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猴来到一家名叫“松鹤堂”的药材铺。

    此时已经午时初刻，约莫是都去吃饭了缘故，药材铺中不见人影，只有一个伙计趴在柜台上打盹。

    颜直进入药铺，来到柜台前，轻轻敲了敲台面。

    被人吵醒，伙计有些不悦，抬头见面前站着的是个黑瘦小子，装扮和叫花子相差不大，没好气道：“要饭到别处要去！”

    说完又趴回柜台上睡觉。

    颜直认识这个伙计，说道：“小贾哥，我找一下孙掌柜。”

    “你是何人？怎么认得我？”小贾哥抬起头，打着哈欠，看着眼前的瘦弱小子，实在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颜直上次来药铺卖药材已经是半年以前的事情，而且他脸上有伤，容貌有所改变，小贾哥没认出来倒也正常。

    “小贾哥贵人多忘事，我是颜直，以前来药店卖过几次药材。”颜直说道。

    “小侄子，原来是你啊！”一听名字，小贾哥立马想了起来，指着他的脸和脚，哈哈笑道，“数月不见，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更像个要饭的了，哈哈……”

    颜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走路一瘸一拐，衣服打了几个补丁，样子看起来确实和街边讨饭的叫花子差别不大。

    “小侄子”是小贾哥对颜直的笑称，带着点揶揄心思。

    换做以前那个颜直，每次听到，脸色必定难看，但松鹤堂的掌柜买他药材会多给一些钱，为了多赚几个铜板，只好忍着不发作，有的时候甚至还要强颜欢笑，附和小贾哥恶意攻击的调侃。

    如今的颜直却不甚在意。

    颜直大度，小猴子却不乐意，朝着小贾哥咧嘴一声低吼。

    小贾哥“哟”了一声，身体向后一仰，骂了一句：“好凶的畜生。”

    五柳镇的采药师常年行走在深山之中，孤寂冷清，大部分人会随身携带兽宠，一为壮胆，二为排遣行程的枯燥。

    因此，见颜直肩头蹲着一只猴子，小贾哥并不感到奇怪。

    颜直没有约束小猴子，笑着说道：“小贾哥，你也知道，我们采药师为了采药，风吹日晒雨淋，少不了攀山爬壁，摔得鼻青脸肿是常有的事，更时不时有生命的危险，比不上小贾哥在药铺中安逸清闲自在。说起来，我最是羡慕小贾哥，能够得到孙掌柜的赏识，成为药铺的伙计兼学徒。我就不成了，这副寒酸模样，一辈子都是采药师的穷苦命。唉！”

    药铺的伙计虽然身份低微，但托了医者济世救人的福气，客人见了，也都客客气气相待。

    小贾哥也常以此自得。

    听完颜直这番话，小贾哥隐约有些奇怪。

    颜直以前来药铺卖药材，从来都是一副郁郁神色，哪会像这样笑容温和，侃侃而谈？

    但他没有想得太多，颜直话里的羡慕之意他听得出来，十分真诚，这令他很是受用，也就足够了。

    “小侄子，你也不必妄，妄，妄什么来着，什么来着……”小贾哥本来想卖弄一句从掌柜那里听来的文词儿，一时却忘了该怎么说，急得脸一红。

    “妄自菲薄。”颜直提醒。

    “对，妄自菲薄。”小贾哥恍然大悟，为了掩饰尴尬，声音一沉，苦口婆心道，“是的，小侄子，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虽然你做不到像我这样，但采药师也是一门正经行当，还是不错的。”

    “小贾哥说的在理。”颜直连连点头称是。

    见把小贾哥说高兴了，颜直趁机说道：“对了，孙掌柜以前跟我说过，如果我有药材要卖，可以直接来找他。小贾哥，还要麻烦你去通传一下。”

    孙掌柜以前确实说过这个话，不过那是可怜颜直，说的客气话。

    掌柜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小贾哥心中不屑，但颜直刚才说的话好听，他也不好直接翻脸，说道：“掌柜在后院招待客人，你有什么药材要卖，给我就行。”

    这倒也是事实，孙掌柜早前对小贾哥有交代，如果不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不得到后院打扰他。

    虎骨是稀缺药材，小贾哥只是一个伙计，哪能做什么主。而且，依小贾哥的性子，要是知道他来卖的是虎骨，说不定更会百般刁难。

    颜直笑道：“小贾哥，要不还是麻烦你通传一下。”

    小贾哥来了火气，不耐烦道：“不就是葛根、山药、三七这些药材，不用麻烦掌柜，小侄子，你拿给我就是，不要啰里啰嗦的。”

    颜直以前来卖的药材，就是这些，小贾哥这么认为，倒也情理之中。

    但这次是虎骨，稀缺药材，价钱不菲，颜直如何会轻易给他，坚持道：“还是麻烦小贾哥去请一下孙掌柜。”

    “哼！”小贾哥脸一黑，“小侄子，我都说得如此清楚了，你却推三阻四，不知好歹。要是想卖就给赶紧拿出来给我，不想卖就滚出去。要不是掌柜心善，可怜你，我们铺子才不会收你这点破烂货。走，出去，出去！”

    小贾哥说着往外撵人。

    “小贾哥，你听我说……”颜直耐着性子，欲向他解释。

    “臭要饭的，赶紧滚出去，别影响我们做生意，以后不准再踏进药材铺半步，不然见一次打一次，滚！”小贾哥不由分说，一把将颜直推出铺子。

    颜直身上挂着两个布袋，腿又瘸，没料到小贾哥会动手，后退之时脚后跟绊到门槛，一屁股摔在街上。

    “呲！”

    小猴子大怒，在颜直摔倒的瞬间从肩上跳起，扑向小贾哥。

    “啊！你这畜生，滚开，滚开……”小贾哥猝不及防，惊惧交加，身体不住后退，慌乱之中，将药铺中桌椅板凳药材等打翻不少，自己也摔倒在地上。

    小猴子却没放过他，初时猴手猴脚在他身上乱打乱踹，后来看他那张脸实在是不顺眼，一巴掌挠了上去。

    “啊！”小贾哥痛呼出声。

    药材铺处在五柳镇的繁华地带，街上行人很多，铺中陡然发生的变故瞬间吸引了大家的注意，药铺前渐渐围起看热闹的人群。

    颜直摔倒在地，碰到前日后背受的伤，疼得直吸了一口冷气。

    听到小贾哥的惨叫声，担心小猴下手没轻没轻重，伤了人的性命，颜直急忙喊道：“猴兄，不可伤人，回来！”

    听到的颜直的声音，打得正爽的小猴子又给了小贾哥一巴掌，这才不情不愿从小贾哥身上跳下来，跑回到颜直身边，见围着颜直的众人对他指指点点，心头大怒，对着他们龇牙咧嘴，露出尖牙。

    人群吓得往后一退。

    “哦哟，好凶的畜生。”

    “就是，恶主恶仆，看这畜生模样，他这主人必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怪不得会被人撵出来。”

    “……”

    听到人群的议论声，颜直无奈笑了笑，也不想和小贾哥过多追究，摸了摸小猴子的头，站起来，说道：“猴兄，走吧。”

    人群自动让开道路。

    颜直和小猴子离开，背影一瘸一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