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碑与白旅人
繁体版

22 所剩无几的平淡

    .....

    眼前是混混沌沌的海天一色。

    清晨码头尚且单薄的脚步声,海鸥和风的交响在远处出现。

    孩童自然而然地醒了,他将手掩在泪眼朦胧的脸前,不知是因大梦初醒而导致眼眶湿润,还是那抹熏黄色的纤细身影出现在了他头顶。

    “亚当,我回来了。”

    她摘下了斗篷,恰似那一日般选择相信了这个孩子,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温和的日出曦光撒在法斯莉娅的脸颊上,将无光的翡翠瞳孔亮的千回百转。

    “嗯,欢迎回来,老师。”

    强忍着哭出来的冲动,亚当从地上起身,用力拥抱时隔许久未见的法斯莉娅。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伸出手,抚摸亚当的头顶。

    这是第三次法斯莉娅出差了,第一次是两周杳无音信,回来后便发高烧一蹶不振。

    第二次只去了三天,手臂骨折严重,在塔里静养了两个月,还未完全痊愈又在深夜与亚当不告而别。

    亚当猜的出来,法斯莉娅老师是个不擅长撒谎的人,如果有什么不愿意告诉他的,或者想要避开他的事,就会一声不响地逃走。

    第三次便是现在这次了。

    消失至今已有半年。

    这半年的日子相当的迅速,眨眼间便消失不见,日复一日的一尘不变。

    仿佛行尸走肉般的生活让他痛苦不堪。

    他的“成长”停滞了。

    “亚当,你的父母有来信。现在五个月过去了,你识字的水平能高到自己读信了吗?”

    “嗯,勉勉强强吧。”

    接过法斯莉娅递来的信,亚当在她的面前打开信封,掏出薄薄的信纸。

    接着高塔的六层透明壁身,他坐在墙边,借着日光念出自家老娘歪歪扭扭的字迹。

    给亚当

    您好,法斯莉娅小姐,时隔多日,上次寄信来告诉我们亚当的中级魔法师资格考核通过,我们都很开心。既然中级魔法师资格的考核通过了,求学的日程也告一段落了,我们也该接亚当回家不再叨扰您的日常生活了。

    如果您有意愿接亚当在塔里继续共同生活,我们也是相当同意的,但是毕竟这要询问亚当的想法,我们不能不尊重孩子的心愿,也许他会想和他的哥哥一样,出去看看外面辽阔的世界。

    也因为我们有些想亚当小可爱了,整整三年未见,会不会长高了一点呢?在普雷斯伙食会不会丰盛些,个子有长高了呢?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孩子想要私定终身了呢?

    我们实在是太好奇了,非常抱歉,无论如何都想和亚当亲自见一面。

    倘若有空,请将这封信交给亚当,让他亲自阅读后回到希斯顿见见他的父母吧。

    克莉斯多与唐纳德

    人历1175年秋.希斯顿

    “你想回去么。”

    “想。”

    “那么准备准备东西,我们赶在冬天开始前得搭车回去。”

    “诶,老师也回去吗?”

    “...你一个小孩子能自己应付旅途么?”

    亚当露出不满的气鼓鼓表情。

    “老师不在的时候我可是自己完成了好几次冒险家委托哦,远的话需要自己搭车去普雷斯郊外进行讨伐。”

    法斯莉娅怔住了。

    “....是么。”

    她笑了一下,眉眼忽然间温柔了许多,弯弯地下垂。

    “亚当长大了啊,真好,真好。”

    不知道怎么回应的亚当尴尬地接受着老师的抚摸,不好意思的看着地面。

    “我还老是把亚当当小孩子,真是抱歉。你一直都很早熟,那么早点成为大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嗯,是啦,等我长大起来就由我保护法斯莉娅老师了!”

    “不需要,亚当保护自己就可以了,老师的人生老师自己可以负责。”

    “不嘛不嘛我就是想保护老师!老师有些时候笨的要死还不会变通,没有我的话会一声不响地死在野外的!”

    生气起来的亚当突然大喊大叫了起来。

    不知所措的法斯莉娅呆呆看着面前的孩子。

    “啊...对不起,我情绪有些失控了。”醒过来的亚当后悔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躲开了法斯莉娅的目光。

    “抱歉。”

    “....老师今天的抱歉说的格外的多呢。”

    “是我经常不在高塔里让亚当着急了么?我下次会努力...”

    她的话被打断了。

    “不是。”

    “我是在生气法斯莉娅老师您对自己生命的不重视。”

    “....”

    “明明那么厉害,普雷斯的大家每个人都在夸奖您的强大,可每次出门后回来都遍体鳞伤地给自己包扎伤口,为什么不能带上我啊...如果那么危险的话。”

    “...我的工作很危险,带上亚当的话,两个人都会死。”

    “因为现在的我还不够强大么?”

    “对。亚当不想让我死掉,我很开心。但是我,也同样,不想让亚当死掉。”

    亚当无可奈何的赌气了起来,看着毫不退让的法斯莉娅,像泄了气的皮球。

    “我知道了,那么请老师像自己承诺的那样,好好的活着。”

    松了口气的法斯莉娅像是过关的勇者,紧张表情肉眼可见的轻松下来。

    “另外,我就不一同回到希斯顿了,我还要留在普雷斯处理后续工作,汇报的填写需要时间。”

    “好的,那么请老师的塔里乖乖呆着,不要老是到处乱跑挨一身伤!”

    “我知道了。”苦涩的笑容夹杂着那么一些开心。

    法斯莉娅的表情其实很好懂。

    亚当每每表现出有关心老师,为老师担心的时候,法斯莉娅的每种表情都会有微微上扬的嘴角。

    “嗯,我们拉钩上吊许愿一百年不许变。”

    他们的小拇指缠绕在一起,编织出曾信守许多次誓言的可靠约定。

    “我答应亚当,亚当也要安全的去,安全的回。”

    “嗯!”

    孩童的脸终于变得天真无邪起来,不再那么疑虑重重。

    捏了捏依然软乎乎的脸颊,法斯莉娅笑了笑。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刚来到普雷斯的日子。

    法斯莉娅戴起了圆框眼镜,整天整天坐在七层的私人房间里处理厚厚的文书纸张。

    亚当在旁边干坐,陪着法斯莉娅枯坐,奈何他也看不懂那些文书里官方的文字,只能一边瞌睡一边和到处乱跳的猫猫们作伴。

    这座港口到处都是流浪猫。

    所以宠物业很发达。

    法斯莉娅捡了相当多的流浪猫回家,只不过经常忘记定时投喂,逼得流浪猫们自己在塔里找到奇奇怪怪的管道通路,以不至于在塔里活活饿死。

    于是只要法斯莉娅不在高塔,塔中就鲜有流浪猫出没。

    自从亚当来到了这座高塔就变了,不管法斯莉娅在不在,猫猫们都会在塔里享受舒适的生活,因为有亚当给他们投喂了。

    也许人之国度城市中的人们都更倾向猫而非狗。

    法斯莉娅似乎是,对热情贴上来的狗子会感到不知所措的类型。

    但是一旦和猫在一起相处,法斯莉娅就会很自在,安静的翻阅书籍,左手驮着脑袋,右手放在猫咪柔软的头顶轻轻抚摸。

    有时候调皮的亚当会把自己的头,放在平日猫咪脑袋停留的位置,而法斯莉娅经常性的会分辨不出来两者的区别,轻轻的抚摸,抚摸,直到亚当失去意识睡着了一个扑腾砸倒在地,才把法斯莉娅吓的瞪大眼睛。

    例如今天。

    写字写的大抵也有些无趣了,法斯莉娅就抽出左手摸起坐在沙发椅扶手上的猫咪,摸着摸着手感就变得奇怪了起来。

    亚当惯例犯罪一头撞走被老师抚摸的猫咪,争宠似的把自己的脑袋放在了扶手上。

    不知道是写的太专注了,还是隔着手套法斯莉居然摸不出差别,居然就那么一直摸一直摸,摸得亚当愈发的犯困。

    也如同过去的某一天里亚当直直地脸砸地面,发出惊人的睡眠打呼声,也把法斯莉娅吓地从座位惊起。

    一群猫猫在地面匍匐着受到惊吓,蹦跳起三尺高惨叫,接着毫不客气地砸在亚当背上。

    “仁...仁慈的大地之母啊,请你原谅我等愚昧之人的矮小,治愈!”

    慌不择路的法斯莉娅连忙朝亚当释放治愈术。

    笨蛋师徒的日常又回归了。

    也许现在,亚当一直空空的内心才安稳地回到了原位。

    是啊,只有法斯莉娅在这座塔里,这里才能称之为他的第二个家。

    一旦法斯莉娅不在了,这座塔就变成了阴森冰冷的巨大建筑。

    他计划得逞般从地上蹦跶起来,大声嘲笑法斯莉娅老师的窘迫。

    月亮出来了。

    一座庞大城邦的郊外。

    被精心铺好的石板路仿佛是撒上了一层盐。

    拉着车厢的马儿很开心,因为不用走泥土路,它的马蹄会舒服一些,它拉了太多太多的货了。

    “货”们保持着诡异的安静,沉重的镣铐禁锢住了他们的手脚,却禁锢不住他们的视线。他们眺望那座灯火通明的王都,仿佛是被判了死刑的犯人等待进入刑场。

    王都.温墨落

    拉满亡命之徒的马车队伍汇入进入王都的车流,哪怕是夜晚,这座城市的关卡也处于排队的状态,因为阿勒斯每寸土地的人都想进入温墨落,都想成为温墨落中的一份子。

    人们觉得那里有着黄金白银,觉得那里有着权贵富裕,觉得那里有着通天的道路。

    金发的少年吐出一口热气,他的脸满是血痕,单薄的布衣随处看见刀剑挑出的破洞。众多囚牢里只有他一个人享有单独的囚牢,所以他舒服的席地而坐,也同样眺望那座充满了肮脏与沉淀的王都。

    这是角斗士们的专列,阿勒斯各地的角斗场们挑选最勇猛的战士们,将他们送到温墨落开启更加血腥的表演。

    历史上也有过一个人独享囚牢的记载,不过那个人最终杀穿了温墨落的皇家角斗士,将剑掷向了座位席上的教皇,完成了刺杀教皇的伟大壮举。

    那个人在历史上,是东方王朝赫赫有名的一代少年将军。

    他立即死在了角斗场,角斗场四周待发的粗大长矛将他的身体四分五裂。

    猎人们狩猎猛兽,将它们逼到悬崖边,让它们愤怒地转头扑向枪口,却不代表猎人们不会尊重猛兽的勇敢。

    西方人们记住了这名少年的隐忍与凶狠,他在角斗场中心永远都以胜者的姿态站立着,最终将剑掷向教皇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哪怕死时也不曾有畏惧分毫。

    随后战争爆发,阿勒斯攻破了曾经的东方传奇,古滇国成为了阿勒斯三分之一的版图。

    西方人也记住了自己国家的强大,强大到足以打败那名少年出生的国家。

    金发的少年心情很好,用手铐打敲起囚牢,发出简单的打击节奏。

    他的名字叫亚恒.普歇尔伯格

    以梅耶剑术横扫阿勒斯中部都市角斗场的传奇少年。

    时间教会了他真正的技巧,生死打斗间的迅速使他才明白,昔日老师教会他的剑术是多么含蓄与畏手畏脚。

    只要一个动作轻轻改变,制服敌人的剑技就会变成劈开敌人头颅的一击毙命。

    于是本已写好剧本的角斗场闯进了一头幼年的狮子,咬死了每个在剧本上的老演员。

    人们称呼他为“西方的陈安义”。

    那名本应继承万军之将名号的东方少年,叫做陈安义。

    而亚恒在角斗场中心沐浴鲜血的身影恰巧与他重叠了,他就那么自信地握着长剑在场地中心站立,谁靠近他,朝他挥刀,就会丢掉自己的项上人头。

    角斗场里安排着的年长魔物们仿佛看见了过去那名挥舞中原长剑的少年,唤醒了百年前深入刻骨的恐惧,躲在打开的囚牢里畏惧的发出嘶吼,吓的满地失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