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索玛尔又来啦！”阿朱盯着Pilly新做的头发说。

    这丫头浅棕色的小眼珠子滴溜溜转，一股子聪明相。她眼神里除了一丝不易被察觉的轻蔑外，尽是对Pilly抛弃她那一排假发后，最终成功染上头的那种被称为Opal的染发剂神奇威力的好奇。

    阿朱的工作很无聊，除了偶尔有一位固定的顶班学生会在休息日来帮忙外，平时她都被老板阿织要求独自顾店。阿织还贴心的为阿朱在DJHair的半圆广场里预先支付了三餐、小食、甜点、酒水，甚至置装打扮的费用。

    “索玛尔？他来干嘛？”

    Pilly是三天前刚找靓靓染的头发。她还不太习惯人们见到她时自然流露出的那种诧异目光。她甩了甩头，像要甩掉阿朱的注视似的，但这当然没什么用。她只能学着去习惯。

    “还能干嘛？老本行，推销。”

    “推销什么？”

    Pilly边问边拿起“织”里“NewArrival”区台面上放的一瓶泡在液体里的假眼珠子仔细查看。

    里面这些眼珠子被制作的好真实。Pilly拿着瓶子左右转了几圈，还上下晃动几下，最终确认里面无一例外不是碧绿色的瞳孔。

    碧瞳不符合Pilly的审美，她手痒又晃荡几下，想从里面找找别的颜色，无奈确实没有，她不甘心地把它们放回展示台。

    “你在找什么？”

    阿朱没有马上回答Pilly提问的关于索玛尔是来推销什么的的问题，反而反问顶着一头新发，完全转换了三天前还保持的那种低调沉闷形象的Pilly，问她到底想干嘛。阿朱问的不是Pilly为什么要一直转那瓶假眼珠子，而是问她为什么突然大驾光临阿织的小店。

    “没找什么，我就随便看看。你可以当我在巡视。”

    Pilly把瓶子放回去后，又把摆在瓶子后面的一根完整的鼻骨捧在手心仔细查看。光看还不够，她用中指和大拇指做了个弹指。

    铛——地一下，鼻中隔软骨外突位置被Pilly的中指敲击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这下她确定了，这是金属制成品，不是真鼻骨，尽管看起来很像。

    “别试了，阿织做义肢从不违规。”

    “这是鼻骨？”

    Pilly将上一秒混进脑海的对阿织的怀疑驱赶出大脑。

    阿织绝不可能做我怀疑的事，阿织绝不可能做我怀疑的事……Pilly再次念咒般的在脑海中重复这句结论，试图使自己坚定对阿织这块金字招牌的信任。

    “鼻骨？人类有鼻骨吗？你可越来越搞笑了，或者说‘无知’？哈哈哈，也不对，叫‘低敏感性’，你这种情况叫低敏感性。”

    人类有鼻骨吗？有鼻骨的吧！一定有鼻骨的，不然摸自己鼻子时怎么会硬硬的？如果没有鼻骨，中空的鼻腔是怎么被撑起来的？Pilly这么猜测着，突然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犯痒，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鼻头。

    靓靓和硅基底料说Pilly浑身上下都是假的，其实说错了，Pilly的脸百分百是真的。

    Pilly的鼻头和所有人的一样，皮肤下是一副构建、支撑鼻腔的软骨，当她用力按压后，软骨会对手指施加一个明显的反弹力。这和她触摸眼前这副白铜鼻骨时，感受到的冰冷又硬邦邦的触感完全不同。

    “既然没有鼻骨，那这是展示品？”Pilly被阿朱当面奚落，虽然不是第一次，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忽略阿朱话里话外的讽刺，掩饰起绯红的面颊，不耻下问道。

    “你看这用料，这做工，这细节精美程度，像摆件吗？我们‘织’，只卖必需品，不卖摆件。”阿朱自豪地说。

    Pilly细看，这副鼻骨制作的着实精美，它不止做出了鼻骨的外形，还用细针和小刀刻画出了只有真骨骼才有的小孔和细纹。外侧看不出来，当她把鼻骨翻转，查看内侧，里面是为连接原鼻子而装置的定位针管。

    “这是给塌鼻子的客人准备的外骨骼义肢。”

    Pilly好想笑，不改变客人塌鼻子的实际情况，而在他们的鼻子上覆盖一副精美的外骨骼装饰品，不就像脱裤子放屁似的多此一举嘛？

    Pilly觉得即使有一天自己的鼻子塌了，她也不会选择买一副这样的外骨骼：“称不上摆件，也只是种装饰品。”

    “你不懂就算了。”阿朱抢过Pilly手上的这副外鼻骨，拿在手上把玩，“你别看它这个样子，它可是全店镇店之宝。你也不出去问问，不管功能性，你就去问现在跟这个东西等重的白铜是什么价格。”

    白铜？那自然是贵，水货千金难求一斤真的，行货跟乙鼠油价格一模一样。

    在所有交往过的商贩里，Pilly最讨厌跟行货白铜商打交道，她宁可多跟gsgf5341和他的同伙多跳几次舞都不想跟任何一个行货白铜商多说一句话，当然，做水货的除外，可惜他们手上往往搞不到真东西。

    阿朱继续推销这款白铜鼻骨外骨骼：“白铜你也知道，未来所有人都看好还会涨价。你要是想买这个，光材料三年后就不可能让你亏。”

    “实用性呢？”Pilly觉得和材料相比，重要的还是设计、质量和效果，毕竟这东西不属于装饰品，属于医疗器械，要是所有白铜装饰品和医疗器械都只以材料论价，岂不让那些恬不知耻的原料商话语权太大了。

    “医美用品，你买了以后靓靓会帮你手术植入、固定，阶段性调整和维修他也管。”

    Pilly摸了摸自己这头三天前刚染的齐肩小栗卷，这就是出自靓靓之手。他推荐的这款叫Opal的永久定性染发剂，据说可以阻止使用者新头发的生长。

    “他最近怎么了？从发型师、服装设计师和裁缝转行做产品推销了？”

    “是啊，这年头手艺人根本不赚钱，只有能卖货和拥有专业技术才赚钱。靓靓有渠道和本钱囤别人囤不起的特殊美业用品。他和阿织说好了，只要他一从上游拿到样品，就放自己的店和‘织’展示推销。”

    “这是一个样品？”Pilly指着那副鼻骨问。

    “是样品，也是唯一的商品。靓靓说上游以后不供应这个门类了。”

    Pilly在做生意上还挺喜欢占小便宜的。当她听说这副外鼻骨是市场上唯一一副外鼻骨后突然来了兴趣。她即使自己不需要，也想囤着看看能不能升值，其实就算收藏也不错。

    “多少钱？”

    “85万d，不还价。”

    什么？！Pilly被这个高昂的报价吓歪了脑袋。

    “你要买吗？实话实说我觉得D市也就你买得起。”

    Pilly没有回答说想买，也没有回答说不想买。Pilly的开支都是ADG买单，就算这副外鼻骨的报价再在后面加个零她也买得起，但她现在不打算买这副鼻骨。

    “靓靓选的这些新货的价格啊……根本不是平民用得起的。”Pilly婉拒阿朱的推销，“我这个头，三天前花了65万d找靓靓染的，你敢信？！”

    “哇靠！大小姐你可真有钱！”阿朱惊得跳了起来。

    她腿上那条老土的棉布长裙实在是厚，再大幅度的跳跃都掀不起任何摆动。

    “别惊讶了。我当时也不确定要不要花钱买这种染发剂，经不住靓靓推销，我头一热就买了。”

    Pilly边说边摇头晃脑，那头小栗卷在她耳边像一道弹簧小瀑布似的，硬邦邦地旋转晃动。

    “好看吗？适合我吗？”

    “你见过美发店那种旋转彩带柱吗？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你很适合站在靓靓的店门口给他招揽生意啊哈哈哈哈哈。”

    阿朱讽刺别人时的比喻能力永远爆棚。

    这次消费无论别人怎么想，只要Pilly自己觉得值得就好。

    “你一开始说什么来着？”Pilly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阿朱。

    “一开始？”阿朱假装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事实是她这么机灵，当然知道Pilly在问索玛尔的事。

    “索玛尔。他怎么了？”

    “哦，你说索玛尔啊。我刚刚是想跟你说来着，但你不是更好奇新到的这副外鼻骨吗？”

    阿朱的另一个身份是Pilly安排在阿织身边盯着她的眼线，即使曾经对阿织有过怀疑，她也从不怀疑阿朱会背叛自己，或意图通过某种手段惩罚她这些年作为DJHair幕后老板行使职权时的失败。

    Pilly换上另一种情绪，沉重又委婉地提醒阿朱：“我不是更关心这副外鼻骨，我更关心阿织有没有违约，这很重要，你懂我的意思。”

    Pilly紧紧盯着阿朱看，试图寻找她企图欺骗自己的证据。

    “没有。阿织是个正派人，她从来只做治安管理队和你许可氛围内的事。”

    “你觉得是我在逼你们安定守约？”

    “反了吧？是阿织，她在逼你更为潜鲸，不是那个部队，是那条抹香鲸多多着想，为整座城市所有人的性命多多着想。她劝你别老想着把你A市的杀人犯朋友们带过来，尤其别让她看到你那个小男朋友。”

    “硅基底料？”

    “还能有谁？”

    “行啊！”Pilly突然想发场大脾气，虽然她知道她要是冲阿朱发脾气一定算失了礼数，但她就是被话赶话激到这儿了，她就想说个痛快，“我和A市的人联络，说实话难道不是从阿织开始买索玛尔推销的东西开始的吗？”

    阿朱不说话了。

    “即使控制变化的难度再大，我也绝不同意D市接纳西边鼓吹的那套。火人节绝对不可以再过。”

    “那会是明年的事了。这个当口索玛尔不是来推销祭品的。今年不是已经有谭诺的遗体了吗，他们不需要再买新的了，嘻嘻嘻。”

    阿朱提醒Pilly，让她不必担心今年火人节的祭品。

    谭诺！想起谭诺一个月前被杀的这件事，Pilly胃里一阵泛酸，她想呕吐，却又吐不出来。

    下周就是火人节。

    Pilly离开“织”。她想出去看一看地平面以上的天空，她不想看这片站在“织”里抬头就可以看到的，被画家画出来的天空。她想看每一片真实的晴空和星空。

    一位位少女的同一种愿望，会成为每一个新故事的起点。

    和爱幻想，爱伤春悲秋的大小姐Pilly完全不同，稚气少女阿朱从来没有上去看真实晴空和星空的想法，她觉得仅DJHair里这片永远只能靠灯光照亮的天空已经足够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