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掌柜听到吵闹声，从后院赶来，见到铺中一片凌乱，伙计贾定躺在地上，满脸血迹，急忙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贾定不答话，捂着脸嚎啕不已。

    “哭什么哭？”孙掌柜被他的哭声闹得心烦，“说话！发生了何事？”

    贾定自知理亏，不敢说实话，只说有个小叫花子突然闯进来要饭，强行索要财物，二人发生了口角，那小叫花子便驱使恶猴抓他的脸。

    这番说辞漏洞百出，孙掌柜亦知贾定是个什么德性，打算等后院客人走了以后，再和他计较。

    俯身查看他的伤势，看着可怖，不过是挠破了皮，问题不大，孙掌柜骂道：“别哭了，快起来将屋中收拾干净。”

    他转身准备回后院，却见客人也赶了过来。

    “王先生，让您见笑了。”孙掌柜老脸一红，有些尴尬。

    “孙掌柜说的哪里话，我没有征询主人的意见擅自过来，孙掌柜不要见怪才是。咳咳……”姓王的客人说了几句话后，脸色苍白，裹着貂皮大衣，咳嗽不止。

    他抬起头看向屋外，视野之中有个离开的模糊身影，看起来有些眼熟。

    ……

    颜直万万没有想到，会在松鹤堂遭此际遇。

    不过，自从师父被雪域大妖斩杀后，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他在云生宗也经常遭受别人白眼、被人看不起，对小贾哥之流早已习惯，心情倒没有多大起伏。

    小猴子被猴群排挤时，心情大抵和此时差不多，它可没有颜直那么大度，一想到小贾哥那副嘴脸，气就不打一处来，时不时回头，恨不得回去再挠小贾哥几爪子。

    颜直察觉它的心思，说道：“猴兄，不用浪费时间跟他计较，这五柳镇又不止他松鹤堂一家药铺，我们再去别处卖就是了。”

    “吱吱。”

    小猴子嘴上应承，心中却暗暗记下离开的路线，想着日后择机回来报复。

    一刻钟以后，颜直和小猴子来到另一家药材铺，抬头看匾，上面刻着“东壁堂”三个字。

    这家药铺气派，规模比松鹤堂大了不少，门口有两名童子在舂捣药材，还有一名二十来岁的伙计。

    颜直抬脚准备进去时，却被门口的伙计拦住。

    “小兄弟，可是来抓药？”伙计问道。

    “不是。”颜直摇头。

    伙计从腰间摸出一文铜钱，递给了过去，笑着说道：“既然不是来抓药，来，这钱拿着，去买点吃的。”

    颜直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将他当成了叫花子，问明他不是来抓药的，便以为他是来要饭的，主动施舍钱财打发相劝，不要进入到药铺之中。

    小贾哥把他认作要饭的，这个伙计也把他当做小乞丐，颜直不禁低头打量自己的衣着，心道：“我真已经狼狈至此？”

    这个伙计面善，言语之中并没有轻视之心，颜直没有感到不悦，笑着解释：“伙计大哥，你误会了，我不抓药，也不是要饭的，是来卖药材的。”

    东壁堂的药材一般由专门的药材商供应，不过也有采药师时不时拿着药材前来售卖。

    伙计看颜直这瘸腿瘦弱模样，不相信他会是翻山越岭、攀爬悬崖的采药师，但还是问道：“小兄弟，你来卖什么药材？”

    有了先前的教训，颜直迟疑了一下，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卖虎骨，麻烦伙计大哥通传一下掌柜。”

    听到颜直的回答，伙计笑了起来，把手中的钱朝他递了递，“小兄弟，不许捣乱，把钱拿着，去买点吃的。”

    不信我也就罢了，怎么能说我是来捣乱的？

    颜直没接钱，再说道：“伙计大哥，我真是来卖虎骨的。”

    伙计摆手，不信他的话，耐心说道：“这几日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都说有虎骨要卖，掌柜最后一鉴定，全是牛骨、猪骨，一块真的都没有。走吧，再要捣乱，我可不客气了。”

    都来卖虎骨？

    对于赚钱的事情，颜直一向敏锐，这几日频繁有人拿假骨来卖，这其中必有蹊跷。

    他不动声色，心想这伙计大哥大概是上了太多的当，所以才会不信他说的话。

    多说无用，颜直从布袋中拿出一个布包，掀开，露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骨头。

    这是他在家中就单独拿出来，准备展示给掌柜验货用的。

    虎骨是稀缺药材，要是他每次都将布袋打开从中取货，一袋的虎骨，太过骇人听闻，也容易被有心人盯上，毕竟财不露白。

    “伙计大哥，你看，我真有虎骨。”颜直将虎骨递到伙计面前。

    伙计低头看了看，确实和之前那些人拿过来的牛骨、猪骨不一样。

    他无法辨别真伪，稍作迟疑，说道：“那你跟我进来，让掌柜验货。不过，我先说好了，这几日掌柜被假虎骨弄得心情烦躁，你这要是假虎骨，他打骂于你，可跟我没有关系。”

    “伙计大哥放心，若我这是假的虎骨，不等掌柜动手，我自己滚出来。”伙计坦诚有言在先，颜直也爽快。

    伙计大哥点了点头，心想这少年是个懂事之人，而且看他这幅胸有成竹的模样，难不成真的是虎骨？

    “我叫时真，不知小兄弟叫什么名字？”伙计自通姓名。

    “时大哥，我叫颜直，那就有劳你了。”颜直客气回答。

    “无妨。”

    时真叮嘱门外舂捣药材的童子看着点铺子，如果有客人前来抓药，记得通报。

    两名小童重重点头。

    时真领着颜直进了药铺，此时没有客人，掌柜也不在药铺之中，便又将颜直带到后院。

    去往后院的路上，颜直和时真闲聊起来，问道：“时大哥，听你的意思，最近有很多人拿着假的虎骨来卖？”

    “嗯，每日少说有四五人来，多的时候，十七八个都有。”

    “这么多？”

    “谁说不是，闹得铺子连正常生意都做不了，掌柜烦了，今日早上关了药铺，一炷香以前才开门。”

    颜直恍然大悟，怪不得药铺中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时大哥，为什么那么多人来卖假虎骨？”颜直问出心中的疑惑。

    “你不知道？”时真有些吃惊。

    听时真的语气，我应该知道点什么才对，但我什么都不知道。

    颜直摇了摇头。

    “镇子里人人都知道，你却不知道，这倒是奇怪。”时真先是疑惑，继而笑着说道，“不过，既然你不知道，那我相信你来卖的是真虎骨。”

    颜直一头雾水，但时真没有明说，他也就不再多问。

    行不多时，二人来到后院，颜直远远便看见一名灰衣老者正弯着腰，翻捡晾晒在圆形簸箕中的药材。

    时真上前行了个礼，说道：“掌柜，这位小兄弟有虎骨要卖，烦请您老鉴别一下真伪。”

    “不看！”掌柜语气不好，头也不抬，随即数落起时真，“时真啊，不是跟你说了，但凡说有虎骨要卖的，一律给我赶出去，怎么，是听不懂我说的话，还是你翅膀硬了，敢跟我对着干了？”

    掌柜这话听似严厉，不过语气之中倒没有什么责备的意思。

    “掌柜明鉴，就算借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违背您的意思，这次您真误会我了。”时真解释，“虎骨我已经见过，和之前拿过来的那些不一样，说不定是真的。”

    “是吗？”时真为人实在，掌柜又教过他一些辨别药材的本事，听他这么说，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颜直，又看了一眼他肩上的小猴子，掀起衣服摆角低头擦手，边擦边说道：“拿来我看看。”

    颜直在掌柜看向他的时候笑着微微行了个礼，把带着血迹的虎骨递给他。

    掌柜将虎骨拿在手中，初时十分随意，看着看着，眼球逐渐增大，浑浊的双眼突然明亮，似要发射出灼人的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