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碑与白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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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属于码头的气息和风

    清晨,生物钟叫醒了还在熟睡的亚当,海天一色的瑰丽微光透过纱窗,照进了高塔内的房间。

    “唔唔...早上了吗...起床吧。”

    早晨七点,长年累月来的健康习惯让亚当自然而然的起了床,虽然还有些困倦,但是早已习惯了将那份困倦克服下去。

    一票流浪猫们见到亚当的房间门开了,群魔乱舞的喵喵叫着攻了上来,让亚当无处下脚。

    “好啦好啦,知道你们饿了,挪点位置让我去给你们拿猫粮啊————”

    眼皮子格外沉重的亚当哗哗将猫粮倒在盆里,看着颜色五花八门的流浪猫们一拥而上饿虎扑食,自己的肚皮也咕咕叫了起来。

    一边打着哈切,一边揉了揉睡觉睡乱的潦草头发,漫不经心地撇了一眼法斯莉娅的房间。

    她仍然不在。

    不过,也有点开始习惯老师长年累月出差的日子了。

    自从那次约好约定之后,没有理由地就放下了心,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无端的畏惧了。

    走到洗漱用的水池旁,亚当吟唱出温和的水魔法清洗脸庞,漱口,再用火魔法加热后的风魔法烘干有些被水弄湿的长长刘海。

    洗漱完毕后走到放置衣物的木柜前,亚当像往常一样挑出魔法师长袍,简单整理了一下领口,就出门了。

    法斯莉娅不在的高塔安静了许多许多,也多了一份无所适从的自由。

    没有长者为他规划的人生仿佛一条在迷雾上航行的小船,他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应该努力为将来的人生准备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去向该何去何从。

    他要留在普雷斯就这样以中级魔法师的身份渡过一生么?

    他要继承老师的衣钵,成为下一任处女塔管理员么?

    还是说...要成为一名游历大陆的冒险家?

    亚当摇了摇头。

    这样没有眉目的思考已经进行了许多许多回了,最终都被因为巨大的不确定性造成的怯懦给放弃了思考。

    是啊,其实他是一个胆小鬼,但是没有人知道。

    因为他的爸爸妈妈都是很勇敢很善良的人,他的哥哥也是很棒的人,所以在他们的影响下,亚当也变得开朗了起来。

    但是只有亚当他自己知道,其实他是个胆子非常小的胆小鬼。

    自幼他就没有自己做出过抉择,要离开希斯顿的决定也只是背负了对兄长的愧疚之情所产生的举动。

    所以啊,他自然而然就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在和自己聊天发呆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普雷斯的冒险家协会门口。

    自己的独立生活被亚当给这样规划好了,三天完成一次委托来解决生计所需的钱财问题,一周完成两次工作,剩余的五天时间开心摸鱼,每天在高塔里读读书,写写卷轴,研究一下高等魔法的理论构成,就那么按着自己的步调慢悠悠的触碰高等魔法的门扉。

    魔法一共有六个等级。

    初级

    中级

    高级

    王级

    圣级

    神级

    也有学者说过,只有到了高级的阶段往上,才算真正的开启了和魔法结伴而行的人生。

    许多以前的理论知识全部被推翻了,一些简单的公式和结构全部被数倍复杂的螺旋图纸代替,晦涩且难懂。

    所以亚当学的慢了不少,好在仍然能看懂,只是慢了许多许多。

    如果打个比方,在高级魔法之前,所有的理论便好像现代科学中的宏观物理,都是对看得见摸得着的实物进行研究科研,从而取得实实在在的结果。

    但是高级魔法往上...

    亚当揉了揉黑眼圈,昨天晚上就着油灯看书看太晚了,有些困。

    高级魔法往上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所有的魔法语言被重新推倒,二次建立魔法符号和语言,用彼此叠加的符号和无规律极限来代替了书籍中的文字。

    换句话说,高级魔法再往上的理论知识就是现代科学中的微观物理,所有研究对象都是看不见摸不着且无法确认的东西,人族基于自己的理论假设吟唱崭新的魔法,如果成功了,就证明这块假设是正确的,接着一块又一块宛如堆积木般往上加,直到那个假设支撑不住积木的高耸,毁于超出极限的临界点。

    所以高级魔法往上纯粹是科研人员的领域了,人们研究这些神话般的奇迹,尝试在先人智慧的结晶下再度攀高,同时小心翼翼地维护假设的合理性,以防所有成果毁于一旦。

    不过使用还是能使用的,倘若只是纯粹的锻炼魔力,学习新的魔法种类,那倒是于初级中级的魔法进修别无二致。

    能弄懂原理总归是好的,亚当并不急躁的跳过原理部分,直接就去学习魔术。

    这算是亚当相当好的一个习惯,哥哥是剑术方面的天才,老师是世界上最强大的魔法师之一,被天才包围着的他从未有过骄傲自满的情绪过。

    更多的是自卑才对....

    叹了口气。

    “请问今天有什么样的委托呢?”

    “哎呀,亚当弟弟早上好,让我看看噢。”

    贝弗莉一边叼还冒着热气的白面包,手油油地就去摸身后挂起来的委托告示牌。

    白面包看起来夹着一根红香肠,貌似是那种咸甜口的腌香肠,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吞了一口口水,亚当目不转睛地盯着贝弗莉手里的白面包。

    “咦...这么盯着姐姐我,难道是被我吸引到了吗?哎呀呀那可真是有点困扰了,今天我都没有很认真的化妆居然都能被小亚当喜欢?”

    魔法师协会的前台小姐熟练地营业起自己的副业。

    也就是吊吊那些没见过漂亮女孩也呆头呆脑的小男生,骗骗他们的钱和心罢了。

    亚当当然完全听不懂这个奇怪女人在讲些什么了。

    “面包,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啊...原来是面包么?”

    泄了气的贝弗莉马上撕破了装的乖乖的面孔,无奈的叹了口气。

    “喏,给你分半个,正好我就当减肥了。”

    “谢谢!贝弗莉姐姐真好。”

    “哈,小男孩的感谢么。我收下了,以后要记得好好吃早饭哦。”

    “嗯嗯!”

    “今天没有新的魔物讨伐委托了哦,上次更新魔物讨伐委托是五天前了,去教堂清理彩绘玻璃的委托倒是有。要接吗?”

    “唔,好像也还行,那接吧。有多少钱可以拿?”

    “阿勒斯铜币两枚。”

    “好...好便宜。”

    “没办法,毕竟这种委托只要会点风魔法和水魔法都能解决,但是报酬又不高又废时间,大家都不想做,教会那帮家伙也懒,不愿意自己找个梯子擦擦那几块脏了几百年的玻璃....”

    “好啦好啦贝弗莉姐姐别碎嘴啦,再这样子小心被店长给抓住喔。”

    听到“店长”二字的贝弗莉浑身抖了三抖。

    无奈的亚当抱着法杖离开了冒险家协会。

    熟悉的道路,熟悉的地面,以及熟悉的建筑。

    走了大概十分钟,很快就到了位于普雷斯后方建筑群中的教堂。

    那里是办公区一样的官方建筑,税务局和管理局,安保局,不太有人流会去到这种无聊的地方。

    普雷斯的教堂是在这群官方建筑最前方的,所以还仍然能算是落座在百姓群中的亲切建筑。

    每周的第一天都会举行一次礼拜,人群里大多是经过此地信仰基督教的商人教徒,以及当地的人民群众,礼拜的时候会有管风琴被悠悠然奏响,衬和着海水扑打沙滩的声响。

    平时自然人就少了许多,普雷斯并不是以宗教活动为中心而建立的城市。

    “神官先生?神官先生?您在吗?”

    诺大的教堂内部空无一人,亚当推开门,在大门口礼貌地询问。

    清晨的阳光同样也撒在这座教堂上,无色的光被彩绘玻璃过滤后呈出五彩斑斓的美丽阴影,石匠精心打造出来的阿勒斯圣女像正巧在阴影的中间,仿佛是在舞台中央。

    用大理石雕刻成的圣女像惟妙惟肖,她将代表圣教威严的圣剑举向天空,代表了她的权柄由高天之上的神所赋予。

    可是她的脸又隐约有一道泪痕,那是在怜悯天下所有人民的不幸和悲剧。

    亚当安静地注视那具圣女像,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是仍然会对那具雕像感到敬畏。

    很美,哪怕是雕像,圣女的仁慈与威信却清晰无比。

    “啊,是亚当吗?怎么了,今天会来到教堂这里。”

    后殿的门帘被掀开了,精气神十足的年轻神官带着微笑走了出来。

    有些粗糙的络腮胡和大大明亮的双眼喜气十足,好像不是在教会之中长大的孩子一样。

    哈马里·伯顿

    这座教堂的第八十二位正统神官传承人。

    毕竟普雷斯的历史相当悠久了,教堂的大神官传承也更换了许多代许多代。

    “哈马里先生,您好,我接下了清理教堂的工作,我是来完成冒险家协会的委托的。”

    “哦哦,这样子啊,那么就请把最高处的穹顶油画清理一下,另外用水魔法洗一下教堂侧壁的彩绘玻窗。”

    “收到!”

    “哈哈哈哈亚当好好工作哦!”

    “知道了,我会好好对待工作的!”重重点了点,亚当撸起了袖子。

    普雷斯的宗教建筑是相当古老的活化石建筑,仅仅有一座教堂和外围用石栅栏围起来的庭院,一些住宿用的宿舍,就没有其他建筑了。

    因为年代相当久远,不像后面才建造的新式教堂,拥有向上矗立的尖顶和塔楼。

    据说温墨落的德累斯顿圣母大教堂采用了新式的扩建思路,从海格力特式尖顶逐渐发展为高耸的穹顶、塔楼。为了支撑这样高的穹顶,原本的圆拱变成了尖拱以及交叉肋拱。

    但这样并非没有坏处,承重的要求提高了许多,单单靠几面薄墙完全不足以支撑,又不想把外壁垒得厚实无比,建筑师们发明了扶壁的形式,通过在墙外加上一层稍矮的短墙,帮助墙壁支撑高耸的建筑结构。

    而与之相比,普雷斯的教堂就是一座矮小狭窄的小建筑物了。

    好在这样亚当的工作就轻松许多了,只有六块竖立的彩绘玻璃需要清理。

    不过再次之前还是先清理一下圆顶。

    普雷斯的教堂结果还是最早一批的教堂,采用的设计思路是简单的拱形结构。

    这样的拱形结构中,每一块砖都把受力向下一块砖传递,符合完美拱线,收到的切应力微乎其微,所以极度稳定,但问题在于,这样的拱形底部受力不会完全垂直,压力方向与下面的墙存在夹角,所以需要支撑。

    而材料则是从火山旁运来的火山灰,加上碎石子,砂砾,搅拌成粘性混凝土,坚固可靠。

    『自海洋深处诞生的水之精灵啊,请将您的通透施展于此,水球!』

    控制好力度的巨大水球小心的碰了圆形拱顶,仿佛一块抹布,在拱顶用力的摩擦摩擦。

    『风之妖精啊,请庇护旅人疲惫的躯壳——狂风!』

    成型的水团被持续汇聚风魔法托着,固定住水团的形体。

    亚当将法杖举过头顶,精细地控制魔力的输出,淡淡的青色淡光从他的全身浮现。

    教堂的空间内本该放着许多公共木椅,不过现在都被拿走放到别处了,因为要为清理工作做好准备。

    拖把都放在一起了,想来是让接下委托的魔法师用水魔法清理好顶部后将水撒在地面,省去了去井口打水的功夫。

    持续释放的魔法相当的磨损耐心和精力,在持续了五分钟之后,亚当猛地将已经脏兮兮的水团降到地上。

    嗯,接下来是擦玻璃。

    如法炮制的将六块彩绘玻窗都这样擦拭好,再将已经变脏的水放回教堂的地面。

    一个小时过去了,先前结灰的角角落落基本都被水给清理干净了。

    “呼,呼,累死了,下次我再也不干了。”

    “辛苦了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早已在一旁等候的嬷嬷和修女们轻轻鞠躬,拿起拖把毫不含糊地开始拖地。

    亚当一点也不客气的走上教堂最高点处,找了个平日里只有神官修女才能坐的椅子一屁股坐下,累的倒头就能睡着。

    神官眯着眼睛微笑,为疲惫的亚当释放了一次治愈魔法。

    并不是失礼,是亚当对这座教堂太熟了,熟到每一个见习修女和嬷嬷看到他都像看到自己的孩子。

    亚当舒服的眯起眼睛,感受着一股清流洗干净骨髓之间堆积的压力和酸涩,这就是教会里秘传的神圣治愈术,之前他偷偷跑进教堂就是想偷学这种魔术,结果踏进地下室没几步就被禁锢魔法给抓住了。

    “身体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谢谢哈马里叔叔。”

    “怎么不以先生来称呼我了?我还是不太喜欢别人叫我叔叔啊,唉。”

    “....那我还是称呼您为先生吧。”

    满脸络腮胡的大叔叹了口气,拍了拍亚当的肩膀。

    “好了,你的工作委托完成了,这是我盖的章,拿去冒险家协会交差吧。”

    “知道了,那我就收下了。”

    收下了一张薄薄的信纸,亚当抬起头看向正在积水里忙碌的老奶奶们。

    “那个,不需要我帮忙吗?我觉得我又可以继续劳动了。”

    “不用,这些就是我们的工作了,打扫教堂这种事情我们都很习惯,再麻烦亚当的话玛莉安女士会责怪我的。”

    不好意思的哈马里挠了挠后脑勺,看向了此刻正盯着他不怀好意的嬷嬷。

    亚当笑着明白了意思,也就不再客气,拿走了信纸后稍作感谢,便离开了教堂。

    “谢谢你啊,亚当。有机会的话来教堂玩啊。”

    “不用谢,比吉塔·法捷耶夫嬷嬷,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

    满脸皱褶的老婆婆一脸慈祥,擦干净亚当有些沾上水污的脸,为他告别。

    其他的老婆婆也停下手里的动作,为他低头目送。

    亚当有点羞涩的低下了头,嘿嘿笑着关上教堂的门。

    “确认委托完成,委托颁布人的盖章回收。”

    “请收取您的报酬,妥善保管您的财务与冒险家协会勋章。欢迎您下次再度前来冒险家协会。”

    亚当看着贝弗莉公事公办的自言自语,一句话也不说,收下了递来的两枚铜币。

    “喂,小鬼,怎么了?一句话不说的。”

    “咦,咦?啊,没事,稍微在想些事情。”

    “噢,你这个年纪还能有什么烦恼的事,不用考虑结婚不用考虑工资不用考虑生计,那么好的年纪。”

    显然十分不屑的贝弗莉放下了工作时的专业面孔,毫不避讳的抠起指甲。

    贝弗莉算是十分标准的美人形象,修长笔直的金色长发,大大的蓝色瞳孔和明媚五官,以及被良好饮食锻炼出的健康身材。

    只有在亚当面前反倒是能毫不顾忌的露出这样邋遢的样子。

    “我在想...如果法斯莉娅老师是不是出事了。”

    “嗯?法斯莉娅小姐怎么会出事呢,那可是现在这个年代最强的几位魔法师了。”

    “是啊,虽然的确是这样,但是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害怕。”

    “东方人管你这种没有由头的想法叫‘杞人忧天’”

    “但愿真是这样就好了...”

    皱紧眉头的亚当抱紧了法杖。

    贝弗莉托着下巴,叹了口气。

    “好疼!”

    亚当呆呆看着对方从坐台里起身,将身子探过来,在他的额头上弹了一记响而有力的脑瓜崩。

    “小鬼就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自己添堵了,倒是给我开心地去玩啊。否则的话就会像我一样后悔没有好好把童年的所有时间都花在瞎玩上一样。”

    “呃....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快点走,我还要摸鱼睡觉呢,陪你聊天我可没有多的工资拿。”

    “抱歉抱歉,打搅你摸鱼了,好好午睡吧。”

    笑容无奈的亚当看着从坐台里伸出的一根大拇指,意思是她听到了,不过懒得开口回应,想来是已经趴下去闭起眼睛开始睡觉了。

    冒险家协会静悄悄的,过了魔力躁动的季节,就没有那么多魔物讨伐的委托可以做了,普雷斯也没有多少冒险家会聚集在这工作。

    过上了门,亚当站在人潮涌动的大街,有些不知所措。

    接下来...该干些什么呢。

    有些恍惚,他篡着两枚铜币,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第一次感到陌生。

    好像这座码头城市一旦和法斯莉娅的气息分开,就不是他所熟悉的普雷斯了。

    普雷斯是座温柔的,慢悠悠的,到处都是烧烤饭菜香味的城市,她的掌心总是很暖和,透着对孩童细心的呵护。

    去看海吧。

    突然间这样的想法冒了出来。

    等到再次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在海边的礁石上发呆了。

    耳边是海潮拍打沙滩的声音,后方人潮攒动的脚步声,以及风掠过耳边,飘渺不定的心声。

    夕阳。

    朝霞。

    海光。

    鸟鸣。

    燃烧起来的落日与视线尽头的海面拥抱,融合。

    日暮。

    天黑。

    月光。

    呼吸。

    身旁的帆布船随着海潮的起伏而微微摇曳,仿佛是海中大树的树叶,随着风而摇摆。

    他仍然在发着呆。

    枯静。

    星星已经亮了起来,他索性躺在了沙滩,静静和亿万星辰对视。

    繁星啊,你为何不开口说话?

    如果你在夜晚亘古不变的注视着大地几千几万年,可否将我的疑问解答呢?

    困倦和疲乏无由地涌上心头,于是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似乎以前也有这样在海滩上发呆的时候。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呢...哦,好像是魔法师中级考试之前的一个周二。

    那次,因为实在受不了复习周的高强度学习,被法斯莉娅批评了的亚当在本该晚自习的时候逃出了高塔,同样来到了海滩漫无目的浪费时间。

    也是差不多的地方,差不多的声音,可是那次他却没有注视到那么美丽的星空。

    因为那次,法斯莉娅在他的身旁。

    一声不响的跑掉后,法斯莉娅穿着睡衣从塔里走了出来,来到码头寻找亚当,却一点也不生气地坐在他的身旁。

    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就静静地坐到亚当身旁,陪着他一起眺望远方。

    带着鱼腥味的海风一同吹拂过二人的脸庞,瀑布般的淡金长发垂落在白天被太阳烤的发烫的沙滩上,发丝的尖尖被风撩动,亚当就躺在地上,将深邃可怕的星空和法斯莉娅纤细透明的身影一起收进眼底。

    法斯莉娅本就显得年纪很小,个子并不高,如果不穿上那身经历过时光沉淀的老旧旅袍,换上白棉布织成的连衣睡裙的话,就只像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少女了。

    月光莹莹地落在平日就没有丝毫威严的老师身上,白色棉布织成的睡裙单薄,隐隐约约的有些透明,勾勒出单薄如纸张的上身曲线。

    这个年纪的男孩还不懂什么是性感,只是觉得法斯莉娅身上的纤细感让他感到难过,他得成长,成长,不停的成长,直到能保护老师为止。

    尽管一直都是法斯莉娅在教导亚当,亚当在依赖法斯莉娅,但是亚当清楚的知道,老师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她会生病,会一个人默默伤心,会在高烧时神志不清地念着一个名字,一个亚当完全不知道的名字。

    在旁人眼里,法斯莉娅都是举世无双的英雄,是建国立业的传奇。

    可在亚当眼里,她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长女孩而已。

    他想成长,想要成长到足够的高度,去搀扶些她,让她不那么悲伤,不那么闭塞。

    老师的内心是封闭住的,对谁都不会敞开,连亚当都是一样的。

    她是个固执到死的家伙,认定的道理谁都改变不了。

    亚当还记得那天法斯莉娅老师朋友对他说的话。

    “好好对法斯莉娅,别让她老是想着去死的念头。”

    原来法斯莉娅老师一直想去死么?

    他从来没有发觉过这样的念头。

    他可是现在法斯莉娅身边最亲近她的人了啊,在好些日子里他们仅仅只是一墙之隔,在同一片空间里睡去。可是连这样也没能发觉的话,还有谁能发觉?还有谁能拯救她想要去死的念头?

    甚至连为何想要去死的原因亚当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没有说,法斯莉娅也没有告诉过他。

    他的无力像是一团棉线球,每每思索这些他无能为力的时候,杂乱的思绪就更加的紧紧缠织,让他无法理清那抹心累的原因是什么。

    那一次,亚当安心地在老师身旁睡着了,再次醒来,就是在高塔的床上迎接清晨了。

    月光莹莹地也落在海面上,远处的远处,有鲸鱼露出圆鼓鼓的反光脑壳。

    现在...

    他如果睡着了。

    法斯莉娅会来到他的身边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期待,和害怕,他闭上了眼皮。

    无论如何的纠结与后怕,明天到来的日子都不会延迟一毫一秒。

    这是法斯莉娅教给他的道理。

    “所以,请时时刻刻地挺起胸膛,带着活下去的念头走向新的朝霞,就已经足够了。”

    亚当握紧了手心。

    为什么....

    分明自己想要去死,却教给徒弟这样的道理。

    眼角流下了一丝眼泪,他带着不甘和委屈,在星原下安然入眠。

    也许多年后他才会知晓。

    其实很早很早,法斯莉娅就与他已经告了别。

    只是他太愚笨了,他太相信老师不会违背约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