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小东将猴皮、猴头、猴肉全放进袋子里，用藤条扎紧，取下箭袋和弓箭，负在颜直背上，背着颜直，腰间拴住布袋，深一脚浅一脚离开山谷，直至傍晚，才回到桃花村。

    他将颜直放到房中的床上，径直去到颜直娘亲许桂枝的房中。

    许桂枝望了一整天，不见人回来，傍晚随便吃了点东西后，眼皮一沉，和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颜小东推门而入的声音将她惊醒，等看清楚来人，睡意全消，心中蓦地一紧，继而眼中发出亮光，问道：“小东，小直他……”

    颜小东边走边拍打掉身上的雪，一屁股坐在许桂枝床上，说道：“二嫂放心，这小子命大，摔了一跤，腿断了，人没事。”

    听闻颜直平安回来，许桂枝又哭又笑，就要起身去看颜直。

    颜小东一把将她拽回来，顺势搂入怀中。

    感受到怀中女人腰肢的柔软温热，颜小东呼吸急促，俯身去啃许桂枝的嘴。

    许桂枝一把将他推开，慌忙缩在床角，声音颤抖：“小东，你救了小直，二嫂很感谢你，只是……”

    “二嫂不用客气，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颜小东打断她的话，坐回床上，伸手抓住许桂枝的手，来回摩挲。

    他割了三只猴子的脑袋，心中烦躁、戾气十足，恨不能将许桂枝压在身下狠狠发泄一番。

    但他随即冷静下来。

    嫂子迟早是他的人，来日方长，不可因一时之念坏了长久之计。

    许桂枝又急又气，想要抽回手，却被颜小东死死握住。

    “二嫂，颜直现在平安回来，你可别忘了你说的话。”

    “我说到做到，但现在我俩还是叔嫂关系，你……你放尊重一些，放手……”

    “此次进山，凶险万分，命都差点没了，这就当是二嫂对我的补偿了。”

    颜小东用力揉搓了许桂枝手的一番，才恋恋不舍放开。

    许桂枝病躯娇弱，无法从颜小东坚硬如铁的十指中挣脱，只得任由他轻薄。

    颜小东忙着处理布袋中的猴肉，没有在颜直家久留，从许桂枝房中出来后便提着布袋离开。

    许桂枝深呼吸，调整好情绪，扶着墙缓缓来到颜直房中，坐在床前，柔声问道：“小直，你怎么样？”

    颜直看着眼前的妇人，脱口便要叫“娘”，但终归忍住，没有叫出来。

    他和这具身体主人的记忆合二为一，心底便觉得许桂枝是他的娘亲，但真要叫娘，却又感觉别扭。

    颜直自幼父母双亡，被师父收养长大，对娘亲实在陌生得紧。

    然而，看着许桂枝眼中的关怀之意，颜直感觉到了异样的温暖，终于叫道：“娘，我……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听到颜直的声音，许桂枝眼眶一红，伏在颜直身上大哭。

    颜直手足无措，想要出声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任由许桂枝哭泣，待她止住哭声，转移话题，问道：“娘，你的脚怎么回事？”

    许桂枝虽然常年生病，憔悴虚弱，下地走路却没有问题，谁知几日不见，竟似瘸了一般，要扶着墙才能行走。

    “没……没事。”许桂枝目光闪烁，从柜子中拿出干净衣物，“娘先把衣服给你换了，再给你弄点吃的。”

    “好。”颜直心想这其中必有蹊跷，待他伤好后再做计较，当下不再追问。

    半月之后，颜直能勉强下地走路。

    一月之后，竟然能够与常人行走无异。

    只不过因受伤时移动身体，落下了一瘸一拐的毛病。

    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

    颜直伤势好转如此之快，大大出乎许桂枝的意料。

    不过，天下母亲哪有不希望自己孩子伤好得快的道理？

    见颜直伤势痊愈，许桂枝大为开心，但看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颇为心酸，几次背过身哭了起来。

    见许桂枝又在抹眼泪，颜直安慰：“娘，你别伤心，我这不好好的么？我这腿瘸得不明显，旁人若不仔细看，万万看不出来。”

    经过这月余的相处，颜直已经习惯叫许桂枝娘，并逐渐适应桃花村的生活，了解到桃花村和五柳镇更多的信息。

    许桂枝点了点头，擦掉眼泪，不再哭泣。

    颜直心思一动，说道：“娘，等雪停了，我去镇上赶集，给你买一盒胭脂回来。”

    许桂枝感到奇怪：“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到给我买胭脂？”

    颜直笑着说道：“我记得以前娘亲擦胭脂，好看得紧。”

    以前……

    许桂枝面露追忆之色。

    丈夫颜渊尚在世时，每次去镇上赶集，总会给她带一盒胭脂回来。她本就是容颜姣好的美人，抹上胭脂后，更加明艳美丽。可自从颜渊意外身故后，她一弱女子独自挑起这个家，柴米油盐，烟熏火燎，哪里还有抹胭脂的心思。

    此刻颜直说起，她不禁十分怀念死去的丈夫，忍下心中的想念和眼中的泪水，说道：“买那没用的玩意做什么，别乱花钱。”

    颜直也只是随口一说，真让他买，也没银子，接着询问：“娘，除了五柳镇，咱们这里还有没有更大的集市？”

    “什么更大的集市？”许桂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从小到大，我去过最大的地方就是五柳镇，夜里睡觉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在想，这世上有没有比五柳镇更大的地方，有没有更繁华热闹的城市……”

    “比五柳镇更大的地方……还有比五柳镇更大的地方么？”许桂枝苦苦思索，最后茫然说道，“我……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大大出乎颜直的意料，但许桂枝脸上茫然之色做不得假，也没有欺骗他的理由。

    颜直又问道：“娘，那桃花村所属哪个王朝？我们又是哪国人？”

    “王朝？什么王朝？”

    “王朝，王朝就是统治桃花村的国家。”

    “没听说过。你在桃花村长大，便是桃花村人，什么国不国的。你这孩子，今天怎么尽说胡话。”

    颜直心生奇怪，即使是乡野村妇，也应该知道所在之地所属哪个州县，自己是哪国人，为何娘亲一概不知？

    而且，当我提到王朝时，娘亲的眼神之中除了茫然，还有惊慌之色，不想让我再说下去。

    这又是为何？

    多次询问无果，颜直暂且放下不再询问，编了个理由宽许桂枝的心：“学堂先生曾问过我们这个问题，今日忽然记起，想到娘见多识广，因此询问。”

    许桂枝明显松了口气，笑道：“娘不过是一村妇，哪有什么见识。日后你去镇上，再问学堂的先生。”

    颜直怅然：“就怕先生已经不认得我了。”

    颜渊死后，为了减轻许桂枝的负担，颜直主动从学堂退学，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五年。

    对于颜直退学这事，许桂枝一直心怀愧疚：“我曾听你爹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不管先生认不认得你，只要是向他求教，他总会耐心解答。”

    “嗯，娘，我记住了。”颜直点头。

    许桂枝说道：“你这孩子，从山中回来后，话倒是变得越来越多……”

    “娘，我就是，就是……”颜直以为被许桂枝看出了破绽，惊出一身冷汗，支支吾吾，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你这样才好。”许桂枝接着前话，“你陪娘多说话，娘才会觉得这家里有些声响，才像个家，这日子才有些盼头。”

    颜直从记忆中得知，自从颜渊死后，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变得沉默寡言，平时基本待在山中打猎，即使回到家，也不会和许桂枝好好说上几句话。

    “娘，以前都是我不好。这次九死一生，让我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以后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好好孝敬你。”颜直心中一动，说出这番话来。

    许桂枝慈爱地摸着他的头，“傻孩子，娘不怪你，只要你好好的，娘就没有什么牵挂。夜深了，快睡觉吧。”

    许桂枝走后，颜直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

    为了进一步打探桃花村的情况，他今夜说话确实过多，好在许桂枝并没有起疑心。

    娘亲是最了解孩子的人，颜直心想日后在许桂枝面前，要更加谨言慎行才是。

    更鼓敲过三下，颜直还未睡着。

    许桂枝的话一直盘旋在他脑海中，久不散去。

    他越想越是不明白，为何娘亲连自己是哪国人都不知道？

    如果不能弄清楚桃花村所在之地，便无法查明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会在坠崖后变成了另一个人。

    夜风呼啸，这场雪至今已下两月，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卧房透风厉害，颜直裹紧被子，心道：“待明日问问颜小东，看他是否也像娘亲这般回答。”

    他怨颜小东杀了母猴，并将其割头剥皮，直呼其名讳，毫无尊敬可言。

    更何况，在林子中，颜小东离去捉拿母猴时，曾暗中将弓箭对准他，竟有杀他的打算。

    虽然不知道颜小东为什么要这么做，但颜直已经将他恨到极点。

    主意既定，颜直闭上眼，很快睡去。

    在梦中，他听到开门声响，以为是有贼人入户盗窃，猛地惊醒坐起，却从窗户破洞看见，许桂枝提着一盏灯笼，正转身关门。

    原来刚才的声响并不是做梦，而是娘亲开门的声音。

    惊醒过后再无睡意，颜直暗道：“娘大半夜打着火把，是要去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