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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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回 上 逝弱水空铭醒怀梦

    话说,英子离世,诸人一番悲痛后,不过各归各处,日子仍须照旧。虽说最伤心的莫过亲人,但江虎子、俞清嫣终要返回蓿威州,而江远、迟兰丫两口子,又得同胡鑫照顾没了娘的小朝霞,即使有丧女之哀,也要渐是走出。

    何况,还有胡烨、静安、俞可有、步艳霓几人常来看望,再面对英子血脉的延续,便更多了些许盼头。任往事如何悲伤,终须挺着走完余生。

    却不想这般过活下来,日子刚是安稳,等入了九月,林氏的身子,突然又每况愈下。且未出多久,竟到了说去就去的地步,陷于弥留之际。

    这日后午,静安侍候母亲一旁,当看着那油尽灯枯之相,便顿然悲戚。娘在家在,若娘没了,那家的意义就不同了。再想着身边之人,一个个去的去、走的走,人世似无常、似注定,诡异的令生命如此脆弱不堪,遂垂泪不止。

    又思着自己,不知将面对怎般宿命,那时母亲已去,而自谦、英子早走,诸多打小的玩伴,也山高水远少了往来,谁人能身边陪伴相送。即使有胡烨和女儿,但若缺了步俞之情,终究此生遗恨,便忍不住嘤嘤啜泣着。

    而听得哭声,林氏缓缓睁开双眼,看了她一会儿,就问道:“怎的了,可是自谦那小子又欺侮你了?”

    静安拭去泪水,强颜笑道:“娘,静安没事,那小蛮牛若敢欺侮我,俞伯伯和伯娘还不收拾他。”

    林氏微微一笑,又问道:“你爹呢,怎的不见人,可是嫌我生病,出去躲清净了?”

    静安便安抚道:“娘,您忘了,我爹爹一大早往牟乳城寻郎中去了,回来且早着呢。”

    林氏“哦”了一声,说道:“我竟把这事给忘了,等他回来,让你爹同你俞伯伯商量一下,辞了私塾的教书先生吧,”

    遂又压低嗓音道:“我告诉你,那姑子庵实不是甚好地方,哪门子空清,不过空情罢了,倘若沾惹上,岂会落得好果。还有,以后了源寺你和自谦也少去,否则就真的了缘了,我可不想你们两个,到头走不到一起。”

    静安不禁心头一震,可不是怎的。便想起孤僧瞎、俞大户、郝氏、步师爷、胡彦江、涂七娘,及自谦、英子的命运,若空清庵、了源寺也为因果的一环,就仅这名字来言,都算说得通了。

    这般寻思过,便点头道:“知道了娘,我会劝说爹爹的,也不让他再和瞎伯伯凑于一处饮酒了。”

    林氏欣慰一笑,竟精神、气色皆好上不少,而后说道:“今个吃的甚饭,我怎又觉着饿了。”

    静安闻后登时欢喜,就忙去喊玲儿盛了一点粥,可待喂母亲喝过,却只咽不下,无奈又吐了出来。遂听林氏自嘲笑道:“这人老了,吃东西也招人烦,刚才还饿着呢,却又不觉得了。”说完,便闭眼歇着。

    玲儿见后,就将静安拉过一旁,低声吓道:“太太,老妇人不是回光返照吧?”

    静安一愣,遂而慌道:“不会吧,”

    等稍是思量,忙又道:“你还是往布艺行将先生喊回吧,免得咱两个女人家,心里没个主意。”

    如此,待玲儿应声而去,静安再看了看母亲,竟似睡着了,就往外屋照顾女儿。这会儿的孩子,已是会走路了,长的像极了胡烨,被取名婉芸。

    见她出来,便一下子扑了过去,奶声问道:“娘,姥姥又睡着了么?”

    静安将其抱于怀里,宠道:“姥姥累了,需歇上一会儿才能好。”

    谁知,小婉芸竟是说道:“可总这般睡着,姥姥怎么去找步傑?”

    静安一惊,遂将她放下,喝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看母亲脸色一沉,小婉芸不由委屈,就道:“我听姥姥自己说的。”

    静安暗叹了口气,便道:“大人的事,小孩子莫要打听。再且记着,步傑是你姥爷的名讳,以后断不可直呼。”

    小婉芸哪里懂得这些,但母亲不喜,也只有答应,就于一旁自顾玩去了。而提起步师爷,静安心里一阵难过,自打爹爹离世,诸多事情也随之发生,只不知是寻法缘而去,还是应罪又入了轮回,偏连梦都无半个。

    再想着一干因果相连,皆围绕在她和自谦身边,如此岂不是说,尽受两人所累。若前尘果真做下荒唐之事,落得这般宿命,倒何苦牵扯无辜,便心中悲痛不已。

    正胡思瞎想着,就见胡烨同玲儿匆匆而回,等问得情况,又往屋里看过林氏,静安便问他道:“可要再寻郎中,来瞧瞧么?”

    胡烨叹道:“已然这等状况,就别再折腾了,便让老人家安静走吧。”

    而如此一说,静安遂彻底心凉,为之就呜咽起来。胡烨忙劝慰道:“生老病死,皆在所难免,便是你我,谁又能躲得掉。不过早一日、晚一日而已,终究都有个归处,也只能坦然面对了。”

    其实静安心里何尝不明,即使将那宿命看开不少,但仍难以接受,可又能怎样,惟多守着母亲一时,享那最后的亲情。就这般,待夕阳西去,林氏方又缓缓醒来。

    却是莫名的清醒,竟开口便问道:“七娘和英子,可是皆已离开了?”

    静安一怔,自己从未说过,母亲怎会知晓,就木然点头道:“七姑姑或是遁入空门去了。”

    林氏浅笑道:“还不是一样,既然心中情空,不正是离开了么,”

    遂又叹道:“那我也该走了,你爹不准我生前回鹰嘴崖,死后便管不着了吧。且记着,无须大办丧事,安静打发去了就可。”

    静安泣声道:“娘,您若走了,静安怎办?”

    林氏含笑道:“或许缘分未尽,咱们娘俩他世再见,谁又说得准呢。”

    待默然稍许,面色陡然红润,又片刻失神后,幽声一叹,苦笑道:“步傑呀步傑,打从你走后,连梦都不敢托个,可当真心狠。

    如今,哪怕你进得轮回,也休想再躲过,总要一笔笔偿还,若不是因你,我又怎会受恁多烦忧,这辈子,终究是你欠了俺的。”说着,便喘息紧促起来。

    也吓得静安慌忙喊叫,而胡烨正于外屋,同玲儿照看女儿,闻得声音,忙匆匆进来。再看林氏双目紧闭,已是牙关咬的紧了,只以为去了呢。

    不想,却又猛地睁开双眼,盯着他道:“静安好赖跟了你一场,倘若日后有个病儿灾的,定要善待着些,终是没了爹娘的人。”

    想着于烟祁城时,她对自己的情分,胡烨岂能不心中悲痛,便含泪点头道:“您老只管放心,静安自有我呢。”

    林氏轻一点首,又瞧了瞧跟进来的玲儿一眼,叹了口气。再看着小婉芸,微微一笑,而后头一偏,就撒手西去,屋内遂哭声不断。

    便如此,即使没有林氏的遗愿,将丧事从简,来吊唁的,也不过胡彦庭、李氏两口子,及俞可有、步艳霓夫妇。因顾及胡鑫刚失去英子不久,故就没有告知,也省得再传入江远、迟兰丫耳中,又跟着伤感一回。

    而这般,却是等回到鹰嘴崖后,步晨、俞晃、俞然、俞儒、俞四几个,及诸多村民,得知她的魂灵归来,皆是纷纷相送。直至于大王山,将其同步师爷合埋一处,也算风光下葬了。容不细表。

    却说,自英子难产而去,又有林氏久病过世,谢因书皆是后来才知晓的。虽都与小胡涂渊源颇深,但未让一个孩子,前去送最后一程,倒也没觉着不妥,毕竟是对他的呵护。

    但又思忖着,小胡涂终有知晓之时,且这点年龄,就失了爹娘,若再如此下去,打小便要承受太多悲痛,终对其成长不利。于是,遂生了离开牟乳城,回皎青州的念头。

    待同周氏说过,毕竟住了近半辈子的地方,自不十分情愿,但再寻思着谢因书之言,又觉得有理儿。何况,娘家的亲人皆已不在,倒没甚么牵挂,故而也就同意了。

    这般,等到了春节,谢因书便特意让静安,将小胡涂带回臣远庄过年,以去跟胡彦庭、李氏两口子,多处几日,终是一走,再不知何时归来。

    但却是忽略了,若未见到英子,小胡涂岂会不询问一番。还好被胡烨几人诳道,同其爹娘还有胡鑫往蓿威州去了,方才令他未曾多想。

    如此,再待转过年后,谢因书又寻了俞可恺,让其找合适之人,将房子租赁出去。而说起那连串所生之事,二人自是好一通唏嘘,遂寻了一地饮酒,皆是喝的酩酊大醉。

    这般,又等到了三月,还未至清明,谢因书就于一日,带着周氏和小胡涂,往大周山祭拜母亲,也顺便告知涂七娘,让她看一下自己的儿子。

    如此,待给谢氏上过坟后,三人就来至落心庵外,谢因书便谎称自己有事,让小胡涂随着周氏外边等着。而叩开山门,却是一年少尼姑走了出来。

    见他为一男人,稍是愣过,遂双手合十,怯生生道:“施主,俺们这儿只招待女香客的。”

    谢因书就道:“小师傅,我是来寻涂七娘的,麻烦你行个方便。”

    年少尼姑疑问道:“咱们庵内皆是出家者,哪里来的俗世之人?”

    谢因书遂而醒悟,笑道:“她是旧年时,于这里出家的,我是打牟乳城来,姓谢。”

    年少尼姑恍然笑道:“您是说俺们悬情庵主吧。”

    谢因书不解道:“庵主?”

    年少尼姑点头道:“是呀,头年俺们老庵主坐化而去,悬情师叔就继了衣钵,成为新的庵主,”

    遂又笑道:“谢施主,你且稍等,小尼这便进去通报一声。”说完,掩门去了。

    这般,谢因书等过不多时,就看那年少尼姑又出来说道:“谢施主,俺们庵主请您进去。”

    如此,待随她来至一处禅房,只见一中年女尼正在看经书,谢因书打眼便认出正是涂七娘。虽然已脱胎换骨般,失了无俗世时的模样。

    而等年少尼姑告退去了,谢因书遂欢喜道:“嫂子,你于这里还好么?”

    涂七娘念了句“阿弥陀佛”后,笑道:“那俗世的称呼,还提它作甚,”

    遂就请其落座,斟着茶又问道:“清明未至,怎的这时过来了?”

    谢因书叹了口气,沉默片刻,便将英子和林氏过世,这般下去,如若小胡涂知晓,身边之人皆已离开,岂不误了他的成长,就有心往皎青州的打算,细细道过一遍。

    涂七娘闻后,稍是失神,便念道:“阿弥陀佛。”而后良久不语,就算已遁入空门,但面对林氏和英子的过世,又如何能果真做到‘悬情’。

    听得谢因书又道:“我本想将学堂交于静安手中,但看到人后,便打消了念头,也未实言相告,欲带着小胡涂离开牟乳城。她哪里还有一点往日的风姿,倘若再不惜着自己,只怕••••••”遂叹了口气,未说下去。

    待默然稍许,这才道:“却是她那男人,有心让静安还往学堂去,也省得闷在家中胡自寻思、郁郁伤神。”

    涂七娘缓过心绪,就道:“你们离去也好,这牟乳城早已繁华风流不再,终是落得个悲痛之地罢了,又何必还牵连至后辈。

    至于静安那里,便依你自己的意思了,也无须去想太多,毕竟各有宿命。不过,还是将往皎青州之事告知为好,小胡涂的去处,总该让胡家人知道。”

    谢因书点头道:“好,我自会处理妥当,”

    待稍是顿过,又道:“小胡涂还于外边呢,可要偷着见上一面?”

    涂七娘听过,“噌”地站起身来,却等怔过一时,遂又无力坐下,方才苦笑道:“见或不见,还能怎样,舍了终究是舍了,何苦再去妄自挂怀。只盼这日子久了,他能忘了生而不养,狠心抛弃的爹娘,好生过活吧。”

    谢因书就劝道:“如此一去,不知何时再回来,哪怕远远瞧上一眼也好。这母子间的情分,岂是那般容易断的?”

    涂七娘黯然道:“若是有缘,自会相见,眼下还是算了。今后你和周妹妹,才是他的爹娘,这般一走,便也让牟乳城的往事,随着烟消云散吧,”

    而后,又打抽屉里拿出一个,装有护身符的香囊,说道:“把这个交给小胡涂,就说是你为他求来的。”

    谢因书接过,便也不再多劝,只叮嘱道:“嫂子,俺们这一去,你定要好生珍重,等再见到小胡涂时,或已长大成家了呢。”

    涂七娘一声“阿弥陀佛”,含笑道:“你和周妹妹也一样,只是以后要多费心了。”

    谢因书点头道:“应该的,如此缘分是咱们一同要来的,俺夫妇定会十分珍惜。”遂就起身辞行离去。

    这般,待来至庵外,周氏看其一人出来,顿感疑惑,再瞧谢因书默然摇头,便暗叹了口气,是道不出的滋味。虽也有心进去见上一面,但又思着,儿子近在眼前,涂七娘都能忍着放下,自己何苦还打扰一回。

    却是小胡涂,当看到那精致的香囊后,又闻乃谢因书特意为他所求,顿然欢喜跳跃。而周氏岂会不知,定是涂七娘送的,就忙为其挂于项径,再掩于怀中,嘱咐着道:“往后要日夜戴着,切不可弄丢了才是。”

    小胡涂得意的拍着胸脯,笑道:“周母娘放心,咱保证人在物在。”

    谢因书同周氏相视一眼,心酸之余,皆又感好笑,遂带着他离开了落心庵。只不知,在下山的途中,于那忽骤峰上的一处,涂七娘怔怔望着远去的三人,不停拨动着手里的念珠,已然泪流满面。

    如此,等回到牟乳城,次日,谢因书便迫不及待地,登门静安家中,当夫妇俩听得来意,皆是一阵沉默。虽也不舍小胡涂,但却是明白,谢因书的担忧不无道理,这般,就只得接受,并答应,定会安抚好胡彦庭和李氏。

    而当静安再闻得,谢因书有意将学堂,交于自己手中,却一时犹豫起来。倒是听得胡烨劝说着,此乃功德之事,总好过长久闷在家中、岁月虚度,埋没了满腹的才华后,又待反复斟酌一番,便也郑重应下了。

    这般不过三日,等谢因书同俞可恺,将家中的房屋租赁出去,又跟静安往学堂交接一回,再与几位同仁聚过,就收拾利落,准备离开牟乳城。

    此时小胡涂方才知晓,便不免生有情绪。担心爹娘回来寻不着自己,又怕胡彦庭、李氏几个,不知他的去向而挂怀,且还不舍学堂里的玩伴。

    却当得知,谢因书皆已安排妥当,并此去又能行于大海之上,皎青州还有诸多西洋国人后,终为小孩性子,如此,那心思就顿时活泛起来,从而生了向往。

    便这般,一家三口遂于赤心湾码头,从此远别牟乳城,乘船往皎青州而去。至于一走命运如何,书后自有交待,暂且不表。

    且说,不日后就是清明,静安自是要回鹰嘴崖,给爹娘及俞大户一家上坟,胡烨岂能不同往。如此,便顾及着他的脸面,并未往老牛湾祭奠自谦,只是去看望了俞四。

    而涂七娘之事,及英子的离世,俞四早已打俞可有口中知晓,此时见到静安,少不得又提了起来。再想着,打小于这处宅子玩闹的三个孩子,如今只剩得她一个,就不由老泪纵横,好一通伤感。

    因过年那会儿,静安深陷哀伤,并重孝在身,便连臣远庄都未去,又哪里有心思到鹰嘴崖。本欲这次回来,能好生陪上一陪,怎想却引得其这般悲痛,于是宽慰了一番,也不顾挽留用饭,就跟胡烨辞行去了。

    再当途经臣远庄时,又将小胡涂之事告知了公婆。而胡彦庭和李氏,倒是没有多般伤感,非但想开不少,更为谢因书、周氏夫妇的这番义举,打心里敬佩,称胡彦江、涂七娘总算托付对了人。

    如此,胡烨同静安也松了口气,至少无须为宽解老两口,而多费心思。又相告了胡鑫近来的状况,及小朝霞随江远、迟兰丫,打蓿威州归来等事,便再未多待,就乘马车返回牟乳城去了。

    却说,日子这般过着,静安倾尽心思于谢因书留下的学堂,又要顾着女儿小婉芸,再不时去看望英子的孩子小朝霞,另鹰嘴崖还有俞四,倒是充实的无暇多想,故,人也渐是开朗起来。

    而胡烨,自打那年外出,致使静安生病,便将他乡的买卖减少许多。后来又连番出事,且世道还不太平,就更是彻底放弃,只照看着牟乳城的生意,并还能顾着家里,倒也甚为满足。

    谁知,偏是好景不长,打从自谦病逝,他便心中有愧。再经历了,胡彦江、涂七娘、英子、林氏几人之事,一直压住的闷火,终于在日子安稳下后,一股脑的迸发出来。

    竟致后背生满恶疮,日夜疼痛难忍,却只医不好。因此,随着时日久了,就似改了性子般,脾气也甚为暴躁,常无缘无故,便胡乱发泄一通。

    如此,更是忙坏了静安,可又无法舍了学堂不顾,回家还要被无端指责、数落。但即使心中有苦,也只得硬撑着笑脸,好生呵护着。

    还好有玲儿在,照顾小婉芸之余,就时时守在胡烨身边,并嘴甜手勤,又善于揣摩心思,言语个笑话甚么的,以来宽解情绪。这般,倒令其缓了不少,且也不觉渐是依赖。

    如此,静安看在眼中,难免暗自心酸愧疚,却又能怎样,既然答应了谢因书,要将学堂打理好,总不能失信人家。但也从未放弃过,寻找治愈恶疮的办法,以盼打破这等境况,让家重归安宁。

    因此时,俞可有也将小清流,送进了静安所在的学堂,故这日一早,两人便逢在一处,就说起了用牛嚼做药引,可治愈恶疮的偏方。

    静安闻过,登时喜出望外,忙进了学堂交代一回,遂雇上马车直奔了臣远庄。而当得知此事后,胡彦庭和李氏,也不禁多了几分期望。

    长时以来,两口子如何不为儿子生病,而担忧于怀。于是,胡彦庭便忙带着,不顾李氏劝说留在家中的静安,去寻了养牛之户,以求得帮助。

    这般,等主人家好不容易掏出些许牛嚼,不想,那头青牛也被折腾的狂躁,竟四蹄乱蹦、嚎叫不止。并令一旁的静安见后,不由得怔住了,恍惚间,竟似经历过如此场面。

    再看得主人,又拿起鞭子,口中怒骂着,不停地抽打起来,更是一阵心疼。正欲上前劝阻,却见那青牛竟挣断绳索,满院乱窜,只收服不住。

    而静安却是不惧,任胡彦庭怎般喊叫着,让其快些躲开,如未听见一般,反倒缓缓走向青牛。不想,遂听“砰”地一声,那娇躯就被撞飞出去。

    如此,吓得胡彦庭一声惊叫,待同此家主人缓过神后,忙上前相看,但静安已然昏迷不醒,且头部有血流出。而那青牛也立时安静下来,竟如愧疚般“哞哞”地嚎叫着。

    这般,再等她醒来时,已是在胡彦庭的家中。公公、婆婆皆是守在身旁,虽伤口早被处理妥当,却是头疼欲裂,且恍惚着,有如梦境一般。

    只闻李氏哭道:“你这孩子,怎恁的不小心,倘若有个闪失那可怎好?”

    胡彦庭遂埋怨道:“你少说两句吧,孩子刚醒来便被你唠叨,烦是不烦。”

    静安强忍疼痛,遂歉疚道:“是静安一时大意,令二老担惊了,实是媳妇的罪过。”

    李氏抹着泪儿道:“甚么罪过的,只要人没事就好,倒是你为胡烨吃了这等苦处,实让俺们心疼。”

    静安忙宽慰道:“这不算甚,只要胡烨的病能好了,便是再多苦也值得。”

    胡彦庭、李氏听过,为之动容,如此好的儿媳,着实难得,即便她难放以往,但对胡烨的确有情有意。而后,静安又问道:“对了,现在几时了?”

    胡彦庭就道:“已然未时过半了。”

    静安一听,遂挣扎起来,慌道:“怎的这个时候了,我还要赶回去呢。”

    李氏忙劝道:“你都这样子了,待歇上一晚,明日再走也不迟。”

    静安便道:“我来臣远庄胡烨还不晓得,若是不回去,不知该怎般着慌呢。放心吧娘,俺没事。”

    见劝留不住,李氏无法,只得让胡彦庭去雇来马车,亲自将其送回了牟乳城。这般,当胡烨闻得爹爹说起,静安为他寻药引,所经历的凶险后,顿然心生惭愧。

    如何不知,这段时日以来,因自己脾气难忍,对她的百般指责。再想起林氏临终前的嘱托,就更加愧歉,遂也格外珍惜起,二人之间的夫妻情分。

    便如此,等胡烨用着偏方,果然后背的恶疮渐是痊愈。可正当一家人,又如从前那般安宁下来,岂料随着日子久了,静安却害起头疼的病儿,有时忍受不住,竟恨不得以撞墙来作缓解。

    待这般撑过几个月后,实在忍受不住,无奈之下,惟有将学堂交给其他同仁,自己则回家将养起来。但久之终不是法子,任每日服用草药,也仅是稍有缓解,却仍难治愈。

    为此,胡烨满腹郁郁的,再度陷入了忧愁,就连布艺行的生意,都懒于去管了。也亏得玲儿不时宽解着他,方令其振作不少。

    却说,这日胡鑫前来探望过静安后,当看着胡烨,胡子拉碴的,一副憔悴之相,遂拉着哥哥外出吃酒解忧。如此,两人便难免互吐起心事。

    就听胡烨叹道:“本以为咱们兄弟,皆寻得了意中之人,便是未曾金榜题名,也此生总算无憾。谁知竟无福消受,空对了水月镜花,落得个幻梦一场罢了。”

    胡鑫劝道:“哥哥须往宽着想,嫂子的病也许还有法子,不似英子那般••••••”遂言语不下去,闷头饮了口酒。

    见此,胡烨犹豫着问道:“弟妹已去多时,往后有何打算,难道就不想再走一步么?”

    但胡鑫断然摇头道:“岳父岳母待我有如己出,我怎可舍了他们。能把二老照顾好,再将小朝霞抚养长大,我便知足了,总算对得起英子。”

    胡烨刚欲再劝几句,却被胡鑫打断道:“算了,哥哥就别说我了,眼下还是嫂子的身子要紧。”

    胡烨苦笑道:“你嫂子的病情我最知道,若能撑个把年头,便算不错了。”

    胡鑫闻过,不由气道:“都怪那个自谦,他自己早死也就算了,偏是阴魂不散,留下这般晦气。”

    胡烨酸楚道:“或许这便是因果宿命吧,不是咱们的,终难以白首经年。如同半途驿站,不过被暂住一夜而已。”

    胡鑫冷哼道:“我可不信这些。”

    胡烨摇了摇头道:“你细想,若不是当年,二叔去了鹰嘴崖教书,怎会与咱们引来如此缘分。不然,于今你我还不知在何处谋生呢,”

    说着叹了口气,又道:“想来若有前尘,那个自谦也该有些来历,或许皆是注定好的吧。”

    胡鑫稍许沉默,便烦躁道:“哥哥休要再说这些,还是想办法将嫂子的病治好,那才是正理儿。”

    胡烨无奈道:“牟乳城的郎中皆已看过了,我还能有甚么法子。”

    胡鑫寻思一会儿,就道:“既是这般,何不往蓿威州,再寻西洋医生瞧瞧,说不定还有希望呢?”

    胡烨听后眼睛一亮,自己好歹曾在蓿威州求学过,竟是忘了这茬。如此,待饭毕将胡鑫送走后,遂回到家中,将事情说与妻子。

    本来,静安已是放弃了,不过早走晚走罢了,若果真命中注定,又何必去枉费心思。但架不住胡烨劝她,要多为女儿考虑,而孩子终究是母亲的软肋,故此,也就只得答应。

    而当胡鑫得知,兄嫂决定前往蓿威州,虽说清楚,静安同步正升等人打小一处,有他们在自不必担心,但仍修书一封,让胡烨带着去寻江虎子,或许能帮上忙也未可知。

    话不多表。便这般,等静安于蓿威州病署住下后,不仅步正升、郗纷红,俞可庆、步婉霞,王一飞、俞鸿菲三对夫妇,皆被江虎子、俞清嫣告知,前来探望过,便是古氏和黄氏,也随着去看了一回。

    而郝阁、郝洁兄妹俩,当从郗纷红口中闻得事情后,因早年往姑母家中探亲时,如何不对静安怀有印象,故也少不得去看望过。

    更何况,打从得知自谦病逝后,那心中的悲痛,竟不觉化为了,对他故交的一份亲可。以致同江虎子等人的情意,遂又加深了几分。

    如此,当诸人见到眼前的静安,一副病秧秧之相,那心里岂会好受。更别提几个打小相处的玩伴,先有自谦和英子接连过世,而后又是她结局难料,实在难解,三人怎会有这般的命运。

    但更为心酸的,当属俞清嫣了,本曾因为自谦,对其怀有芥蒂,甚至英子离世时,都未与静安好生叙过。如今看她被病痛折磨的样子,再忆着打小的姐妹情分,遂将一切烟消云散,且每日必来相陪。

    可终究天不遂心愿,待被西洋医生告知,静安脑中有大量血块阻塞,须开颅清除,却因耽搁已久,存有诸多风险,说不定也会就此去了。众人听后,皆为其陷入两难。

    却这般以来,静安遂看得开了,又何必再受那份罪呢,倒不如回去,安生陪女儿一段时日,能撑到哪便是哪。况且,贱命换妻的故事,始终铭在心中,还有甚可怕的。

    不曾想,就在同胡烨商量后,准备离开蓿威州的头夜,丛凤儿竟来到病署。问过才知,乃是被俞清嫣相告,遂之恍然,便又将胡烨作了引见。

    当得知乃是自谦的故交,令其不禁暗叹了口气,岂能不明两人定有交心之言要谈,自己又何必留下打扰。故就寻了个事由,往外边去了。

    而等他离开,二女默然许久,方听静安问道:“英子的事,你已知晓了吧。”

    丛凤儿微微点首,苦涩道:“不想咱们鹰嘴崖一别,竟落得如此境地。或许自俞大哥离世后,这之间的缘分,便也被一并带走了吧。”

    看其郁郁含愁,又一身素衣素裤的妇人打扮,哪里有半点女儿家的模样,分明像在守丧。静安心中顿然一疼,叹道:“你这是何苦,他九泉之下该会不安的。”

    想着同自谦的三日之情,丛凤儿含笑道:“这辈子无福贤妻之命,却有幸生了孝妇之心,又怎会苦呢。若是俞大哥泉下难安,来世还我就是。”

    静安心头一震,为之酸楚,丛凤儿何尝不是另一个自谦,空怀其梦而难醒,心陷执念而难舍。去了的撒手便走,偏是留下的,还要于世承受诸多折磨,倘若宿命注定,只不知又是怎般一段因果。

    眼瞅着自己,不知能挨到何日,又岂忍心她再这般下去。于是就劝道:“安生活过今世不好么,即使有那虚无缥缈之事,可此生终是毁了。须知道,对于一个女儿家来言,该是多大的悲哀,你倒想过没有?”

    丛凤儿淡然一笑,幽声道:“遇到即是,虽求而不得,但心中实在难装他人,更容不得欺骗自己半分。若一个女人违背初衷,以致去另有所托,每日难以面对真情实意,如此两般伤害,那才是最悲哀的,”

    遂而一叹,又道:“或许,这便是我要来的命吧。”

    静安登时被触动,但仍是劝道:“可你也有家人,却想过他们没有。倘看得你这般,岂不担忧一生。而那时,你又能否心安?”

    丛凤儿一怔,而后苦笑道:“家兄乃俞大哥的至交,家嫂更曾对他用情若许,却至今仍是不知,已然离世几载,若真相得结之日,也定会原谅我的苦衷。”

    静安闻后不由苦涩,想着自谦在皎青州,也曾面对过一番情意,而未走至一处,除了自己之故,还能有何因原因。遂更是愧疚难安,再不知怎般言语。

    却闻丛凤儿又道:“况且于我心中,早是以俞大哥的遗孀自居,虽无名无分,也仅有三日之情,但俗言一日似三秋,如此来看,不就有了九载之意,”

    随之将头髻散开,拿出自谦的一缕白发,深深凝着说道:“青丝白发,日夜和合,自少至老,从生到死,不是夫妇,胜似夫妻。这般,岂不便是一辈子了么。”言毕,盈盈一笑,重又绾上。

    见得如此一幕,静安彻底被惊住了,哪里会想到,丛凤儿竟能做出这般荒唐之事,却又恁的感人肺腑。再对比自己,终是辜负了竹马青梅之情,故就更是心中悲痛,遂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也吓得丛凤儿惊慌不已,忙欲外出去喊胡烨。但却被静安一把拉住,虚弱道:“我没事,莫要惊扰到他。”

    而待丛凤儿心神不宁的,为其擦干血迹,便看静安动容道:“真不知那小蛮牛,前尘修了何等功德,竟能得你如此情意,若果有他生,实该百倍偿还。”

    丛凤儿叹道:“或许上辈子,是我欠了俞大哥的吧,今生才会这般纠缠不清。”

    静安怜惜道:“无论谁欠谁的,都是你俩要来的缘分,方如此因果相结。今世遗憾无法弥补,对也好、错也罢,皆随他去了,来生总会有个好的结局。”

    丛凤儿浅笑道:“俞大哥心中惟你一个,便有他生,只怕又是一场,离恨别怨般的无奈吧。”

    静安宽慰道:“今世与他有情的女儿家,最终皆是嫁人而去,却独有你守身如玉,以发妻自居。只要心里想着,就定能要来的,”

    见其含羞不语,遂又劝道:“但你须记着,总要为家中亲人着想,好好惜着自己,切不可随意糟践,如我和英子这般,舍下他们而去。哪怕为命数注定,也终究欠下了一笔宿债,好么?”

    丛凤儿颔首道:“我自是知道的,不但兄嫂待我十分情重,便是族中之人,也皆指望我打理生意过活,这肩上的胆子,哪里容得轻易卸下。”

    之前,静安惟怕她作践自己,再导致今生匆匆,而听如此一说,遂就放下心来。又闻丛凤儿开解道:“静安姐,你也莫要悲观放弃,说不定这病儿还会有转机的。”

    静安心中一叹,但仍点头笑道:“我会的,女儿尚小,又岂能舍得,咱们一起好生过活下去。”

    这般以来,两人互诉着衷肠,那心情遂也好上几分,不禁更是有些投缘。而等胡烨回来,丛凤儿看时辰已晚,便又宽慰静安几句,就告了声去了。

    如此,再待次日晌午,步正升、俞可庆、步婉霞、俞清嫣、俞鸿菲等人,便凑于一处,设宴为夫妇二人送行。而静安自知,今后一别,怕是再无相见之时了,面对着打小的玩伴,就格外珍惜这番相聚。

    席间,不仅浓烈着来自鹰嘴崖,步俞双姓子的不渝之情,又弥漫着,因自谦之故,被结缘一处的,江虎子、王一飞、郝歌、郝洁、丛凤儿、郗纷红几人的心意。

    便这般,诸人一次相聚,再一回分离,几句叮咛,又几番言谢后,静安同胡烨方不舍辞行,被送于码头,乘船往牟乳城而去。容不细表。

    且说,听得静安打蓿威州回来,俞可有和步艳霓,自是前往相看。而当知医病无果,夫妇俩难免一通伤感,心中惟怕她如此下去,也步了英子的后尘。

    却是静安看淡了笑道:“老天要收人,谁能阻止,既然是命,也只能坦然接受了。”

    步艳霓忙宽解道:“哪里就到了那般地步,静安姐你可别说丧气话,婉芸还小着呢,咱总得看着她长大嫁人不是。”

    静安黯然道:“只她一个牵挂了,不然早些解脱了也好。”遂凤目泛红。

    俞可有暗自一叹,便道:“我回去再给你开点草药,终能缓解一些的,时日长了,指不定就可痊愈。”

    静安笑道:“你俩无须安慰我,自己的身子怎样,又岂会不知,好赖熬上一段时日算了。所幸那边熟人众多,断不至于冷清的。”

    俞可有闻过,一时心酸不止,难解俞大户和步师爷两家,到底是怎么了,竟会满门不剩。为何同自谦亲密之人,皆要惨淡收场,到底生来要了何种命运,以致这般受其连累。

    而见步艳霓默然垂泪,静安便拉着她的手儿,拜托道:“在这牟乳城,我只你两个知心人了。若哪日我走了,看在咱们打小一处的情分,多来瞧瞧小婉芸,帮我顾着些,莫让她受了委屈。”

    看其含泪答应,遂又叹了口气道:“说来这孩子,也当真可怜,这点年纪娘亲就要不在了,更无个兄弟姊妹,即便有爹爹,还不知将来会否再走一步。

    倘后娘善待她,倒也罢了,若是落得那恶人手里,可如何去过活。不似小朝霞,哪怕胡鑫续弦,终还有姥姥舅舅们的疼爱。”说着,就嘤嘤啜泣起来。

    俞可有忙宽慰道:“你莫再胡思瞎想,便是胡烨真走了那一步,依着他的为人,也断不会让小婉芸吃苦的。”

    如此,也引得步艳霓又抽泣不停,但仍不忘劝道:“既然你知道,那更要好生活着,等小婉芸和小清流长大了,咱们再结个儿女亲家,只要别说俺高攀了就成。”

    静安闻后,不由破泣为笑,便道:“那可好着,知根知底的,倒巴不得呢。”

    经这般一说笑,压抑的气氛,遂缓解了些许,再憧憬着孩子长大之事,话就更多了起来。而如此一会儿,为怕扰了静安休息,俞可有和步艳霓,便辞行离去了。

    却说,日子这般过着,静安虽因病痛难忍,极力承受着,但有小婉芸乖巧懂事,每每承欢跟前、博取欢笑,倒也能勉强熬着。

    而胡烨,这会儿再想起林氏临终之言,像未卜先知般,竟能有感静安生病之日,如何不感到惊异,就更不可能对其有半点心烦。况且夫妻情分犹在,所有一切,还是为自己求药引所起。

    却谁知,偏是静安每每见到玲儿,日夜细心顾着自己,端饭喂药、操持家务的,还要照看小婉芸,遂感到甚是欣慰,也不枉和母亲疼了她一场。

    再思忖着,何不撮合胡烨,与其走至一处,终究了解玲儿的品性,虽眼目极高,但心底却十分善良。如此,即使自己哪日去了,也断不会亏待小婉芸的,并且还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于是便暗自拿定主意。

    不想日子一晃,竟又熬过了半载之久,正是一年的十月,此时的静安,虽仍在硬撑着,但早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这夜饭毕,等陪过女儿后,就稍是迷糊了一会儿。

    蒙眬中,竟见因情仙子来到跟前,与之说道:“妹妹大限已至,还不赶快投胎更待何时,莫非真要那头畜生,于轮回道上,等的你灰飞烟灭么,这般可做不成他的牛娘子了。”言毕,便笑着去了。

    静安一惊,醒后再思着刚才的梦境,心中顿然苦涩,想不到自谦竟执念如此。哪怕怎般难舍小婉芸,也真的该走了,这般,就忙将胡烨和玲儿喊来。

    便看其对胡烨说道:“熬了这些日子,我实是受够了,但也没有别的交代,唯一放心不下,就是咱们的女儿。你须答应我,日后切不可苦了她。”

    胡烨埋怨道:“好端端的,倒说这些作甚。”

    静安执拗道:“你别管,只答应我便是。”

    胡烨无奈道:“自己的女儿,疼爱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委屈了她。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怕我续弦,而怠慢了小婉芸,且放心就是,即使我一个人,也能将孩子拉扯长大。”

    静安摇头道:“不,孩子没娘终是可怜,我死后,要你再娶玲儿为妻。”

    胡烨听后登时愣住,倒是玲儿回过神后,忙道:“太太,您这是说的甚话,玲儿一个下人,哪里敢有非分之想。”

    静安含笑道:“莫非你嫌弃先生?”

    玲儿难为情的点了点头,而寻思过来,又忙摇了摇头。静安遂笑道:“那便如此定下了,我不求别的,只要你善待小婉芸就成,不然做鬼也饶不得你。”

    玲儿便为难的看向胡烨,而其却对静安苦笑道:“你这又是何必,且不说女儿断不会受苦,你也仍有恢复之日,倒作的哪门子打算?”

    静安盯着他道:“你只管答应,否则我死不瞑目。”

    见她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胡烨猜测怕是真的不好了,不然以静安的性子,断不会这般。故等沉默片刻,便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而玲儿闻过,随之羞臊,就垂首不语。却听胡烨又问道:“你还有何事要交代,一并说来便是。”

    静安摇头道:“再无其他了。”

    但胡烨却思量着道:“可要送你回鹰嘴崖么?”

    静安一怔,默然稍许,方含笑道:“这辈子,步静安是你胡烨的妻子,自是要回臣远庄的,况且那里也是我的家。”

    此番话中之话,胡烨自是闻不出来,但却为之所动,遂而黯然点首。又听静安笑道:“实是太累了,容我好生的睡会儿,你俩也歇着去吧。”

    如此,待胡烨和玲儿离开后,只看其失神良久,而后口中喃道:“爹、娘,可是要来接静安走了么,女儿实是想念您们的紧,”

    遂又嫣然笑道:“小蛮牛,等的急了吧,我很快就寻你去了,来世只做你的牛娘子。”这般自语一会儿,又独自发愣一时,不觉便合眼睡过。

    如此等到次早,玲儿进屋与她梳洗,却只叫不醒,再一瞧,四肢冰冷,竟无半点生机。就吓得慌忙喊叫胡烨,奈何瘗玉埋香,已不知何时走了。正是:

    当初陌上惜牵牛,

    如今谁怜葬花人。

    便这般,待三日灵满,又得僧侣超度,胡烨就将静安的棺椁运回了臣远庄,又在胡彦庭、李氏的操持下,埋在了他胡家的坟地。

    而送行之人,不过年幼的小婉芸,及俞可有、步艳霓夫妇,并胡鑫、玲儿。如此,诸般因果,终告一段,所有之事,恕不详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