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猴子先前讲述经历之时，从容镇定，有条不紊，在讲到发现赤红凶兽的弱点，并仗此逗弄它时，甚至还有几分得意，谁知问起同伴的尸体，竟然惊恐至此。

    难道比颜小东将它们割头剥皮还要残忍？

    颜直摸着小猴子的后背，柔声安抚，“猴兄，莫急，也莫惊慌，此处只有你我，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伤害到你。你若是不想说，不说就是。”

    小猴子跳进颜直怀中，蜷缩着身子，过了片刻，安静下来，

    “吱……吱吱……吱……”

    颜直怀里的温度给了小猴子安全感，挪了挪身子，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将同类死后的惨状断断续续告诉颜直。

    原来赤红凶兽将它们猎杀以后，不是吃肉也不是喝血，而是趴在它们身上，不停吸着鼻子，猴子们的尸体迅速干瘪，变成干尸，被风一吹，犹如烟灰般消散，无影无踪。

    “吸食精气！”

    听完小猴子的描述，颜直惊呼出声。

    他在云生宗时，为了赚取银子，经常领打扫卷宗楼一楼的赏令。

    卷宗楼存放着云生宗弟子的任务记录，一共有三层楼，一层楼存放的普通任务记录，所有弟子都可以翻阅。

    颜直曾在一份任务记录中看到过类似的描述，妖鬼之流可通过口鼻吸食精气修炼，被吸食精气者气血枯竭、状如干尸，身躯遇风化为飞灰不见。

    小猴子同伴的死法，几乎和卷宗上描述的一模一样。

    吸食精气固然令人悚然，但颜直身处仙门之中，虽只是尚未通元的外门弟子，见识也算广博，并不会被吓倒。

    他之所以如此震惊，是因为吸食精气者，非鬼即妖，或者是堕入邪道的人类修行者。

    赤红凶兽不可能是鬼，更不可能是堕落的邪修。

    那只有一种可能，赤红凶兽是妖！

    桃花村竟然有妖出没！

    而能够吸食精气的妖，至少是妖怪境，实力媲美人族宗气境修行者，已是实力强劲的大修行者。

    这才是颜直震惊的地方所在。

    而小猴子会害怕成这样，是它从未见过这种死法，超出了它的认知和理解，而未知最是恐惧。

    明白了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颜直深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忽地想到最近发生的几件事情。

    这两月以来，天地出现异常，产生元气波动，颜天德和颜朝豹感知到天地元气，踏入修行大道，成为修行者。

    除了颜天德和颜朝豹，应该还有别的修行者出现，只是里老未曾发现，或者说里老发现了，但没有与他说。

    如今他又在山谷中发现了赤红凶兽，依照种种迹象推断，赤红凶兽极有可能是妖怪境的大妖。

    再加上祠堂大会上颜朝虎被人用修行者手段禁锢，事后却忘记了一些事情。

    这些事情看似没有关联，但仔细一想，都有一个共同点——和他有关。

    颜直心中不禁有个大胆猜测：“这些事情的发生莫不是都是因为我的出现？如果真是这样，我坠崖后来到这里也许就不是偶然。而这些事情的背后，或许就是此方天地的真相。”

    但颜直很快就摇头否定这种猜测，他不过是一名天资普通的外门弟子，锻体境的低贱武者，怎么能够引起一方天地的变化？

    不过，在知道此方天地也能修行以后，颜直确定了一个事实。

    修行者容纳天地之力，能够领悟天地之间的奥义规则，化为己用。如果想要查明桃花村和五柳镇的来历，必须要成为修行者。

    只是……

    颜直伸出手掌轻轻晃动，夜风在指缝之间缓缓流过。他能触摸到风的清冷，却感受不到空气中的元气波动。

    十分无奈。

    颜直一拳重重打在树干上。

    小猴子吓得从他怀中跳了起来。

    ……

    颜直睡了这一觉，伤势好了许多，身体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疼痛。

    询问小猴子天黑了多久，颜直大致推断出，现在亥时初刻，距离天亮尚早。

    他不能一直待在树上，要趁着黑夜离开山谷，不然等天亮了赤红凶兽出现，想走也走不了。

    现在最大的困难，是四处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要想办法生火。

    在小猴子的指引下，颜直摸黑从树上下来。

    他待在原地，让小猴子去找些细绒的干草和干树枝。

    目前的局面，要想生火，只能采取最古老的钻木取火方式。

    半个时辰后，颜直满头大汗，手掌磨破，终于看到一点火星。

    再过了一刻钟，干草冒烟，看见火星，颜直轻轻吹气，干草终于燃烧起来。

    颜直急忙添了些细小的干柴，小心呵护，不多时一个火堆在山谷中熊熊燃烧。

    出于本能的反应，火堆刚烧起来时，小猴子颇为惊恐，一跳跃开，但又好奇，站在远处，偏着脑袋不停打量火堆。

    “这是火，能够带来光明和温暖，还能煮熟食物。”

    颜直已经察觉到，跟三个月之前相比，小猴子变得更为聪明，除了不会说人语和猴子身躯外，和六七岁的幼童无异，因此，将他视作蒙学的稚子，教认识新鲜事物。

    “吱吱……”

    小猴子说火让它感到害怕，但又觉得它很神秘，想要触摸它。

    “火不能触摸，但能将手放在不远处——”颜直伸出手做了示范，“就像这样，感受它带来的温暖。”

    小猴子依样伸出手，但它摇了摇头，说没有感觉到温暖。

    “猴兄，你离得太远了，当然感受不到。”颜直鼓励道，“你走近些，走进了才能感受到。”

    不敢！

    小猴子摇头拒绝。

    颜直耐心解释：“只要你正确使用它，它不会伤害人。你看，我的手都靠得这么近了，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小猴子一看确实如此，内心天猴交战，向前走了两步便停住。

    “再近一些，到我身边来。猴兄，你放心，我自会保护你。”

    出于对颜直的信任，再三犹豫后，小猴子来到颜直右手边，学着颜直伸出猴掌，温热的感觉从猴掌上传来，渐渐传遍全身。

    这种感觉十分舒服，和晒太阳一样。

    小猴子咧开嘴，高兴得大笑起来。

    颜直就地取材，做了一个火折子，又割开树皮取树脂，做了几个火把，估计能刚好撑到家。

    走的时候，颜直对小猴子说道：“猴兄，走吧。”

    小猴子有些迟疑。

    颜直又道：“你的同伴都被赤红凶兽杀死了，把你独自留在这里，我不放心，你跟我去桃花村，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吱吱……”

    小猴子说起了射杀它母亲的颜小东。

    这的确是个问题。

    颜直早有考虑。

    合全村人之力，里老的竹屋再有两三日便能盖好。他今夜将小猴子带回去，先让它住在竹林里，等竹屋盖好后，再住到里老的竹屋里。里老的竹屋平时没有人去，小猴子在哪里很安全。

    颜直说道：“放心吧，没问题。”

    得到颜直的保证，小猴子不再犹豫，脸上露出欣喜神色，跳到他的肩膀上。

    一人一猴举着火把走了几步，颜直突然停下脚步，问道：“猴兄，那赤红凶兽晚上当真不会出现？”

    其实他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想再确认一下。

    小猴子点头。

    “既然如此，我们去将那双齿剑虎的尸体处理了。”

    颜直折身往回走。

    他先前听小猴子说赤红凶兽吸食精气，导致死去的猴子尸骨无存，便自然而然以为双齿剑虎也是如此。

    但刚才他突然想到，双齿剑虎昨天就被赤红凶兽猎杀，要吸食它精气的话，早就吸食了，不会直到今天双齿剑齿的尸体都还完好无损。

    小猴子明白了颜直的意思，是想将双齿剑虎剥皮抽筋。

    双齿剑虎和它不是同类，这样处理它的尸体，小猴子没有任何不适，和颜直回到双齿剑虎陈尸处。

    颜直让小猴子再去寻来一些干柴，在双齿剑虎身旁生了一个火堆。

    天气寒冷，双齿剑虎虽死了两日，尸体没有腐烂的迹象。

    颜直以前剥过獐子和野兔的皮，但剥虎皮还是头一次。从头到尾将双齿剑虎研究了一番，颜直拿出短刀，扎进双齿剑虎庞大的身躯之中。

    ……

    两个时辰以后，颜直将双齿剑虎尸体解体。

    因为死了两日，尸体僵硬，剥下来的虎皮上有许多虎肉，又大又重，不方便携带，颜直割了藤条，拴住四个角，将其晾在林中。

    双齿剑虎毕竟死了两天，虎肉颜直一块没要，取了虎鞭、虎尾、虎筋、虎骨，以及它的两颗剑齿。

    随身携带的两个布袋已经装满，虎骨还剩下一百多块，无法带走。

    “如果有只乾坤袋便好了，再多的虎骨也能装下。”颜直感慨道，心想如何忽悠里老，让他也给他做一个。

    颜直之前经常采药拿到五柳镇的药铺去卖，知道虎骨是极为稀缺的药材，每一根都是宝贝，能卖不少钱。

    他将无法带走的虎骨用藤条捆好，和虎头一起藏在草丛之中，打算等明日晚间再来取走。

    收获颇丰。

    颜直在心中盘算一番，这些虎骨拿到五柳镇去买，按照半年前的行情，至少能换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啊，那可真真正正是一笔巨款！

    颜直不由得心神激荡，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猴兄，走了。”

    颜直收了短刀，背上布袋，准备到溪边洗手。

    小猴子仿佛没听见，一动不动，盯着双齿剑虎的脑袋，一双猴眼眨也不眨。

    此时已经是丑时，再不走就要天亮了。

    “猴兄，走了。”颜直再喊了一声。

    “吱吱！”

    小猴子回过神来，拉住颜直的衣角，指着双齿剑虎的脑袋，叫道：“吱吱……”

    颜直以为自己听错了，确认道：“你是想让我砍开双齿剑虎的脑袋？”

    小猴子点头。

    颜直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何，但猴兄坚持要这么做，便依它所言。

    小猴子指着双齿剑虎的眉心，让颜直从这个地方切进去。

    双齿剑虎脑袋坚硬，短刀不趁手，费了一番力气，颜直才把它的脑袋撬开。

    小猴子跳上前，在一堆血肉里翻找。

    颜直不知道它要找什么，帮不上忙，退到一边收拾东西。

    不一会儿，小猴子兴奋地叫了起来，奔到颜直身前，猴掌之中捧着一块淡黄色的晶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