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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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思乡夜酒后留祸端 遇庙会无意识二女

    话说,自谦辞别鹰嘴崖至亲,往皎青州求学,待于赤心湾码头上得船后,竟意外结识了丛宗武和贾以真。虽初次相见,却是十分投缘,故一路也被照顾不少。

    等到了皎青州,别过丛宗武后,自谦便同贾以真雇来马车,直奔大学堂而去。一路听其说着当地的风土人情,并西洋国人的诸多趣事,倒也新鲜不已。

    前般著者说过,这皎青州隶属管辖两州五县,治府之地于籁县的墨籁府。因其三面环海,地理位置不凡,且前景看好,故有官员上奏朝廷,要将其脱离出来,单划为省直隶州,如此,才引得步师爷为自谦求学动了心思。

    闲言少叙。大约几刻钟的工夫,那马车就打北城门来到了城内。虽说这皎青州,相比牟乳城大上甚多,但自谦见识过后却觉着,除了一些红发蓝眼的西洋国人,和那一栋栋奇形怪状的建筑外,再无甚么稀奇之处,不禁心中一阵失望。

    正暗自落寞着呢,只见那马车,已是在一条宽阔大街的中段停了下来,自谦赶忙拿着行囊,去抢先付了车资。却听贾以真笑道:“倒叫我一个做先生的,沾了学生的便宜,如何好意思。”

    自谦笑道:“贾先生哪里话,这一路,学生不也得您和宗武大哥照应着么。”

    贾以真一笑就不再客套,遂指着眼前的大街说道:“此地名叫始笺街,往后出去须记着,”

    又指着身旁的建筑物道:“这里是七十九号,便是咱们大学堂所在之处。”

    自谦抬首望去,只见拾阶梯而上,是一座高耸巍峨的门楼,檐角飞扬、画栋雕梁,正中书着,“皎青州大学堂”六个大字。左右立柱上则刻有一副对联,乃是:

    春秋有情,贫贱不移,生而为天下安宁,

    至性赤心,谦卑宽怀,四海可悠然自得。

    这般,待随贾以真走进大门,就看眼前豁然开阔。诺大的院落里,绿树成荫、花草成圈,房屋古朴典雅,分东西成排,中间是一条三丈多宽的甬道。

    且听贾以真相告,这大学堂分为三个院落,前院是先生备课、办公之所,中院乃课堂学习,及操场健身之地,后院为先生、学生宿舍之所用。

    自谦正四处瞧着,又闻得贾以真说道:“你且稍等,我这便喊因书兄去。”说着就进了一处屋内。

    不过一会儿,打里面走出一人,只见其身材挺拔,约有二十八九的年纪。恰好同贾以真相反,虽一身深色新装打扮,却仍留着天朝的发辫,生得是俊朗长脸、清秀眉目。

    自谦看着似有些面熟,偏一时想不起,跟谁长得有些相像。心中又寻思着,此人定是谢因书无疑,便忙上前施礼道:“学生俞自谦,见过谢先生。”

    谢因书摆手笑道:“不必如此客套,原以为你能早到几日呢,路上可是辛苦?”

    自谦忙道:“因家中之事给耽搁了,多谢先生挂心,路上一切还好。”

    谢因书点头笑道:“那我先带你寻个休息之处,等明日再去登记学籍,你看可好?”

    自谦又施礼道:“一切仰仗先生安排就是。”

    这般,谢因书便带着他往后院,去寻得舍监开了寝室,并帮着将床铺收拾妥当,得知已用过午饭,就笑道:“那坐船的滋味不是好受,你且歇息着,等晚饭时我再来喊你。”

    自谦忙谢道:“有劳先生了,学生感激不尽。”遂又将带来的‘步俞清’茶送给了他。

    谢因书接过笑道:“你不必客套,且不说我和彦江大哥的情意,便是咱们同为牟乳县人氏,帮你也是应当的。”说完,又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倒是自谦留在寝室,里外打量起来,共是四人房间,简单而整洁,床两两相对,挂着白色的幔帐。窗户之下,又安放着一张书桌,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了。

    自谦心情顿然一阵复杂,一来这皎青州,实在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之好,二则打小从未出过远门,又初来乍到,难免想念鹰嘴崖的亲人。

    特别是对静安,竟如同一别三秋般的挂怀,于是便躺在床上,情绪低落不已,也不觉间就睡着了。直至同屋的室友,晚饭后回来休息,方才醒了过来。

    待打过招呼,相互介绍了一番,除却一个告假的未回,眼前的两人,皆是墨籁府潍郯县人氏。身量稍长,笑脸相向的名叫董琦,身材略矮,冷脸以待的名唤刘楚。

    因年龄皆是相当,三人不免话便多了起来。而得知了大学堂的一干事情,又听过了一些趣闻笑谈,自谦的心情遂也好上不少。

    如此一会儿,待到掌灯时分,贾以真和谢因书竟一起寻了过来,说是要外出给他接风洗尘。而其哪里敢当,但推脱了一回,也只得随着去了。

    这般以来,自谦于皎青州大学堂,方算安定下来。仗着童生的根底,即使有一些生疏的课目,学业倒也不是十分吃力,如此一晃就几日过去。

    却说,这日后午暮落时分,自谦下了学堂,因思念静安的紧,又未修过家书以报平安,遂提笔铺笺,埋头将那离别之情,一股脑的落了上去。

    待书写完毕,因董琦、刘楚不知何处去了,一时无聊,便来到院落,寻了一僻静之处坐下。而后又掏出竹笛,和着离愁别恨,呜呜咽咽地幽怨吹起。

    那情绪融入笛声,自谦遂之沉浸其中,一时早忘了周遭的一切。这时,只听有人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呢,竟吹地这般哀怨。”

    自谦抬头一看,原来是贾以真,就忙起身施礼,笑道:“贾先生。”

    贾以真赞道:“不想你还有这等本事,如此伤感动人的笛声,实是听的好生难受。怎的,可是想家了么?”

    自谦难为情道:“贾先生见笑了,虽说这笛声平平,但想家倒是真的。”

    贾以真深有感触道:“故土难离啊,我初次远游,也如你这般多愁善感。饮酒也是那时沾染的陋习,只觉得几杯下肚,便甚么烦恼都忘却了。”

    自谦恭敬道:“先生性情中人,哪里是学生可比的。”

    贾以真摇头笑道:“下了学堂你我就是朋友,哪来的先生学生。何况咱们如此熟悉了,不须再客套甚么。”

    自谦含笑道:“礼不能废,学生岂敢造次,”

    遂又问道:“贾先生,您这是欲往哪里去?”

    贾以真笑道:“我也是无聊的出来转转,不想竟寻着你的笛声而至。”

    自谦寻思了一下,便犹豫着道:“贾先生,不然咱们喊上谢先生,再去寻着宗武大哥,学生请您们吃酒如何?”

    贾以真顿然一乐,遂颔首道:“正合我意,虽说有甚么所谓的的校规,但哪个须去在乎。不过也不能让你来请,自有我们在呢。”

    而自谦却郑重道:“打我来到这里,得亏您们照顾着,就让学生表一次心意,相请一回吧。”

    贾以真见他说的真切,便也不再纠结此事。这般,待寻着谢因书,其乃痛快之人,且又跟丛宗武相熟,自是欣然同意,于是三人就打后门溜出大学堂,遂雇上人力车而去。

    如此,等到了丛宗武的住处说明来意,自又一拍即合。便就近寻了处一酒楼,待一通吃喝后,直至酒过三巡,方才有所缓下,随之,慢饮细嚼的聊在一处。

    便听贾以真问道:“宗武兄,近来买卖如何?”

    丛宗武叹道:“稍是凑合吧,赔不了也赚不上多少。”

    谢因书疑问道:“这是为何,以往不是这般的?”

    丛宗武呷了口酒,无奈道:“还不是那些洋毛怪乱了行情,闹得买卖不好做了。”

    贾以真气道:“诺大的天朝,倒让这些洋毛子,于咱们的土地上耀武扬威,实是可耻、可恨。”说着,仰首干了杯中之酒,闷闷不乐起来。

    谢因书无奈道:“朝廷昏庸,你我平头百姓又能如何。但愿那未来的少年崛起,强我民族之魂。”

    贾以真闻后,遂恨道:“皆因咱天朝麻木冷漠的国民,事不关己、独锁窝居。不然,那腐朽的朝廷倒要他何用,齐力推翻了就是。”

    谢因书惊道:“你小点声,”

    说着,忙四下看了看,又劝道:“此话怎能到处乱讲,知你心怀大义,可先驱者岂是那般容易做的。”

    丛宗武也嘱咐道:“是啊以真老弟,这般世道,外出说话须谨慎着些才是。”

    贾以真叹声道:“官不与民,民不与生,如此下去,国不将国,家不成家,悲哉。”说完又是一杯酒下肚。

    听着贾以真的话,自谦心中不禁泛起滔天巨浪,从小到大,何时听过这般狂放之言,遂说道:“贾先生所讲,我虽不甚懂,但‘家国天下’四个字,我还是明白的。

    家与国,当是连在一处,属唇寒齿亡的关系。若国不存、不强,哪有家可言、可和,说的便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吧。”

    贾以真乐道:“你们瞧,还不如自谦看的明白。”

    但谢因书却叮嘱道:“自谦,有些事非表象那般,以后切莫去言政治是非,省得害人害己。”

    看自谦点头答应,贾以真却无奈一笑。倒是丛宗武,遂岔开话题道:“好了,咱们难得出来饮酒寻欢,何必聊这些无趣之事,”

    说着举起杯子,又道:“来,咱们干上一杯。”

    待几人一饮而尽后,少不得便就着自谦思乡之事,说笑着宽慰起来。且一时天上地下聊的投心,遂酒到杯干,自又是热闹不少。

    这时,只见丛宗武眼含深意的,对谢因书低声道:“谢兄,上回我给你的偏方,可有何结果?”

    谢因书摇头苦笑道:“上个月我内人来过书信,说仍是没甚么动静。”

    丛宗武疑道:“这便怪了,这方子是我从一个老中医那里求来的,据说挺管用的。”

    谢因书叹道:“算了,皆是命中注定,万般强求不得。”

    瞧着二人如此低声细语,贾以真遂心生疑惑,就问道:“你俩这般神秘,难不成何怕人之事?”

    谢因书无奈道:“偏是你,事事皆感兴趣,这有甚么可怕人的,还不是我同你嫂子仍无子嗣之事。”

    原来,谢因书虽成婚已久,但妻子却留在牟乳城侍奉婆婆。遗憾的是,夫妇俩至今仍未生下一儿半女,草药偏方倒是用过不少,郎中也看过一些,奈何终不见效。

    如今都已近而立之年,虽然母亲嘴上不说,但两口子心里岂能不急。这丛宗武年得知后,便从蓿威州给他求了个方子,让其过年回家试上一试,谁知仍是空欢喜一场。

    闻得谢因书这话,贾以真几个还未来得及宽怀,却听另一处传来一阵刺耳的嘲笑声。待回头看去,在那墙角的桌子旁坐着俩人,正满脸的讥讽盯着他们。

    但见一个长的肥头大耳,一脸恶心之相,一个生的干瘦如尸,一副奸猾之容。皆已喝的满面通红,脑子岂能灵光,更得显猥琐十分、令人作呕。

    丛宗武看后,遂眉头一紧,便厌恶道:“我认识那两个东西,胖的叫左思贵,瘦的名唤赵司仁,皆为一洋毛子手下的狗奴才。平时欺男霸女,实是坏的流脓。”因也曾同西洋国人有过生意往来,自是见过他们。

    却是贾以真闻得那笑声刺耳,遂站起身来,呵斥道:“你俩笑甚么?”

    赵司仁瞥了他一眼,不屑道:“怎么着,公鸡不打鸣,母鸡不下蛋的,还不许老子笑了?”

    左思贵也乐道:“娶个婆娘不下崽子,倒舔着脸在这说,让爷爷我早就他娘的休了。寻个窑姐儿,也比弄个破瓜皮来的痛快。”

    谢因书听过,顿时气的浑身发抖、脸色铁青,双拳紧握着便欲发作。而自谦打小本是个野性,岂是个吃亏的主儿,虽说长大后沉稳了许多,但此时如何忍得住。

    未等谢因书出声,已是站了起来骂道:“哪个小妇裤裆里露出你两个腌臜玩意儿。有胆再说一遍,小爷定让你们重新回炉投胎。

    保证就是你爹娘见了,都会汗颜羞愧,恨自己无能,当初生了你这两个杂碎,如今却还要小爷受累,帮着他们再给重塑一回。”

    乡下孩子骂人,便是这般,恨不得把你祖宗八辈,都给捎带上。故自谦的此番话下来,可说是毒的紧实,惹得丛宗武和谢因书,皆低头忍俊不住,再看贾以真,更是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而左思贵、赵司仁两个,一向仗着洋毛子撑腰,早已飞扬跋扈惯了,何时被人如此辱骂过,登时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皆“噌”地站起。偏羞恼的指着自谦,却一时言语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缓了口气,就听左思贵狠声道:“小畜生,活腻歪了不成,信不信爷爷活埋了你,也不敢有人放个屁。”

    自谦轻蔑一笑,遂又骂道:“小爷还真不信,狗囊的死胖子,有种你便试试。若是没胆儿,你俩赶快寻个地方,互舔屁眼去吧。”

    左思贵被气的是咬牙切齿,偏又言语不出半句回击。若论骂人的本领,如何能同打小于乡村野惯了的自谦相比,就被憋的面红耳赤,便连满脸的肥肉,也遂之抖动起来。

    倒是赵司仁,冷声笑道:“今个真是开了眼,没想到在皎青州城,竟敢有人跟爷爷这般豪横,恐怕还不知道咱们的身份吧。”

    贾以真遂讽刺道:“你俩有个屁身份,平时在你洋人爹爹面前,装儿子倒也罢了,今个竟跑到咱们面前吆五喝六,还真当自己是块干粮怎的。

    再如何装蒜,终逃不过个恬不知耻的狗奴才命。便不怕你家先人,夜晚蹦出坟来,掐死你俩这等辱没祖宗的东西,也省得留在世间祸害他人。”

    左思贵、赵司仁闻后,是狗眼怒瞪,面目狰狞的就欲上前动手。只看这时,自谦提着凳子便当中横立,而丛宗武和谢因书也皆站了起来,冷然相对。

    就见谢因书愠怒道:“念你俩是酒后失德,我便不再计较,但这种恶毒之言,以后还是少说为妙,小心祸从口出,应验到自家身上。”

    丛宗武眼中也闪过一抹厉色,喝道:“差不多就得了,你俩若是不想横着出去,便麻利的滚蛋,别在这丢人现眼。”

    左思贵和赵司仁,此时已认出了丛宗武,两人本就是欺软怕硬之徒,加上酒劲也散去不少,这会儿再看着眼前的四人,心中自是一阵胆怯。

    赵司仁遂借坡下驴,装模作样的笑道:“原来是丛掌柜的,那今个便当给你面子,但下回别再犯到老子手里,不然可就没如此简单了。”

    左思贵也指着自谦,色厉内荏道:“不知死的小杂种,你且等着,这梁子咱们以后再算。”

    见自谦漠视一笑,回了自己一个鄙夷的眼神,左思贵心中是恼怒不已。偏眼下又拿他无法,只得出气般将饭钱摔在桌子上,遂不甘的同赵司仁摇晃着去了。

    待几人重又落座下来,谢因书忙谢过一回,而后嘱咐自谦道:“你以后出门当心着些,这二人的确不是甚么好东西,莫着了他们的道才是。”

    自谦不以为意的笑道:“谢先生放心,这等货色,我还未放在眼中。”

    而经此一出,几人也没了饮酒的心情,又闲聊几句便欲散了,于是,自谦忙抢先付了饭资。因谢因书和贾以真已是知道,他家境不错,故就没再客套,遂道别了丛宗武,自回大学堂去了。即此一夜无话。

    且说,两日之后正是休课之时,自谦便想趁着头午没事,往老仙山逛上一逛,就询问董琦、刘楚去是不去,谁知二人皆不感兴趣,如此就独自出了大学堂,雇上人力车而去。

    这老仙山集佛、道两教之处,自古为修炼名地,传说不绝、奇闻不断,且寺庙、道观颇多。甚么白云庵、华严寺,上、下清宫,太平宫、华楼宫的数不胜数。

    其临海拔地而起,远观山水相连、云雾缭绕,但见,一处雄壮奇美,一处波澜壮阔,着实海上名山第一,水云间幻境无二。乃出了皎青州东城门,再行过一段便是。

    自谦坐上人力车,约莫半个时辰左右,那老仙山已是巍然立于眼前,且前面不断传来锣鼓喧天之声,抬眼再望,只见人影成群、拥挤不堪。问过车夫才知,竟是赶上了庙会,自是心喜不已,少不得多打赏了他几个铜子儿。

    还未走进人群,就听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甚么羊汤、春卷、混沌,瓜子、茶水、糖葫芦的。无须上前,那随风飘来的香味,已然让人口角生津。

    自谦东看西瞧,贩卖的各种手工艺品,是琳琅满目、感眼花缭乱,遂觉十分新鲜。再随人流往前走着,只见吹糖人、捏面人、皮影戏,杂耍、卖艺、变戏法,外加敲着锣鼓,踩着高跷扭秧歌的,是五花八门、热闹非常。

    待穿过人潮,行至山脚之下,又仰头望去,但见不宽的阶梯蜿蜒陡峭,正有不少人拾阶而上。大概为祈福许愿的信徒,或也夹杂着寻个乐趣,逛个山景的闲人、雅士。

    见得此般,自谦遂也脚踏阶梯向上攀去,待行至山腰之处,实是累的不行,便寻了个空阔地欲歇息一回。可巧正有卖茶水的,登时欢喜起来,忙坐下叫了一碗,遂喝着打量起老仙山及来往的行人。

    这时,打下面走来两位姑娘,约有双九年华左右,皆是宽袖肥腿,单调蓝色粗布衣裤,脚蹬黑面绣鞋。且俏脸红润、香汗点点。

    只见二女走至茶摊前,低声商量着后,竟只要了一碗茶水。而后刚欲过去坐下,却抬眼瞧到自谦于那儿,便一时犹豫着不前。

    自谦看后,忙起身道:“你们过来坐吧,我这就要走了。”说着欲起身去付茶钱。

    倒是那名身量稍显高挑的女子,先是脸上一红,随即抿嘴笑道:“没事,你坐着吧,咱们又不是坐不得。”说完就拉着另一个身量适中,略显忸怩的同伴,来至自谦一旁坐下,相互让着喝起茶来。

    见二人如此,自谦为怕她们难为情,忙将目光移至别处,谁知这般更让两名女子,瞬间羞红了脸面,低头不语着,那茶水也顿然喝的不甚自在。

    自谦直觉尴尬不已,便干咳一声,问道:“两位姑娘也是来逛庙会的么?”

    这话一吐口,随即自己也觉着多余,岂不是废话么,若不是来赶庙会,又怎会到此。为怕引起二女误会,自己故意搭讪,竟有些不知所措,遂紧张道:“我,我别无他意,只是问问而已。”

    那身量高挑的女子,不由“噗嗤”地笑了出来,竟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去,惹得一阵咳嗽。身量适中的女子忙拍着她的后背,怪道:“你个疯丫头,好端端的笑甚么?”

    待身量高挑的女子缓了过来,就白了自谦一眼,嗔道:“你这人真是的,害得我差点被呛着。”

    自谦脸色顿红,汗颜道:“实是抱歉,我,我刚才不是故意搭讪的。”

    身量高挑些的女子微微一笑,嘟嘴道:“咱们又没怪你,何至于紧张成这般,”

    说着打量了他一下,又问道:“你是皎青州大学堂的吧?”

    自谦讶异道:“是的,你怎知道?”

    身量高挑的女子含笑道:“看你的打扮不就晓得了,”

    见他仍是疑惑,遂又解释道:“俺们是教会女学堂的,离你那里不远,故方才熟悉。”

    自谦恍然,等与她再攀谈过几句,见两人喝完一碗茶水,仍是意犹未尽的样子,便起身去那茶摊前,又要得两碗端了过来,放于她们面前,说道:“看你们也是渴了,一碗怎能够喝呢,”

    见两女皆错愕的看着自己,自谦忙摆手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只是••••••”

    那身量高挑的女子俏面一红,忙道:“没甚么,谢谢你。”

    另一名身量适中的女子也含羞道:“多谢。”

    看两人并未误会自己甚么,自谦这才松了口气,随之又坐于一旁,难免就多聊了几句,从而也渐是有些熟络,方暗中打量了她们一回。

    只见身量高挑的女子,平肩细腰、淡圆脸儿,黛眉莹目、丹唇皓齿,眼角顾盼、神飞情扬,名叫崔雪。而那名身量适中的女子,肤感略丰、秀长脸儿,眉弯目细、鼻腻口润,眸中含羞、静默可人,名唤邵菱。

    待喝完茶水,二女站起身来,只听崔雪含笑道:“多谢你的茶水,我们还要往上看一看,你可要再歇一会儿么?”

    自谦自是不好意思跟随,正想推脱,不想崔雪犹豫着又道:“你,你若不嫌,咱们便一起吧。”

    自谦一愣,遂点头答应,于是三人结伴往山上而去。交谈中,也得知了,崔雪和邵菱皆乃皎青州人氏,打小家境贫寒,常靠洋人教会接济过活。之后父母离世,又在传教士的相助下,入了所办的女学,因经历相似,故十分要好。

    自谦闻后,不胜唏嘘,想起鹰嘴崖的那几个女儿家,当是何等幸运。虽说以后不知命运如何,但总有过一段,从小私塾相伴的愉悦时光。

    想着这些,难免又记起于迟心湾码头时,英子那副渔家女儿的打扮,同在鹰嘴崖时相比,实是相差甚多,心里就更揪地紧,不禁为她的将来担忧在怀。

    如此胡自寻思着,再偶和崔雪、邵菱搭句话儿,不时便来至一处道观,只见山门上写着“武元观”三个草书大字。观内是身影窜动,随处可见燃香跪拜的信徒,另有卖护身符、小首饰等物件的商贩,摆摊于外。

    自谦正瞧着呢,撇眼又看到崔雪欢喜地拉着邵菱,于一个个首饰摊前流连,不由暗笑道:“终究是女儿心性,瞧着这些东西挪不动步。”遂也跟了过去。

    只见崔雪拿过一个发簪,对着邵菱比划着,笑道:“快瞧,真是好看,”

    而后放下,又寻了一对浅粉薄沿的耳饰,放于玉颈两旁,问道:“怎样,可是好么?”

    邵菱打趣道:“好,长得这般水灵,戴甚么都好看。”

    惹得崔雪秀目翻白,却是不觉瞥了自谦一眼,又嘟嘴羞道:“讨厌,倒瞎讲甚么,只会取笑我。”

    邵菱好笑道:“你这丫头,难道我说难看就好了么?”

    那卖首饰的摊贩见此,岂能放过这等机会,遂撺掇着她买了。而待问过价钱,崔雪不禁香舌一吐,冲邵菱做了个鬼脸儿,只得不舍将一对耳饰放下,便欲拉着其离开。

    却又见一旁的自谦,也拿着一支银裹莹洁的白玉发簪,及一个青石镂空的无瑕吊坠,在手里打量着,就笑着问道:“难不成,你也对这些玩意儿感兴趣?”

    自谦脸上一红,忙解释道:“崔姑娘误会了,因我有两个妹妹,正想着要不要买下,等回家时带给她们,”

    而后,又递给她笑道:“不然,你给帮着掌掌眼如何?”

    崔雪遂接过来细细端量了一回,颔首笑道:“没想到你眼光还不错,比我瞧的那两个好上不少,可以买下。”

    自谦一喜,也不知讨还价格,便毫不犹豫付了钱。而见他这般痛快,那摊贩知道应是个不差钱的主儿,就舔脸笑道:“小哥,之前这位姑娘看好的耳饰,也一并买了吧,大远的来逛一次庙会,怎么也得给人家留个念想不是?”

    说的自谦一愣,随后尴尬不已,便一时不知如何。而崔雪也是羞红满面,纤手连连摆着,急声道:“不,不用的,你误会了,俺们不熟的。”

    那摊贩嘻嘻笑道:“姑娘,你骗谁呢,不熟的又怎能一起来逛庙会?”

    崔雪闻过,更是臊的不知所措,又见邵菱于一旁捂嘴偷笑,就瞪了她一眼,慌忙拉着其逃离似的去了。倒剩下自谦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犹豫了一回,还是将那对浅粉薄沿的耳饰,一并买了下来。

    如此,待赶上二女,少不得便同崔雪,目不敢视、话不相言的,气氛顿然显得有些怪异。见得两人这般,却是邵菱心中一阵偷笑。

    遂就打破沉默,提议道:“这老仙山上的道观、寺庙,有几十处之多,何时才能逛地完呢。我看咱们也别往上去了,便在此处下山吧?”

    自谦、崔雪听后,为了避免继续这般尴尬着,岂能不点首同意。如此,三人遂往山下而去,谁知刚行至山脚,却又被人打背后喊住。正是:

    武元观外种无缘,

    浅粉薄沿雕浅分。

    欲知后事端详,且见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