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见星发誓，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会招惹秉烛，绝不。脑电波传输器还挂在小齐的脖子上，这个对他来讲相当于大号翻译器和助听器的东西此刻派上了用场。

    他发现自己被铐在一个凳子上，动弹不得。这好像是秉烛的另一个实验室。

    漂亮点软布母亲模型摆在一旁，但奇怪的是，这位母亲腹部有一个扁平长方形凹槽或者洞，凹槽上部平列着几个不同的铁质按钮——就好像里面藏着钉子或者冰锥，时刻会喷出来似的。

    就在隔壁房间，安叶正在和秉烛吵架。借助脑电波传输器，小齐刚好可以听到适当音量的描述，就好像这圆脸男人站在他面前辱骂他一样。

    “从这件事情就能看出，你不懂人类，根本不懂！地球殖民地的居民跟猴子不一样，不应该把他们归到猴属。我给那年轻人测了基因序列，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地球原住民！这说明其他地球人母亲戴上传输器后也能和我们交流，怎么还能做实验？……那些母亲尚且不愿意跟孩子分开，你怎么不能给六十一号一个见她母亲的机会——你甚至不是她父亲！”

    安叶好像咽了一下唾沫，斩钉截铁地说：“你在害怕，是不是？怕六十一号真的和那女人走？”

    “我可不怕这个，那老女人能怎样？六十一号的脑瘤切除以后，就完全忘记她了，那个没心肝的老女人，不配认回孩子。”

    齐见星惊讶地长大嘴。

    安叶气哑了，声音断断续续的。

    “他们能回应你，那个冒充的记者能正常跟六十一号讲话，六十一号是你捡来的孩子，后来又是你为了救她的命把她改造成机器人，这孩子从不说谎，你知道的。”

    教授蛮认真的，一边咳，一边气急败坏地说：“六十一号，对，六十一号！假设你孩子生病，命在旦夕，要找到治疗方法就必须用与她最相近的物种，地球人做实验，你会拒绝吗？我当初就是有这些没用的心软，不肯尝试，才让她的脑肿瘤恶化，最后不得不切除一部分大脑，跟机器人组合在一起的。”

    齐见星觉得自己很可悲，他都要变成砧板上的肉了，还想听别人家的八卦。他发现秉烛的桌子上有一个鱼缸，里面放着几条金鱼，一个荒诞的联想在他脑海里亮起。

    隔壁房间的争论在继续，安叶慢慢地说：“我当然会选择救孩子，不过，这是因为人类有99%的猿猴特质，任何猿猴都会保护自己的后代，这是本能，但我不想给自己开脱，从科研伦理来说，伤害一个地球人个体就等于伤害全体……”

    “伤害全体？全体是什么？地球人这个概念就代表了一种趋势……”

    然后又有几句话，秉烛故意放低声音，听得不太真切，到下一句能听清楚的，就跳到了小齐完全不懂的局面，秉烛好像话里有话：

    “我原来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当时做这个实验，是我领到的下发课题，说什么未来流行趋势要往这个方向发展，我还以为是社会风气开始在意母爱了呢……”

    齐见星苦涩地笑着，未来趋势还能是什么趋势呢？他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冷笑话——一些大鱼拼命希望自己的同胞把小鱼当宠物鱼来养。这条大鱼拍着鱼缸说：“看呢，它溃烂的鳞片，它怎么会是鱼呢？它是一条喜欢吐泡泡的、听不懂我们交流的、小型有鳍脊椎动物。”

    “可是，它与我们的基因相似度达到了99.99%，当宠物是不是不太好呢？”

    这时，鱼缸外面的一条鱼说：“为了我孩子的病，我建议，用这些与我们基因十分相似的宠物做实验。”

    真是好冷的笑话！！

    齐见星摸摸脑电波传输器上面的芯片，失了魂一样哈哈大笑。

    他们似乎听见了，然后小声叫了个人来检查

    不一会，齐见星听到自己所在屋子的门被打开。

    是六十一号，她气冲冲走进来。

    “你很得意？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你都听见了，嗯？”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只是，我就在这，房子隔音不太好。”

    那姑娘伸出双手，把金鱼缸从桌子上捧下来，看着无忧无虑的金鱼，满脸委屈地坐下。

    “你真是地球智人，还有人类意识？”

    “那当然。”齐见星不情愿地说，跟另一个人解释说自己是人，还真是莫名其妙。

    六十一号眉眼低垂，一边用捞网逗弄金鱼，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我没有任何印象的一个女人好像找来了，说是我母亲，道歉说，当年不应该在街上把我丢掉，什么你成年了，我缺钱了，要把你接走——纯是胡说，教授不让给她开门，老安却想放她进来说句话，再看我的意见。”

    没等齐见星搭话，她好像带着点恼怒地补充道：“教授说，她一开始不是不小心弄丢我的，是故意的，嫌我脑袋长瘤。事后一篇寻人启事都没有。肯定是记者们拍照和报道，让她在报纸上看见我了，现在这年头，都是临终前留下基因编码，自己预先组合或随机匹配繁衍目标。谁还到处认爹认妈？自找没趣。”

    齐见星有点害怕，他小心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地球人理解的那么不堪，我也不想知道，你们把我姐姐和侄子侄女抓到哪了？”

    “你的姐姐和……什么是侄子侄女？”

    小齐无奈地解释：“就是我姐姐的两个小孩，他们是双胞胎，可爱的很。”

    她的眼睛从黑斑白条金鱼上抬起，好奇地问：“什么是双胞胎？”

    齐见星知道不能跟一个一半人类一半机器的家伙一般见识，他耐心地说：“是我姐姐生的两个孩子。同卵双胞胎会一模一样，异卵则没那么相似。”

    “生孩子？怎么生孩子？”

    如果不是这么一个姑娘，还真用单纯的口气问这问题，齐见星是要跳起来给一拳的。

    “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我跟你说这个干嘛？”

    见星觉得自己的脸颊在灼烧。

    “说说嘛，我们这里别说生物课本，连历史课本里都不讲怎么生孩子，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齐见星可不觉得是自己魅力多大，让人家这样一个有“高级星球背景”的姑娘突然爱上。他有一种莫名的怀疑，是不是教授改造这孩子时，给她设置过“好奇心”指数，只要遇到不明白的问题，就要刨根问底。

    满是求生欲的小齐脑袋一转：“那要不……你先放开我，带我去找我姐姐和孩子？找到了，我就跟你讲。”

    青色头发的美艳机械女孩冷笑一声，发出一点迷人的电音，她的手指在鱼缸里沾一下，把带着腥气的水珠弹到小齐脸上，后者一脸迷茫，不知所措。

    “想跑？”

    六十一号研究员走到他跟前，拍拍他的头，用力揪揪他黑色的头发，她笑着说：

    “想得美。”

    说完她就迈开长腿，噔噔几步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