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身上其实也不是一分钱都没有了。临来申城前，老爸还专门从老妈手里申请了2000块钱给他压兜，老话说得好，穷家富路嘛！就连出了三服的表姐还偷偷塞了他五百块钱，说要是有时间就带些申城的特产回去。

    张子和强子从小不好好上学，上完了中学就辍学了，成了镇上的无业游民，耍个狠斗个架什么的少不了他们，好在从来没伤过人。在四里八乡也算是名副其实的三好青年，好吃好玩好折腾。

    年纪大了也算收心了，张子学了开车，大车小车开了个遍，最后到了镇政府开车，也算是草鸡变成了金凤凰，缝上开裆裤就算是成人了。强子在镇政府里看门也算是其所，拦个人问个话让他特别有成就感。当初，镇里派出所招辅警，他也干了几天，后来不知怎么就不干了，据说是因为偶尔半夜也要出警，睡不好觉。

    这两个好吃懒做的对余晖一直都是言听计从的，一来是因为余晖是那年镇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之一，肚子里墨水多。二来是因为他们两个从小就是余晖的手下败将，在他面前嚣张不起来，再说了，年龄上的差距也是硬伤。

    如果不是余晖藏着掖着，张子和强子一门心思想到大城市见见世面的兴奋劲儿，再有多少钱也不够他们折腾的。如果不是余晖故意让他们拿着镇里拨下来的经费，他们绝对体会不到出门在外有多难，怎么可能一个月都陪着余晖窝在申城外环以外一天50的三人间里，一天三顿换着口味吃方便面。而且这俩人精明得很，能不花自己的钱绝不花，宁可眼巴巴看着外面的好吃的流口水。

    “谢谢美女！”车前传来张子和强子的声音，听着感觉口水都流出来了。余晖看了一眼还在嘀嘀咕咕没完的明叔和另外一个保安大叔，抽身退步从车后张望了一眼。晚秋正拎着一个大塑料袋，从里面掏出矿泉水和面包递给张子和强子，那俩人两眼冒着贼光，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你不用这么客气！”余晖忙走了过去，“我们……”

    “你们还没吃午饭呢吧？”晚秋干脆一股脑儿的把袋子连同里面的面包矿泉水塞给了强子。

    “午饭是没吃，主要是因为……”

    “没钱！”晚秋的声音不大，余晖还是屏住呼吸听了听面包车另一侧的动静。“油都加不起了，还吃什么饭啊！”这语气可是赤裸裸的嘲讽，余晖不想辩驳，那只会更引起另外一侧两位保安大叔的注意。“我要不是跟明叔说，你们是我们公司的客户，我才懒得理你们呢！你们这辆车是在千安入得保险吗？”

    晚秋看向了正在狼吞着面包的张子，张子嘴巴占着，不停地点着头，鼻孔里发出一连串的嗯嗯嗯。“你也吃点儿吧！这么大个人，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还牵连着别人跟着你受罪……”这话这语气怎么听着也不像是陌生人之间该出现的。虽然和晚秋电话沟通了十几次，见面了三四次，就拿今天早上在公交车上晚秋那个劲儿，也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吧？余晖看着晚秋脸上的愠色，也不知道如何回应。强子递过来的面包也变成了砖头。

    晚秋说完了也就不说什么了，拨通了电话，绕到车前报着车牌号。余晖不好靠前，不知道晚秋想干什么，不过心里知道晚秋不会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情，不然刚才他早就保安给撵走了。晚秋挂断了电话，看都没看余晖一眼，反倒是让张子和强子慢点儿吃，还别噎着。就他们俩能噎着？在家里，巴掌大的馍三口一个。

    “明叔、孙叔，你们还没选好啊！挑花眼了吧？我可跟你们讲，这些可都是最好的做工，绝不比蜀川的差。我们公司将来可能要上这个项目，到那个时候，你们还想这么便宜根本不可能！……”

    “你这个晚晚，小胡找了你还真没找错人，真是会做生意啊！……”明叔点指着晚秋笑着，“这个多少钱？”

    “明叔，你别急，我帮你砍砍价！孙叔，你们先看着……”晚秋直起身，一把拦住正欲上前的余晖，推搡着他到了面包车另一侧。

    “余先生，这两位叔叔人可好了，你刚才都那么大方，现在也不能贵了，将来我们还合作呢，就别指望着这几件赚钱了，两位叔叔帮你宣传宣传比你自己自说自话可有用的多……”晚秋的声音非常的诚恳，听起来确实是在帮忙商量价格，可手上却不是。晚秋用食指点了点余晖的心口，左右手食指一个十字交叉，又伸出了两根手指，紧接着又是一个拳头。做完这四个动作，抬眼看着余晖，微微扬了扬下巴。

    “这不合适吧？”余晖有些为难，小声说着。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我都说了，我们以后还合作呢？总要让我先看看市场反应怎么样吧？一个大男人，干脆点儿！”不等余晖再说什么，晚秋闪开身把余晖推了出去。强子和张子目瞪口呆，不约而同的竖起了大拇指。“吃你们的，过会儿油送来了，先把油加上！”晚秋横了一眼张子和强子，紧随着余晖来到了路边。

    “就是这个！”晚秋抢先一步从明叔手里拿过缩小版的竹笥，转回身看着余晖，“这个你最低多少钱卖？”

    “这个……”余晖看着晚秋的眼色，脑子里翻腾的报价送不到嘴里，“应该……”

    “算了，还是我按着报价说吧！”晚秋瞪了余晖一眼，抽回身把竹笥还给明叔，“明叔，他给我的报价是120，我给您打个四折，也就是48……算了，算您四十吧！明叔您是最有眼光的，这样的得价格就是街上拉着车卖的，都不一定卖给您，何况他们那些跟这个没法比。就您拿的这个，回到家装米绝对没问题，健康又环保，比塑料米桶不是好太多了！……”

    “晚晚，那这个多少钱？”一旁的保安孙叔举着一个竹编的笔筒对着晚秋晃了晃。

    “孙叔，你这是给毛毛选的吧？竹子节节高，这个寓意特别好，毛毛一定能上清华！这个……”晚秋扭回头瞪了一眼余晖，“他给我的报价是八十。孙叔，我说的价格可是他给我的批发价。您要是拿的话……算了，我也给您打个四折，四八三十二，算您三……二十五吧。我这个价格打着灯笼找不到吧？……明叔，您别瞪我，您拿的那个个头还大呢……”

    “他那个还费工呢！你这个晚晚……”

    “好好好，两位叔叔，我一碗水端平总行了吧？你们多选点儿，我保证让你们都满意！……”晚秋像个推销员似的滔滔不绝。

    余晖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什么时候给过晚秋所谓的报价单。他的项目方案是融资合作方案，其中涉及到的也只是市场前景的预测和预计产能和销售额，以及每一个品类竹编的价格预期，不过那也是在一定范围内的浮动价，从来没具体到每件竹编上。张子和强子趴在车窗上，四只眼睛都没离开过晚秋。

    余晖突然觉着自己有些多余，听着晚秋如数家珍般的介绍着竹编，想不出她的脑子是怎么想出来的这么多说辞。明明是被强子乱扔乱放磕坏了一点儿的地方，晚秋都能用别具匠心遮掩过去。真真是一张巧嘴啊！如果竹编项目能够建立起来，绝对要重金把她挖过去，一个顶十个啊，人才！

    明叔和孙叔收获颇丰，晚秋热心地帮着他们把选定的竹编搬回了保安室，看着三人说笑着走回院子的样子，余晖真是觉着有些自残形愧。作为篾匠传人，还不如一个只看了几眼融资计划书的。

    “把钱数数！”晚秋手里抓着一把钞票回到了余晖面前，塞下钱转身从地上拿起那件竹丝扣瓷，“这个是先编好了再放进去的，还是直接在上面编的？”

    余晖看了一眼手上的钱，这钱根本没有数的必要，刚才只听着晚秋滔滔不绝地推销了，最终的价格根本没走心，只记着一下子被买走了十几件。“在上面编的，所以……”

    “那就容易多了！”晚秋一手抓着瓷杯下面的竹编，一手捏着瓷杯的边沿用力扯了扯，确定还算是结实，微微点了点头。

    “那才不容易！先编好的，可以稍稍小一点儿，竹子本身有一定的韧性……其实也不是，我的意思是……”

    “不用说了，我又不傻！”晚秋仔细检查着瓷杯的釉面，“万一尺寸掌握不好，塞不进去就废了！……”

    余晖只能接受这样的说辞，看在晚秋这么帮忙的份儿上，没必要再跟她纠缠专业问题。“你要是喜欢，这个就送你了，你这么帮……”

    “不喜欢！”晚秋直接一句话杀得余晖不知如何回旋。“这竹子的有什么好啊！万一蹭上点儿颜色洗都洗不掉。这也不能洗吧？水一泡不就散架了！”

    “你不喜欢，那你刚才……”余晖看了一眼无感的张子和强子，“我听你说得头头是道的，还以为……”

    “知道和喜欢能一样吗？”晚秋把杯子放回地上，站起身拍了拍双手，“行了，剩下的你们自己再想想法子吧？保安不会再赶你们了。还有啊，你们卖的也别太便宜了。我是觉着这些应该只是样品，本来就没打算赚钱。就算我刚才应该给他们的价格不高，也总比你半卖半送的好。你还想不想回家了？推回去啊！”晚秋瞟了面前三人一眼，转身又上了马路。

    张子和强子看着晚秋转过了街角，心之所向地凑到余晖身边。“晖哥，这位姐姐不会是蜀川人吧？川妹子，真够辣的！能把都你怼的一愣一愣的。”

    “哥，我看直接把她装上车拉回去给我们当大嫂算了。我看她对你有点儿意思……”张子胳膊肘捅了捅强子，俩人眉来眼去的满脸坏水。

    “什么意思？你们又看出什么来了？”余晖瞪了一眼张子和强子，“人家有男朋友，刚才的保安说什么你们没听到。俩眼珠子占着，耳朵也占着！……”

    晚秋的身影又出现在了街角，余晖忙示意张子和强子住了口。一辆车在晚秋的指挥下拐了过来，停在了面包车前面。张子忙上前接过油桶，往车里加油。

    “雪糕，一人一支！行啦，我们这次算是两清了！……还只剩三块钱了！水和面包，还有这三支雪糕，刚刚好够了。我最不喜欢欠别人的！……”晚秋把塑料袋挂在强子手上，转身走到了竹编前，从地上拿起那个竹丝扣瓷的杯子，还有两件能装些小零碎的小竹笥。“这几个我借用一下！”

    “晖哥，什么三块钱啊？”强子从袋子里掏出一只雪糕，碰了碰余晖的手臂，把雪糕放在他手上。

    “不知道别瞎问！”余晖把雪糕又塞给强子，转眼看着晚秋走进了大门。“哥，钱，油钱！”张子加完了油，吆喝着走了过来，余晖将手里的钱都塞给了张子。“哥，用不了这么多……”余晖瞪了张子一眼，张子识趣地走去付钱了。

    “晖哥，除了油钱，可别忘了还有过路费呢！还有……”强子不开车倒是比张子还积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