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心理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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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电波沟通

    正在记者们抱怨,为什么秉烛不放出最新研究成果时,玻璃箱里软布制作的代理母亲突然动了。

    当然不是人体意义上的“动”。

    她的眼睛闪出一阵微微的光,食指第二关节向下弯曲,然后是其他手指,尽管这时还有一点点僵硬和不连贯,但至少她动起来了。很快,她的手腕轻轻抖动,两条手臂通过手肘的带动抬起,她张开了怀抱!

    一个用机械材料做成的母亲,向她血肉之躯的孩子张开怀抱!

    她曼妙的腰肢通过腰椎和脊椎的弯曲,向下倾斜。有弹性的某种材料制作的手指缓缓凑近抱着她小腿的孩子。那孩子还在有一声没一声的哭泣,可是带有精准控制在36.5°温变器的手指触碰到它的那一刻,它的哭声渐渐变小。

    她蹲下来,把它抱到了怀里。环紧它,轻轻的,带有某种节奏地拍打。同时,温柔的歌声从她嘴里传出。它不是通过让寰宇公民引以为傲的脑电波传递的电波刺激器类型歌曲,而是一首哼唱出来的、几乎可以说没有歌词的儿歌。

    “呜——呜呼呜——嚒呵呼呜——”

    她轻轻摇晃那个孩子,它也许是哭的疲累,竟然在她怀里甜甜睡去。几个有地球婴儿的玻璃箱都出现了大大小小改观。记者们震惊的目光粘着玻璃箱,全然忘记呼吸。

    齐见星也发狠地盯着,他倒不是惊讶,这种母慈子孝场面他看多了,只不过主角是真人和真人的孩子而已。他是隔着老远,隐约感觉那像是自己的侄子,但是孩子没穿衣服,又是侧着脸,具体特征实在是不明显。秉烛的声音从旁边的录音器里传来。

    “大家现在看到的是最新进入我们研究所的孩子们,对于已经跟代理母亲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孩子,这种情况又有所不同——”

    一个青色头发的冷面女人从流水线对面房间走出来,她的头发又滑又亮,皮肤比玻璃箱里的婴儿还光嫩。这是一个美的不太真实的年轻女孩,举手投足都像是个机器人。

    但她扭曲地皱着鼻子,像玩抓娃娃机一样,把孩子们从玻璃箱里挨个薅出。离开“母亲”的婴儿很快开始狂躁的大哭。齐见星注意到,这个女人也许是经常做这事,她带着一个造型夸张的大耳塞,隔绝噪音。

    一个圆脸中年男人从对面房间也走出来,记者们开始窃窃私语。

    “是安叶!”

    “安叶出来了,安叶要做什么?”

    “安叶啊,他出来演示,今天有好东西看哪。”

    齐见星只能听见一阵嗡嗡轻响。这是什么交流方式?怎么能区别每个句子和单词呢?

    这个中年男人把一个新的孩子送到玻璃育儿室里。然后推动关押地球母亲的有轮玻璃笼子,施施然离开。

    秉烛的解说恰到好处响起:“十几天之后,地球婴儿知道母亲不会出现,便会把情感渐渐转移到软布做的代理母亲身上,它们会爬到这个母亲小腿位置,趴在她腿边,用细瘦的手指抚摸她的脸。对于我们新制作的能够动起来的母亲,这种适应在一个星期之内就能实现。有时,这种蹭来蹭去的举动会持续几个小时。”

    是的,这个幼儿正在摩挲自己的“母亲”,母亲正在拍打它。它放松地打出一个奶嗝。

    布制母亲完全不能提供奶水。在大家的注视下,它玩耍一会,就会挣脱怀抱跳下来。布制母亲是经过精细设计的,当孩子跳走,她就略微弯腰,张开双臂,等它回来。

    孩子来到铁质母亲旁边,按压她底座上的按钮,奶水流淌下来。它吃饱以后,就赶紧回到柔软的怀抱,享受安全感。

    “观看的如何?”

    另一个大脑袋男人推开门,笑着走到记者们眼前。

    密集到不留缝隙的闪光灯齐齐亮相,把见星的眼睛都快闪瞎了,他也赶紧假装在照相,咔擦咔擦拍这人。想必这就是所谓的“秉烛”教授了。

    他很瘦,皮包骨头的那种。他的微笑这么让人讨厌,以至于这人一开口,齐见星就知道他是刚才讲话的那家伙。那种傲慢的音色和情绪都让见星难以忍受。秉烛用一种看蟑螂的眼神,瞥瞥记者们带着脑电接收器的脖子。

    “真抱歉,使用脑电波交谈的朋友们,我又要让你们不快了,请暂时停止它,听我‘说’几句话。”

    有大新闻,记者们哪还敢抱怨?他们一个个在耳朵后面按按,也许那就是脑电波的位置。

    “肢体接触,”秉烛说,“是影响感情或爱的重要因素,这一点不让我意外——当然,是不是让你们和普罗大众意外,我就不知道了。”他俏皮地说。从淡淡的喉咙杂音,可以听出他糟糕的肺部情况,他继续说:

    “我没有想到的是,肢体接触可以完全凌驾于吸奶的生理需求,两者悬殊之大,让我们几乎可以说,幼体地球人吸奶只是为了维持生命和维持与布制母亲的亲密生理接触。”

    似乎是不想让他们好容易来一回还空手回去,秉烛下了一个让记者们瞠目结舌的结论。在未来,这句话也许会引爆寰宇育儿界。

    “只有奶水,人类一定活不久。”

    母亲总有一天不再喂奶给孩子吃,然而它们依然爱着她。因为它们感觉到被爱,保有被爱的记忆,只是形态改变罢了。每一次亲子互动都源自于孩子们幼时感受到的温柔抚触。

    这是一个公然的挑衅,在秉烛说这句话之前,大家更常听到的是:

    “不要着急生孩子,不用在弥留之际跟以你基因编码的孩子说话,见到他们之后不要愚蠢地留恋这个世界,特别是芯片已经报废时——到那时,对人类社会运行模式一无所知的你,只会成为孩子的累赘。”

    在芯片与时间加速器发明之前,人们听到的是:“不要溺爱子女,睡前不用亲吻道晚安,宁可向他们鞠躬,握手致意,再安静就寝。不想让他哭,就不要抱他。”

    记者们一哄而上,把秉烛包围。齐见星大概是明白秉烛要做什么了。一切语言的解释在眼见为实面前都显得很匮乏。他转身悄悄溜出人群,准备继续想办法寻找自己的姐姐。

    正在这时,刚才圆脸的中年男人从旁边走过来,一把拦住他。

    “怎么了先生,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不用着急离开,可以多拍几张照片。”

    他在说什么……齐见星还没有想好怎么解释,那人就眼疾手快拿起他胸前挂的记者证,上面的照片是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大叔。

    安叶打趣道:“等一会,这也不像你啊,你减肥了?比照片上帅不少。”

    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