有见过的了，就不介绍了，这都是他带来的，你们随便看。我帮你们谈价！……”晚秋玉手一挥，转身到了余晖身旁，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襟，往一旁闪了几步。“我已经是吐血帮你了！以后就别再给我没完没了的打电话了可以吧？你那个项目……还需要打磨一下，你也需要再沉淀一下，做项目需要有热情，可不能脑子一热拍手就干。你没投多少钱在里面吧？”

    “没有，这本来也不算是我个人的项目。我是想为镇里帮忙做点儿事，前期都是镇里领导……”

    “那就好！我觉着你也不是鲁莽的人。这样吧，你以后要是有什么项目想操作，可以给我打个电话，我帮你参谋参谋……还是你这个项目就算了，免得耽误彼此的时间。还有，有了项目再给我打电话，我没时间陪你天马行空！……”

    “放心，想聊天不找你！”余晖想象着最傲娇的表情看了一眼晚秋。

    “那就好！”晚秋像是松了一口气，回身到了正七嘴八舌讨论着的一群人跟前，“你们挑男朋友挑女婿也不至于这么挑剔吧！竹编要的就是纯天然纯手工独一无二，真是不识货！面包车里还有呢，别光看这些！”晚秋一句话，余晖立刻给冲过来的几位女士让出了空间。“这和蜀川的质量做工都差不多，人家还送货上门了，价格还便宜了一大半，抓不住机会就是你们没眼光了！如果你们不讲，不懂的人绝对认为你们是从蜀川带回来的！”

    晚秋刚才把话讲的再明白不过了。知道了她帮忙的初衷，余晖也心安了。申城之行就算是结束了，至于句号，还要等见过镇长之后才能画。

    “周姐，我看那些篮子不错，拿回公司当花篮用，客户看了也显得有档次。把你们东一盆西一盆，五颜六色的花盆装在里面立刻规整了不少吧？”

    “梦总，这些公司要了？”

    “要了。周姐，你手里还有现金……算了，等余总再寄发票过来也麻烦。妮妮，你去我办公室拿两千块钱过来……我包在办公桌左边的柜子里。”公司的前台原来叫妮妮啊？和她打交道的次数比晚秋还多，小姑娘应了一声跑回了院子里。

    “梦总，那我还是不好入账啊！”说话的应该是公司的财务，而周姐应该是出纳。

    “不用入账了，等胡总回来了，我让他给我报销，不走公司的帐了！”晚秋笑了笑，弯着腰点数着面包车里面的竹篮。

    “梦总，公司里面放竹篮不太好吧？”说话的是周姐，“竹篮打水一场空，万一遇到迷信的客户……”

    “竹子还节节高呢！咱们这叫竹篮开花节节高，寓意多吉祥啊。跟我们合作的客户那将来都是脑壳儿顶上开花，映天红！”晚秋的话引来一阵笑声。

    余晖从众人的谈笑中又有了收获。晚秋姓梦，名片上没印。而且，百家姓里真有晚这个姓氏，所以余晖一直以为晚秋就是姓晚名秋。保安明说口中的小胡和没有机会见面的胡总应该是同一个人，也就是胡总就是梦晚秋的男朋友。梦晚秋在众人面前说的话也不足为奇了。一个皮包里随手能拿出两千现金的女人，一个男朋友是创投公司总经理的女人，每天早上挤公交挤成人干，这实在是不合常理。这不是找虐吗？有钱人的心理还真是超乎寻常人！

    两千块钱很快到了余晖手上，还是妮妮亲自交给他的，晚秋只顾着数着篮子的个数，分配着大小不同的篮子的去处，根本没时间搭理余晖。余晖粗略地算了一下，晚秋让人一共拿走了三十个竹篮，均下来一个六十多，可见为了能不受到他的骚扰下了多大的本钱。

    强子和张子也没闲着，晚秋给每一个人报价，他们负责收钱找零。价格实在是不高，每个人都高高兴兴的满载而归。

    “行啦，剩下的也就剩下吧！我不开车，也不知道哪有加油站，你们在路上打听打听吧？那我们就再见了？”晚秋对着张子和强子挥了挥手，只看了余晖一眼，没有一点儿表示，转身走向了大门口。

    张子和强子手里抓着钞票掩饰不住地兴奋，“哥，这回我们回去有吃有喝了！你说，我们要不要请晚晚姐吃个饭，人家可是帮了大忙了。要是我们自己卖，到现在也卖不出几个……”

    “请什么请，没听见人家都跟你们再见了吗？收了，上车！”余晖原打算和晚秋搞好关系，以后至少还有一个人能够帮上说上一两句好话的计划算是彻底终结了。

    在申城一个月，余晖每天都是在希望、失望、再次唤起希望的周而复始中度过的，以前他更多的是通过头脑中构建的理想来完成项目的规划，如今也算是真正领教了商场如战场这句话的含义，在利益和机会面前，只有胜利者的欢呼和失败者的黯然退场，没有妥协的余地。

    没有人会站在对方的立场考虑问题，瞬息万变的商场，也许只要一个心软或者是退缩就会立刻出现胜负易主的局面，这就是商场法则。《增广贤文》里有云，仁不行商，义不守财；情不立威，善不居官；慈不掌兵，柔不监国。双赢更多的是一种口号，其中总要有一方为此付出代价。

    余晖看似平静，实则内心挣扎。这段时间接收到的信息量太过庞大，他还需要一段时间消化和总结。某一瞬间，他似乎觉着老爸老妈的话是对的，好不容易走出山村了，何必还要回来瞎折腾。

    人家都是学没上多少，只要找到机会就去外面打拼，而他明明是大学毕业，在外面已经有了相对稳定的工作，拿着还算不错的薪水，为什么一定要自找麻烦，回来从头开始呢！而且还是在一个能折腾都折腾的差不多了的镇子里。人聪不聪明不一定跟学历成正比，没上过大学的人也能成为企业一把手，但如果创业都这么简单，那还不人人都是大老板了，东西卖给谁去？大浪淘沙，成功的总是凤毛麟角，不能总想着自己会是成功的那小撮人中的一员，也许就是抱着这种幻想的人不在少数，才让那一小撮人变得更成功。

    爸妈的话有没有道理不好评判。但余晖的初心真的只是觉着有蜀川成功在先，完全可以在模仿的基础上进行创新，他感觉就差临门一脚，他的家乡也能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到那时，家乡的人不用出外打工也能有好的收入，留守的孩子和老人也能得到父母儿女的陪伴。

    奥运申办成功的喜悦和热情余温尚在，未来的展望就在面前。“有一段路程要磨磨咱脚掌，有一副担子要试试咱肩膀，有一句话记在了咱心上，爹娘讲好男儿志在四方……”

    “哥，我们回去是走国道还是高速？”张子转过头看了余晖一眼，“还是走国道吧？”

    “有分别吗？”

    “高速快，国道看见好吃的能随时停车！”强子又凑到了余晖身后插嘴。

    “我们先去蜀川，再回秦西！”

    “哥，那我们可……钱不够吧？”

    “这不还有竹编吗？你们两个接着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