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人感兴趣，那就成功迈出了第一步。余晖忙又趁着下一位目标客户凑过来之前，将车里、街边的竹编重新分类排列了一下，既然关心价格，那就把价格低，看着实惠的多摆几个。毕竟一个编制精美的竹篮看上去个头又大，价格还和看起来不起眼的竹丝扣瓷差不多，总是让人看着实惠，拿回家还能装七八个馍。

    听老人讲，几十年前，镇上村里还有几十户人家做篾匠活儿，那时候大到晒谷竹席，小到锅刷针线盒，那叫一个五花八门，平常随处可见竹编的物件儿。

    前几年余晖去外地上大学的时候，家里还有两只暖水瓶套着竹编的外壳，算是爷爷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东西。只是后来还是被塑料的、金属的暖瓶壳子取代了。现在镇上还在靠山吃山做篾匠活儿的没几户，平时也就是农闲的时候编个箩筛篮子之类的自己用，有上门来收的就卖上几件赚个零花。眼看着村里人去外地打工赚了钱回来，逢年过节都是大包小包的，那颗心也不安分了，等到来年怕是一户都难找。

    竹子和木头在人们的意识中，都是怕水的东西，从经济性来讲，同样的甚至是更低的价钱就能买到各种造型新颖的塑料、金属制品，用起来还随心所欲毫无顾忌。就连搪瓷缸子搪瓷盆都被塑料盆和不锈钢盆冲击的不见了踪迹，这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怎么又来了？这是又搞什么呢？”正当余晖还在冥思苦想着说辞准备迎接着下一位顾客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晚秋的声音，余晖猛转回头。张子和强子立刻两眼放光，目不转睛的看着晚秋，“哥，她也是保安？”

    “闭嘴！”余晖瞪了一眼张子和强子，换上了一副笑脸，“晚老师，这都是您提醒我的啊！销售多少产品不重要……也重要，让更多的人有所了解，知道有这种产品同样重要。您让我去网上卖，不也是一样的道理吗？您看这儿！”余晖退身到了面包车后，手指着挂在后门上的喷绘布，“传统文化……艺术品展览，我就要让路过的人看到，见识到，了解到竹编工艺在我们中华文化传承发展的历史长河中……”

    “行啦行啦！你还飘走了呢！”晚秋皱了皱眉头，在竹编前面蹲下身子，一件件的拿起来把玩着。余晖充满激情的介绍刚开个头就冷场了，有些心有不甘，站在车后干张着嘴，忘了下面刚刚酝酿的还不太成熟的话术。“晚老师，您的眼光就是异于常人，你手里这件，那可是……”余晖正要凑到晚秋身边，准备来个看物说话。“谁让你们摆在这里的，这里不能随便停车，开走开走……”没想到余晖的激情还是见了效果，门内保安亭里走出来一个上了年纪的保安，一边挥着手一边走了过来。

    “哥哥哥，……”张子和强子一阵慌乱，也没了心思再从车窗里偷看晚秋了，一个跳下车站在余晖身边儿，一个先把车打着了火，就差一脚油门了。余晖也没想到保安会出来驱赶，这一个月，他在这条街上可是没少溜达，况且他们把车停在了距离大门口20米左右的位置，不挡路不碍事，就算是有人要管，那也应该是交警。而这条街上，就算是停在了标志线外，也没见有被贴罚单的，这里本来应该就是用来停车的辅路吧？既然没在申影广场的围墙里，那就算是公共停车位。

    保安正在一步步逼近，余晖的大脑已经全负荷组织着应对保安的说辞。晚秋看了一眼余晖，站起身迎着保安走了过去。余晖的大脑立刻开小差儿把自己定位成了违法商贩，他对晚秋莫名生出了一种失望的感觉。“还愣着干什么，收收收……”强子似乎早就蓄势待发了，余晖刚一张嘴，立刻冲向了摆在路边的竹编，一把拢起七八个就要往车里扔。

    “先等等！”晚秋突然转回头吆喝了一声，拦下身前的保安小声嘀咕了几句。强子僵着身子，手中的竹编已经脱手在车厢里翻滚着。“晖哥，什么情况？”余晖自然也不知道，但他心里似乎看到了一丝的希望，对晚秋又突然充满了期许。

    保安听着晚秋说完，又看了看余晖他们，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可并没有离开，而是跟着晚秋走了过来。余晖还是站在原地，刚刚想了个开头的说辞又支离破碎了，目光随着保安游走。

    “余先生，你过来帮忙介绍一下！”晚秋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拿起一件竹编向保安小声地介绍着，保安蹲下身，又朝着车子里扫了一眼。“秦西还做这个？不都是蜀川的嘛。……”

    “有有有……”余晖一听保安的话上道，立刻凑了过去，“我们秦西也不都是黄土高坡，那说的是秦……”余晖清了清嗓子，“我们属于中部，山清水秀，气候宜人，蜀川有的竹子我们差不多都有，就是没有蜀川那么出名，外面的人知道的少。……”

    “我让你介绍这些竹编，谁让你说那些了，抓不住重点。”晚秋撩起眼皮扫了余晖一眼。

    “不用介绍，不用介绍，这个我懂！”保安倒是真不谦虚，竟然在我这个篾匠后人面前说出懂这个字。“我小时候嘛，家里就用这个盛上肉、馒头，挂在房梁上……主要是怕我们兄弟几个偷吃！”保安端详着手中的竹编篮子，微微笑了笑，语气中透着意味深长。

    “申城也有这种习惯？”余晖忙蹲下身子看着保安。

    “还好吧。我从小是在蜀川生活的……”保安稍稍停顿了一下，话头转到了竹编上，“这个手艺还不错，应该是老手艺人编的吧？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学这个了……”

    “您眼光真好，一看您就是真懂行。这都是专门请教的老艺人……像您手上这个篮子，编这个篮子的都快七十岁了，祖辈传的手艺……”

    “嗯，看着确实地道……”保安给出了肯定的评价，“不过这个就更厉害了，这叫……”保安放下竹篮，又拿起了竹丝扣瓷，大拇指在上面摩挲着，“这个在蜀川可是特产。百斤竹八两丝，做起来更难。你这个嘛，已经很不错了。秦西也有这种吗？”

    “有有有……”余晖忙应声，“我们那里也产慈竹，就是没什么人愿意学这个，差不多失传了。我们这都算是抢救性发掘，不想让老祖宗留下来的手艺到了我们这一代就没了！”

    “你也是大学生吧？”保安打量着余晖，“你做这个能赚钱吗？现在的人都讲究个实用实惠。你们卖的好吗？”

    “我是刚开始尝试，人家蜀川那边做的那么好，我觉着……”

    “人家蜀川那里又是景点又是大熊猫的，你们那里有什么？我都是第一次听说你们那里还有竹子，还做这个。从小我听得最多的就是黄土高坡，土窑洞。你要是想做，也得先创出个名头对吧？不然，人家凭什么不买蜀川做的，要买你那里做的？人家蜀川做的总还是拿得出手对不啦？……反正就是要有名头，就像是茶叶，为什么一定是安溪铁观音、仙雾凤茗、武夷的大红袍。茶树只要是合宜能长，到了哪里还不长叶子！人家这些可都是上百上千创出来的名头，懂不啦？……”

    “大叔，你还懂茶？”

    “我不喝茶！我就是打个比方，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保安看了一眼面包车，“你们就这样开着车到处跑，中国这么大，你能跑多少个地方，就算是车跑报废了，也没多大作用，还比不上在报纸上登登广告来得快！只要是价格公道，总是会有人上门来买的。也不用你们这么到处跑来跑去的。不经济，不划算……”保安正说着，面包车突然安静了下来。余晖猛抬头看着正从驾驶座上蹭下来的张子，张子摊着手摇了摇头。

    刚才一顿慌乱，怎么就……这个张子真是……余晖瞪了一眼张子，也是无可奈何，油是彻底没了，还不知道附近的加油站在哪儿。余晖回过头，正看见晚秋也在看着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保安逐一看着竹编，似乎有些爱不释手，又抬眼看了看车身上粘的喷绘布。“小伙子，你这些卖吗？还是……”

    “原则上……”余晖刚一开口，强子立刻抢过了话头，“卖卖卖，你看好了哪件，给你最低价！”还真是哪里不需要哪里有你，余晖的眼神强烈地对着强子送出了这句心里话。“晖哥，我们过来不就是想卖的吗？要不然怎么加油？”强子还一脸委屈了。

    “加油要你管！”余晖仿佛感觉自己在晚秋面前被扒得只剩下一条底裤，正在退化的腹肌被一览无余。“你们两个都回车里待着去！”

    “小伙子，这附近可没有加油站，没油了可就麻烦了！”保安的注意力很轻易就被转移了，“你看看有没有熟人，从他的油箱里抽出一些来，将就到加油站嘛就好啦！”

    晚秋的目光扫过余晖和躲回车里向外望着的强子和张子，“明叔，你要是觉着不错，就支持他们一下呗。人家从秦西大老远跑过来也不容易……”

    “你这个晚晚啊……行吧。我也是好多年没遇上这么……”保安在一众竹编中看着，最终还是拿起了之前放下的那个篮子。“这个多少钱？……这个拿回去还能买个菜！”

    “五……三……二……十，二十，您要是喜欢，拿走就行……能帮着我们多宣传宣传就行……”晚秋听着余晖倒数似的的报价，微微皱了皱眉头。

    “那可不行，帮你们宣传是宣传，不过有没有人信我可不敢保证……那我就先拿回去，这就把钱给你送过来！……”

    “不急！”余晖避开晚秋的目光，把竹编又简单的往一起凑了凑，填补了空档。保安一边走一边看着手中的竹篮，脚步轻快地去了院里。

    “这么一个篮子，一天都编不完吧？你还白送！”晚秋瞥了一眼大门口，冷不丁开了口。“就你这样的，还想搞项目，做慈善去吧你！可是做慈善你又没本钱……”晚秋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了街上。

    “诶！你去哪儿？”余晖刚说完又觉着有些后悔，人家去哪儿跟他有什么关系啊！可有晚秋在，心里莫名的踏实。余晖忙低下头，装作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不然就是他对着竹编说的。

    晚秋回过头看了余晖一眼，没有停下脚步离开了。被晚秋称作明叔的保安又带着另外一个年龄相仿的保安走了过来，余晖忙站起身，“明叔，您不用这么急！……”

    “不急不急！钱先给你！”明叔把手上的二十块钱塞到余晖手上，拉着另外一个保安蹲在竹编前小声地嘀咕着。余晖见状也不好上前啰嗦，这个明叔应该懂得不少，谁是班门弄斧还真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