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略显破旧的巷子里，有一家饭馆。

    从门口破烂褪色的旗幡上，隐约能够看到“寻常饭馆”四个字。

    正是午饭时分，寻常饭馆生意火爆，大堂之中的桌椅上坐满了人，就连门口的石阶上，也蹲着四五个吃面的汉子。

    一名黑瘦少年端着碗面，穿行在大堂之中，最后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前停下，问道：“两位大叔，我能不能跟你们挤一挤？”

    听到询问，两名和少年一般黑瘦的中年男子抬起头来，看少年身材瘦弱，也不占地方，嘴上蓄胡须那人说道：“坐吧。”

    “多谢两位大叔！”

    黑瘦少年端着碗靠墙而坐，尽量不妨碍别人，从腰间布袋拿出兽肉干丢进面汤之中，犹豫片刻，分了几块给两名中年男人。

    两名中年男人也将盘中菜肴分给黑瘦少年。

    一来二去，三人熟络起来。

    其中没有胡须那位问道：“少年，你也是采药师？”

    黑瘦少年嘴里吸着面，不方便讲话，使劲点了点头。

    “像你这么小的采药师，倒不多见，而且我看你的腿是瘸的，翻山越岭可不容易，没少摔跤吧？”

    “那可不。”黑瘦少年说道，“十次摔跤中，九次都是因为腿瘸造成的。但没办法，我爹死得早，家里还有一个生病的娘亲，不当采药师，我和我娘就得饿死。”

    没有胡须的男人劝道：“还有别的营生，不用非得干这个。悬崖陡峭，说不定哪天就从上面摔下来，尸骨无存。”

    “大叔说的是。”黑瘦少年虚心受教，“不过我从小在林子里长大，除了这个，别的也干不成。两位大叔也是采药师？”

    两人均点头。

    三人又说了一些话，忽听得隔壁桌上的几人吵了起来。

    “……你们要是不信，老子明天就去把平阳岗的那只大虫剐了，取它一身虎骨……”

    “就凭你？当心风大闪了舌头！”

    “不信你们等着瞧！”

    “那你可得快点，想杀虎取骨的人多，你要是去晚了，恐怕连屎都吃不上热乎的。哈哈！”

    “他娘的，我这就去！”

    “哎……莫急莫急，喝完这杯再去，壮胆！”

    “喝！”

    自称老子的酒鬼端起碗一饮而下，随即“扑通”一声，醉倒在地。

    堂中食客顿时发出哈哈大笑声。

    黑瘦少年收回视线，问没有胡须的男人：“有富大叔，怎么大家都要去杀虎取骨？我在来的路上，就听到了很多次。”

    在先前的闲聊之中，黑瘦少年已经知道，没有胡须的男人叫白有富，蓄胡须的男人是他的二弟，叫白有贵。

    而黑瘦少年，自然便是颜直。

    寻常饭馆价钱便宜，一文钱就能吃一碗酱油面，颜直以前来过。而且，此地鱼龙混杂，打探消息再合适不过。

    白有富有些奇怪：“颜直小兄弟，你不知道？”

    颜直指着额头上结痂的伤疤，苦笑道：“前两天不小心摔了一跤，腿又断了，在家躺了几日，今日看着天气好才出门。”

    “怪不得。”白有富说道，“这消息是三日前才传出，你在家中养伤，不知道也正常。我二弟曾亲耳听到这消息，让他给你说。”

    运气真不错。

    看向白有贵，说道：“有贵大叔，麻烦你给我讲讲。”

    “这事也没什么稀奇的。”

    白有贵喝了口酒，说道：“三日前我去东壁堂卖药材，突然内急，伙计领我去茅房，回来时迷了路，不小心听到李掌柜和一人说话。

    “那人说原意花大价钱购买虎骨，有多少要多少，请李掌柜帮他收集。后来东壁堂便传出消息，说愿意用高于之前三倍的价钱收购虎骨。在东壁堂传出消息后，镇子上所有的药铺也陆续传出了这个消息。这个消息最开始只是在采药师之间流传，后来几乎所有人知道了。因此，最近大家都想去杀虎取骨，发一笔大财。”

    “原来如此。”

    听完白有贵的话，颜直随即了然，三位掌柜在确认虎骨真伪以后，为什么会如此惊讶和欢喜。

    药铺愿意用高于之前三倍的价钱收购虎骨，那许诺大价钱收购的那一位，又给掌柜们开了什么样的价钱？

    而且，白有贵刚才说话时，目光闪烁，似乎有所隐瞒。

    ……

    打听到了虎骨的消息，颜直吃完面，和白有富和白有贵告辞一声，离开饭馆。

    小猴子不方便带进饭馆之中，颜直给它买了果子和糖人，嘱咐它在巷口的树上边吃边等他。

    但他来到树下，抬起头寻找，并没有发现小猴子的身影。

    “猴兄这是去了哪里？”

    颜直不由得有些焦急，但此刻也别无他法，只能在树下等它回来。

    约莫一炷香以后，小猴子突然从树上跃下，跳到颜直的肩上。

    颜直被吓了一跳，看清是小猴子，放下心来，随即板着脸，生气道：“猴兄，你去哪里了？不是叫你在这里等我，不要离开吗？”

    小猴子搓着猴手，耷拉着脑袋，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吱吱……”

    见颜直不理它，小猴子主动认错，并用猴手手指戳颜直的脸。

    颜直被它弄得脸痒，说道：“好吧，这次就原谅你，不生气了。”

    “吱！”

    小猴子开心地跳到旁边的树干上，又跳回到他的肩上。

    “以后离开，要和我说一声，至少得做个标记，让我知道你是否安全。对了——”说到这里，颜直突然想到，“猴兄，我教你画两个图案，一个代表安全，一个代表危险，下次我不在你身边，你又不得不离开时，可以画这两个图案留下信号。”

    小猴子听了后，觉得十分有趣，拍手叫好，立即催促颜直教它画。

    颜直在路边捡了一块石子，在墙上画了一朵白云，说道：“这个代表安全。你若是留下这个符号，证明你是主动离开，没有受人强迫，没有遇到危险。”

    颜直又画了一把剑，剑身上有个“乂”字符号，说道：“这个代表危险。如果你留了这个符号，证明你身处危险之中，到时我会根据这个符号找到你，救你出来。记住了吗？”

    小猴子点头。

    颜直说道：“那你画一遍给我看。”

    小猴子跳到地上捡起一块石子，认真画了起来，不过由于它是第一次画画，怎么画都画不好，涂了一遍又一遍。

    也不知改了多少遍，小猴子终于完成这两个图案，咧嘴看着颜直，如同蒙学的童子，神情之中竟然有期待和忐忑的复杂情绪。

    颜直认真看了一遍，摸着它的头，说道：“画得真不错！”

    被人夸奖，小猴子捂着脸，露出害羞神色。

    颜直说道：“现在可以告诉我，刚才去哪里了吧？”

    “吱吱……”小猴子手舞足蹈，声情并茂讲了出来。

    之前颜直进了饭馆以后，小猴子坐在树上吃果子，看见耍杂耍的一男一女赶着马车从树下经过，它惦记着铁笼子中的同类，便踩着房顶跟了上去。

    走了一会儿，一男一女停下来进酒楼吃饭，小猴子趁机跳到马车上，掀开铁笼子上的黑布，看见了被关在铁笼子中的那只猴子。

    小猴子本想将其救出来，但铁笼子被铁锁锁住，无论它如何使力，也掰不动分毫。

    在铁笼中猴子的劝说下，小猴子才无奈放弃，返回来找颜直。

    “吱吱……”

    最后小猴子说道：“它四肢都被铁链锁住，非常可怜。而且，那对狗男女折磨它，一天只给它一顿饭吃。”

    “狗男女？”

    颜直从小猴子的吱吱声听到这个词，有些吃惊。

    “吱吱……”

    小猴子感觉到这不是个好词，急忙解释：“是它教我的。”

    颜直摸着它的头直笑。

    铁笼中的猴子疑似跟妖族有关，他早就做好了打算，待卖了虎骨以后，就去查明真相，没想到小猴子倒是先出了手。

    为了不让小猴子再只身犯险，颜直说道：“猴兄，你放心，我一定会查明事情的真相。”

    小猴子大喜，摸着肚子，说它饿了。

    颜直先前可是给它买了好些果子，这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怎么就饿了？

    转念一想，颜直明白了，问道：“猴兄，你是不是把果子都给那个同类？”

    “吱吱……”

    “还有糖人，也给它了。”小猴子羞涩承认。

    “……”

    “那我们再去买！”

    在颜直和小猴子离开后，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颜直先前所站的地方，看着墙上的图案，小声说道：“有意思。”

    ……

    颜直卖了三根虎骨，一共换了一千五百五十文铜钱。

    他去米店、粮油店买了米和油，和油店的掌柜商量，将一千文铜钱换成一两银子，方便携带，也省了去钱庄兑换的一文钱手续费。

    除此之外，他又去制衣店给许桂枝买了一件冬衣、一双棉鞋。

    这些一共花去两百文，加上吃面、买果子、买糖人的开销，还剩下一两银子和三百四十文铜钱，全部收在贴身的钱袋里。

    当颜直提着大包小包赶到镇口时，刚好未时初刻。

    王清泉的马车如约在这里等他。

    小猴子此时才反应过来，颜直竟是要直接回家。

    它指着布袋中剩余的虎骨，问不卖了吗？能换好多钱呢。

    颜直偏头小声说道：“猴兄，卖肯定是要卖的，不过，我打算换个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