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所有人都以为我喜欢他，确实，我对他无微不至，生怕他受一点累，生怕他移植的心脏会有一点点不舒服，所以，我为了他，什么活都可以干，不管我有多累，会受多重的伤。

    第一次见到冯清昶，是在我大一的报到日上，那时候的我拎着大包小包，千里迢迢来到这个陌生又遥远的城市，和每一个来到心仪大学的人一样，我的心中也是充满希望，觉得离自己的愿望十分接近了。

    而冯清昶是当时的志愿者，可能人美是真的会心善吧，“同学，需要帮忙吗？”他在我身边开了口，我有些无措地抬起了头，就看见那张脸——有一张无数次出现在我梦里的脸——冯清昶的脸和那张脸几乎是一模一样，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那天，我遇到冯清昶的次数多到我自己都数不清，他帮我将我的行李安置好后，我们在宿舍楼告别，转身又在寻找学院报到处的路上相遇，到饭点时，迷路的我又是被他领到了饭堂，再一回头，我又在超市采购生活用品时遇到了他，夜幕降临时，在操场跑步的我又撞上了在散步的他，他似乎也记住了我，毛遂自荐地要带我熟悉校园，看着时间还早，我便答应了他。

    “你叫巫南烟，一个很诗意的名字。”他的声音也和梦里另一个声音很像，都是很温暖的声音，像个小太阳一样，“我叫冯清昶，比你大两届。”

    晚风有点大，我被吹得有点流泪，冯清昶在很认真地给我介绍学校的建筑和路线，时不时和我开几句玩笑，“你今天中午迷路了吧，这学校太大了，就像一个小城镇，里面的建筑各式各样的都有，居住密度也挺大的，事实上，两个人如果不是有很多的交叠的话，是很难经常在这学校里偶遇的，不过我们两今天就偶遇了好多遍，真的是很有缘分。”

    于是，我们这样顺理成章地交换了联系方式，我也与他约定了等军训结束后要请他吃饭，好好感谢他这一天的帮助，他很爽快地答应了。

    二

    大学的军训比初中高中都要严格一些，也更枯燥一些，半个月的时间里，我的肤色黑了两个度，身体比刚入学时要疲惫许多，每天下训时整个宿舍的人就像没有骨头一样，瘫在各自的椅子上，化成了一摊泥。

    好在这段时间里，我和冯清昶的关系也不降反升，我会告诉他，今天在军训时看到他骑着共享单车去了实验室，他也会告诉我，今天在食堂看到我饿虎扑食，小小的身体却能吃下一大碗面，是不是军训的消耗确实太大了。

    我们在手机上聊得火热，就连室友都打趣我的厉害，说我刚进学校，就攻略了这么一个大佬。是的，冯清昶在我们专业是一个大佬的存在，专业排名第一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件很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了，他参加了许多各种各样的全国比赛，都获得了很不错的成绩，外表形象又不像别的理科男邋里邋遢，听说家庭也很富裕，总之各方面都是A+，甚至是S。

    “因为他对我很重要。”我说。

    从此以后，我喜欢冯清昶的事情就在学校传开了，大学的情爱本来不会引人注意，只是对方是冯清昶，我的情敌实在是太多了。

    虽然，她们都没有我用心。

    三

    我请冯清昶吃饭的约定很快就得到机会履行。

    正式上课的第一天，我就在校门口的公交站遇到了冯清昶，他说他要去一趟医院，给身体做定期检查，我说好巧啊，我也想去医院配个眼镜，我的眼镜在今天早上不小心压碎了。

    于是我们欣然同行，并在医院一楼约定好待会在这儿相见，一起去吃午饭。

    其实我不过是找了个借口，我的眼镜也没事，我只是知道冯清昶会在今天来给他的心脏做定时检查，我也想知道他的心脏到底情况如何。

    所以我在医院里晃了一会之后便回到大厅等待冯清昶的出现，在这期间，我还用手机仔细地寻找了一下附近的饭店。

    很快，冯清昶就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他脚步轻快，看起来心脏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学长，这边。”我向他招手，他也看到了我，径直向我走来。

    “南烟，你先等我一下，我去那边取点药，很快就回来。”说完他就往药房那边过去，我看着他，乖巧地站到队伍后面，还认真帮旁边一对老年夫妻摆弄了一下他们的手机，可能是老人对智能手机还是不太了解，然后取了药还对护士低头致谢，这一举一动，都扯动着我的心。

    “南烟，久等了。”他微笑着小跑过来，我心中一紧，连忙制止他，“不是身体有问题么？走路慢一点，我不着急。”

    “小问题，只是我这颗移植的心脏最近有一点奇怪，但是医生检查了说没什么问题，可能是太久没吃抗排药了，心脏有点排斥反应，吃点抗排药就好了。”他利落地将抗排药装进自己的书包里，“晚饭你想吃什么，我们现在打车过去吧。”

    四

    饭店里开着很足的冷气，所以即使我们坐在沸腾的热锅前，也一点都不觉得热。锅里浓稠的汤汁一直在冒泡，一只只青蛙的腿肉十分肥美，我最爱吃的就是它了，肉质十分嫩弹，怎么吃都吃不腻。

    冯清昶一开始举着筷子犹豫不决，他说他从没吃过蛙肉，但是实验室有很多拿来做实验的青蛙，他想着青蛙的那个样子就无从下口。

    “试试吧，我保证你尝过之后，回到实验室再见到青蛙，只会忍不住地流口水。”我挑了一块完美的肉放进他的碗里，现在的肉煮得刚好，只要轻轻一咬，就能轻松分离。

    冯清昶一副要为真理付出生命的模样，眼睛一闭，将那块肉送进了嘴里。

    我看着他的动作，和记忆中没有丝毫的偏差，静静等待了几秒钟，冯清昶睁开眼睛，眼里都是发现了新大陆的惊喜，“还真的挺好吃的诶，味道很香，口感很弹，太舒服了。”

    “我推荐的食物，就没有不好吃的。”我自豪地朝他扬起一笑，这倒是实话，我从小便是个吃货，在寻找好吃的东西这件事上，所有人都说我天赋异禀。

    吃完晚饭出来，外面的广场正是热闹的时间，冯清昶提议在外面走一走再回学校，因为晚饭吃得有点饱，他尝了一口后就再也停不住筷子，直说自己前二十年都浪费了。

    “学长为什么会选择临床医学呢？”我觉得我可能知道他选择这个专业的原因，但是我又想亲口听他说，“听说学长家里有家族企业，按照正常的逻辑来说，学长不是应该读金融类的专业吗？”

    “家里的事情有我哥管着就行了，我倒是不想掺和，反正我哥不会让我饿死就行了。而且，我学医学也是有自己的原因的。”冯清昶伸手搭在自己的心口处，“我一出生就有心脏缺陷，长到十来岁的时候，我的心脏已经支撑不了了，找到一颗能移植的心脏真的很难，我本来都以为我要死了，没想到在最后关头，有个得了脑肿瘤的哥哥去世了，他的心脏便从此在我身体里跳动。我也想成为一个医生，能够去帮助更多的人。”

    冯清昶说完的时候，我已经泪流满面了，他是如此的不幸，却又是如此的幸运，那颗心脏到来得是如此及时，而那个得了脑肿瘤的少年在临死前心里想的是什么呢？会为自己的心脏延续了一个新的生命而欢欣鼓舞吗？

    五

    我和冯清昶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虽然引起了不少嫉妒，但是也不怎么让人觉得震惊，因为在所有人的眼里，我就像一个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我每天早早醒来，为冯清昶买好早餐，陪冯清昶去散步，他不能做剧烈运动，所以他的运动欲只能通过散步来发泄；一起散完步，可能会各自去上课，亦或是一起在图书馆各自学习；中午吃完饭，下午又会继续早上的事情，或者是去实验室帮他记录数据；......

    总之，除了睡觉和上厕所，还有我自己有事不得不离开他的时候，我对他是寸步不离，他也没有厌倦我，反而好像习惯了我的存在，偶尔有空也会约上我一起去外面吃吃喝喝，两个人在闹市中散步，互相倾诉着彼此或温暖或开心的瞬间。

    “南烟，从第一次看见你时，我的心跳就跳得很快，之后每一次有你在身边，心脏的感觉都有些不同，我曾以为是心脏出现了排斥反应，但现在看来不是的，是小鹿乱撞。”那天冯清昶在路边买下了一束红玫瑰，对着我说，夜空黑得看不清星星，但路灯很亮，打在冯清昶的侧脸上，在另一侧脸上投下大大小小的阴影，玫瑰开得旺盛，映在他脸上，显得他的脸颊有些微微的红。

    我的心也跳得很快，他的这番表白说得很让我心动，所以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他了。

    我想我离成功又近了一大步。

    六

    我还是像以前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冯清昶，虽然他说现在他是我男朋友，应该由他来照顾我，但是我说他心脏有问题，我想照顾他，让他全心全意地投入他的学业。

    “小烟，我们很快就要放寒假了。”冯清昶声音有些惆怅，好像我们接下来就再也不能想见似的，“过完寒假，我就要去医院实习了，我的实习期是一年，我们会很长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了。”

    “你不就在学校的附属医院实习吗，离学校也不远，我会经常去看你的。”我抚慰地捏捏他的手，“你很快就要成为你梦想的医生啦，开心点。”

    冯清昶叹了一口气，看来是真的很郁闷，我本来以为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只是有些手段和耐心，没想到真的能将他套得这么牢，我本以为，像他这样的人，不缺舔狗，所以也不会有真心。

    “那或者你有什么想法？”我知道他特地在散步时提出来肯定不是抱怨一下这么简单，散步时我们有大量面对面的时间，能够表达清楚彼此的意思，也能比较好地感知彼此的情绪，所以我们谈恋爱以来，有什么问题需要商讨的话，都会在散步的时候提出来。

    “可能和你说这些你会觉得太快了。”冯清昶拉住了我，盯着我的眼睛，“我想带你见我哥，我想要和你同居。”

    我听见有烟花在我脑海里炸开，心跳过载，脸在发烫，有开心的情绪爆发出来。

    我离成功，已经只差一步了。

    七

    和冯清昶的哥哥见面的日子来得很快。冯清昶说他哥哥其实很忙的，虽然知道他有女朋友之后一直有说要找个机会见一面，但他一直在全球飞，实在没有空，但是在冯清昶说出巫南烟的名字之后，他哥哥立马就转变了态度：“这个周末，我让秘书约好餐厅。”

    为了表示对这次见面的重视，我翻出了我珍藏已久的一条裙子，那条裙子其实也很普通，只是一条白色的裙子，上面有一些手绘的图案，我很喜欢。

    “我哥哥叫冯云昶，今年三十岁，虽然他人有点严肃，但是他对人挺好的。”在去餐厅的车上，冯清昶喋喋不休地和我介绍他哥哥冯云昶，我知道他很紧张，但我心里倒是很激动，冯云昶，年轻有为的企业家，我想见他很久了。

    轿车在一家很豪华的餐厅前停下，服务员过来开门将我们迎了进去。这餐厅确实高档，如若不是攀上了冯清昶，我可能一辈子都很踏进这种地方。

    冯云昶定的是包间，服务员将我们带了过去，一推开门，一张熟悉但成熟了不少的脸就出现在我面前，我莞尔一笑，回应他那双探究的眼睛。

    “哥，这是我女朋友，巫南烟。”冯清昶站在我们中间将我们介绍给彼此，“南烟，这是我哥。”

    “你好，我叫冯云昶。”他伸出手做出握手的姿势。

    “经常在财经类新闻看到您的身影，很高兴见到你，哥哥。”我握上他的手，并回以微笑。

    我们之间的氛围，有些紧张，有些奇怪，但我和冯云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好啦哥，干嘛见我女朋友都要搞得像在谈生意一样。”冯清昶可能也是感觉到氛围不太对，过来将我们两分开，在他的努力下，我们终于在餐桌前落座。

    这顿饭吃得各怀心事，除了一无所知的冯清昶。

    饭局结束前，冯云昶还留下了我的联系方式，说是如果找不到冯清昶的话可以找我。

    八

    那顿饭之后，我回校认真准备我的期末考试，虽然考到这个专业，有一些别的成分，但是，我也是想成为医生的人，不过和冯清昶不同，我想成为的是脑外科的医生。

    冯清昶一边准备实习的事情，一边寻找适合我们同居的房子，我答应了和他同居，他很高兴，只是不知道这世界能不能一直如他所愿了。

    冯云昶终于单独约见了我，估计是把事情确认清楚了，我欣然应允，因为我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这一天。

    还是那家餐厅，还是那个包间，不过这次是冯云昶的秘书亲自将我接了进去，而且也少了那个在中间缓和气氛的人。

    “小烟，多年未见，长大了，也变漂亮了。”冯云昶挥挥手，他的秘书就退了出去，这两兄弟真的很像小说人物，一个霸总，一个校园男神。

    “云昶哥长得倒是没什么变化，就是看起来更成熟了，心思更深了。”我回以一笑，这话听起来像话里有话。

    “真想不到当初数学题都做不明白的小烟能够考上这所大学，更想不到你选择的竟然是和清昶一样的临床医学。”话里有话的不止我，还有面前这个男人。

    “我只是目睹过有人在我眼前死去，想成为脑外科医生，去拯救本不该死的人罢了。”

    “巫南烟，你知道南城是因为挺不过手术才会死的，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真的是这样吗？冯云昶，你做了什么事情，需要我帮你回忆吗？”

    九

    我曾有个哥哥，他叫巫南城，他不是我亲哥哥，只是我父亲在我出生那天收养的可怜孩子。

    哥哥很聪明，自从上学之后，家里的白墙上贴满了奖状，每次开学生会，父亲母亲都抢着去，因为倍有面子。

    哥哥也很温柔，他会不厌其烦地为我讲解题目，在父亲母亲都被我气得七窍生烟的时候，他仍然会笑着说，“烟烟很聪明的，她只是年龄比较小。”

    只是这一切，在哥哥高考完的那天，被彻底打乱。

    那天，父亲早早订好了饭店，说要好好犒劳一下辛苦了这么久的哥哥，母亲穿着寓意“旗开得胜”的旗袍，我抱着一束鲜花，三个人满怀希望地站在考点门口等着高考落幕。

    只是那天，我们等到的并不是哥哥，而是他的班主任的一通电话。

    “请问是巫南城的父亲吗？我是南城的班主任，你们现在在学校附近吗？在校门口是吧，是这样的，南城在学校晕倒了，我们刚刚拨打了120，但是救护车可能没那么快能到，我们想尽快将南城送去医院。”

    “你们将南城送出来吧，我们开了车来的。”

    事情来得很突然，但我们一家人都很镇定，没有手忙脚乱，很快就将哥哥送进了最近的医院。

    只是我看着在车上陷入昏迷的哥哥感到很害怕，哥哥脸色苍白，温暖的笑容不在，任凭我怎么呼唤哥哥都没有回应我，我感觉哥哥离我好远好远。

    抢救室的灯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熄灭了，我只觉得我快睁不开眼睛，但我又怕我会见不到哥哥，所以我一直让自己不要睡。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出来，和父亲说了一堆的话，我听不太懂，但是我知道哥哥的脑子里可能长了不该长的东西。

    “我们还需要给他做一个全面的脑部检查来确定，不过目前患者身体没什么问题，他是今天刚高考完吧，可能是学习压力太大了，这段时间没有睡好，营养也不够，加上神经被压迫的话，身体负荷很大，估计一放松身体就倒下了。”

    从那之后，哥哥就在医院住下了，我每天跟着母亲去医院陪他，他穿着条纹的病号服，脸色比之前差了好多，但是还是会笑着和我聊天，我在病床前做作业做得抓耳挠腮的时候，他也依旧耐心地和我讲解。

    “哥哥什么时候能回家呀？”我总是会时不时问起这个问题，而哥哥也摸着我的头，“等烟烟考了全班第一我就能回家了。”

    哥哥的录取通知书也到了，是哥哥最喜欢的学校和专业，在没有旁人在的时候，哥哥总是会拿着它，一遍又一遍地摸着上面的字。

    冯云昶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他和哥哥年纪相仿，住在哥哥的隔壁病床，我不知道他是得了什么病，他也从来没有说过。

    他和哥哥很快就成为了朋友，不，只是哥哥单方面认为他们成为了朋友，其实冯云昶没有心，他怎么会和谁成为朋友呢？

    在冯云昶的感染下，哥哥知道了器官捐献，哥哥本就是个善良的人，虽然他也遗憾自己的生命陨落在这正好的年华，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器官能够延续别人的生命，他便觉得自己活了这么久至少不算对这个社会没有贡献，所以他很快就给自己登记了器官捐献，也说服了父亲母亲，让他们不要为自己伤心，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还“活着”。

    那时的冯云昶步步为牢，只是他没想到，哥哥的病情出现了转机。

    十

    父亲一辈子积德行善，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曾经帮助过一个老军医。当时父亲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找了那位老军医，没想到那位老军医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看过哥哥的病情后，那位老军医说有七成的把握，旁边的医生听了告诉我父亲，老军医行事稳妥，他说七成，那基本便是一定能将这肿瘤切除，还给我父亲一个完完整整的儿子。

    哥哥的大学知道了哥哥的事情，也打了电话来说会为他保留学籍，等他康复了再到校报道。

    这段时间萦绕在我们心上的阴霾顿时一扫而光，我们的脸上都有了久违的笑容，哥哥的笑也更加真心，可能只有一个人笑不出来，那就是处心积虑接近哥哥的冯云昶。

    哥哥的手术很快就安排上了。做完手术出来的时候，那个老军医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应该是手术很成功。

    “等他醒过来，之后好好护理，一段时间后就没事了。”老军医叮嘱父亲之后，又和哥哥的主治医生叮嘱之后就离去了，当时为了不让哥哥的身体太受累，老军医是受邀来到我们所在的医院为哥哥做的手术。

    本来所有人都为哥哥的重生而高兴，但没想到只醒过一遍的哥哥在当晚病情又变得严重。

    第二天天色微白的时候，医生宣布哥哥抢救无效身亡。

    从天堂坠落到地狱，只用了不到十二个小时。

    十一

    后面的事情是怎样处理的我已经记不得了，只知道有人取走了哥哥完好健康的器官，又将剩下的哥哥恢复原状还给了我们，医院给我们道歉和赔偿，说是给药的护士配错了药，父亲和母亲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我拿着哥哥的录取通知书躲在楼梯的转角里偷偷地流泪。

    “你害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一个尖锐的女声突然响起，好像是楼下有人在说话，她压低了声音，但是楼道的回声效果比她想象得要好，“而且那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他才十几岁，考上了想要的大学，人生才刚刚开始，你怎么可以在他的药里动手脚。”

    “清昶需要这颗心脏，他坚持不了多久了，巫南城这颗心脏是最适合清昶的，如果巫南城不死，死的可能就是清昶了。”这个声音我很熟悉，是冯云昶，“而且别忘了，清昶当初之所以会有先天性心脏病也是你的错，这回两清了，你也不欠清昶的了。”

    我就算再傻也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年纪小小的我知道我不能喊叫，也无法揭开这个真相，因为我只是一个小孩子，他们之间在外的说辞没有破绽，我也知道这个男人绝对是个恐怖的存在，若是我揭穿了他，可能得到的也不是真相大白，而是让我也说不出话。

    所以我谁也没告诉，包括父亲母亲，我只是在暗暗下定决心，要让冯云昶也尝尝这痛苦的滋味。

    如今，我已经得到了冯清昶的心，我想做什么，冯云昶那么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所以他听到我的名字之后就慌了。

    十二

    “冯云昶，你说，如果清昶知道了当初事情的真相，他那么善良的人，知道自己是导致另一个人死亡的根本原因，他会不会直接崩溃。”报复的快感让我觉得十分痛快，我知道这可能是哥哥不会想看到的场面，但这一回我想叛逆。

    “小烟，我只有这一个弟弟，他从小就很可怜，我做不到看着他在我面前死去。”冯云昶也不是没有心，只是他那颗心里只有他弟弟。

    “那我哥哥就不可怜吗？难道我就能做到看着他在我眼前死去吗？那时我才十岁左右，他是我最依赖的哥哥。”

    “小烟，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挽回，南城他也不会再活过来，现在他的心脏在清昶的身体里跳动，也算是以另一种形式活着，你就放过清昶好不好？”

    “冯云昶，如果我哥哥可以选择的话，他一定想要自己去活着，去完成自己的夙愿，而不是以这样的方式，你现在让我放过清昶，那你当初，为什么没有放过我哥哥？”

    “巫南烟，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再也接触不到清昶，你自己离开还能少受点伤害，只要你愿意将这件事情吞进肚子了，再也不提起来，我说不定还能给你一笔钱，让你远走高飞。”

    “清昶如果知道他自己的哥哥是你这个样子，会不会觉得很恶心。”虽然被冯云昶威胁着，但我这一趟赴约就没想过能够完好地回去，“不过啊，你说得太迟了，来这里之前，我已经将这件事写下来放在清昶很快就能看到的地方了，这会他估计已经知道了，你最好先确定一下他现在身体没有问题。”

    话刚落音，包间外就响起了冯清昶和秘书争执的声音。

    来得真及时啊，我想。

    十三

    我们三个人又一起在这包间里了，只不过这次，冯清昶也不是不知情的局外人了。

    冯云昶脸上晦暗不明，估计是在懊悔怎么没有早点发现我的存在，没有早点让我消失。

    而冯清昶，我形容不出来他的样子，时而低落，时而又看着我，我知道他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事情却是因他而起，我没有办法不怨恨他。

    “哥，我很感谢你拼尽一切地救我。”冯清昶双手抱头，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手上青筋爆出，如此狼狈的模样估计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只是这代价太大了，我的存活是靠着剥夺别人的生命而得到的，我还说什么想当一个救人的医生，但我自己就是个杀人犯。”

    “清昶，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做这些事情的人是我。”

    “可是现在在我胸口跳动的这颗心脏，明明是可以在它原本的主人那里活着的，我一直以为是我足够幸运，是上天眷顾我，没想到这一切居然是事在人为。”冯清昶又抬头看向了我，“而且，南烟你也是因为这颗心脏才接近我的，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是吗？”

    我没有回答他，因为事实已足够明显。

    所有人都以为我喜欢他，其实，我只是喜欢他的那颗心脏，因为那对我来说，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存在。

    我实现了我的愿望，报复了我想要报复的人，但是我却没有一点快乐的感觉，因为我知道再怎么做，哥哥都不会再回来，冯清昶的性格和行为都和哥哥很像，让他痛苦其实并不是我想要的，只是冯云昶的软肋就只有这么一个，我不得不对冯清昶下手。

    我终究还是善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