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查找主子
阎歩治看了眼杭七,思索道:“二人神情自然、真挚,眼眸清澈,不像有诈。向左、向右武功平平,然居红花会中高层,必有特别之处。方才与向右对话之际,观其耳朵轮廓奇特,言语间轻微移动,此乃听力敏锐之兆。故此猜测,他极有可能乃江湖有名的‘千里耳’。”
“千里耳?那向左就是夜间视物如白昼、可百米外观田鼠黑眼睛朝向的‘千里眼’!”杭七诧异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两人齐聚魏都,竟被我们一举抓下!”
“属下尚且如此,主子必当深不可测。属下失职失察,害世子错失一查到底的良机,属下该死!”南宫成惭愧不已道。
“罢了,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此番我暂既往不咎,如有再犯,决不轻饶。”
“是!属下谢世子。”
“向左、向右性格刚猛,经此一事,再难开口。将两人分别羁押,吩咐郎中仔细照料,暗卫时时刻刻监视,确保二人不哑、不聋、不瞎、不死。”
“是。”
南宫成、杭七领命道。
“另外,查一查锁菱楼祝寿当晚在场的未婚女眷,尤其是善于洞箫者。”
阎歩治接着吩咐,见杭七略有疑问,特意解释道:“向左、向右因时间开口,多半为真,此乃唯一确定可查的线索。”
可杭七犹有不满,提问道:“世子,何不从散步、打马球、骑马、射箭等小事查起?锁菱楼女眷太多,小姐、丫鬟、舞姬、乐师一大堆,要查清太难!”
“对啊!”南宫成附和道。
刹那间,阎歩治怪怒横生,又见杭七与南宫成暗藏笑意的眼睛,一口气堵在心里,实难以直抒胸臆。
故此,他只能就事论事,指着杭七说道:“你是缺少亲身经历,还是不曾看过话本、戏文?魏都城内男女谈情多半这套流程,有甚可查!如向左、向右所言不假,他那主子确实无甚新意。计划多年就想出了这等陈词滥调,活该失败!”
阎歩治本是就事论事,谁知越说越激动,吓得杭七“畏畏缩缩”,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世子是想她有些…新意?”
阎歩治瞬间怒发冲冠,似是心意被人洞穿,恨不能一拳要了多嘴杭七之命。南宫成见状,赶紧救场道:“世子的意思是那主子计划良久,却无丝毫特点,难以作为追查的线索。世子一心为公,只为查明真相,属下甚是敬佩。是杭七心有杂念,思想偏斜,世子莫与他计较!”
很好,南宫成的一番说辞如同暗讽,阎歩治骑虎难下,心与脸一样尴尬。
南宫成又开口道:“世子,向左说他的主子倾国倾城,我们可否先排除相貌平平者?”
闻此一眼,阎歩治似是找到了新的出气口,怒喝道:“倾国倾城何等主观?你眼中的倾国倾城能与杭七一致?向氏兄弟对其主子言听计从、忠心耿耿、死心塌地,有什么溢美之词是不敢赞颂的?南宫成,你开口时能不能过过心!”
被数落的南宫成顶着怒气,赔礼道歉。
“是是是,属下思虑不周!世子教训的是!”
只是,南宫成低着头说得虔诚,实际上笑得直不起腰。
他的世子啊,不露声色了十八年,一朝“佳人天降”,情绪宣泄之势如黄河决堤,无法收场。
如此这般,怎能不涉及所谓的“新意”呢?
适时,杭七缓过气,谏言道:“世子,不如我们从倾慕者入手?”
阎歩治收了脾气,看着杭七像是看着一个傻子。
“这话你都信?”
阎歩治指着杭七的胸口,又是一阵数落。
“你也是娶了心爱之人的郎君,烦劳你与你家娘子秉烛夜谈时,问一问她何为‘倾慕’!再讲这些不过脑子的话,就自己摘下脑袋丢入黄河、充堤坝。如此,也算你天生有才,不枉此生!”
“这……”
被人格侮辱的杭七瞠目结舌,呆愣原地。若不是他疯了,他那知书达理的世子怎么会说出这等污蔑之词呢?阎歩治可是他认识的公子哥里除书痴郑文清以外最最文明了的人啊!
“先从祝寿的官家女子入手,明天日落前,我要结果!”
阎歩治吩咐完最后一句,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步履匆匆,风风火火。
南宫成望着世子的背影,和杭七小声说:“世子好像气得不轻呢……”
是的,阎歩治的确气得不轻。迈进卧房的前一刻,他一脚踹开了门口寓意平平安安的小柿子盆栽,吓得在门口等候的昏昏欲睡的狄宝如遭雷击,霎时清醒。
狄宝是在南宫成之后侍奉阎歩治的书童,未来极有可能接南宫强的班,成为下一届侯府管家。
狄宝看着怒气冲冲的阎歩治,想劝慰,还没开口就被锁在了外面。
那一晚,阎歩治心如烈火焚烧,久久不能眠。
他生气自己遭人算计,还是恶贱美人计,实在不耻;生气自己不知真凶,脑子里几个名字旋转,惹他心烦意乱;更生气自己被人轻视的轻视!
美人计已经是对他的轻视了,为何要在这基础之上再加上烂大街的招数呢?
他就如此不值得吗?
向左、向右的主子高深莫测,乃强者中的强者。为什么不费心策划些高明的招数?
纵使耍一套《孙子兵法》,又有何不可?
这魏都,太无趣了……
无趣到,连爱情都可以复刻,索然无味。
阎歩治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能为这些琐事长吁短叹、思虑到深夜,更没有想到他会在层层思索中淡化了第二天与皖波一起打马球的兴趣,尽管他从未将凶手限定在皖波身上。
人果然是,经历了一些事,就换了一种思考。
但无论如何,第二天一早,他还是早早逃出府,赴皖波的约。
阎长存的宴会年年都开,来来回回都是那么一群人,他实在是不想在察觉生命索然无味的时候,又在浪费生命的种种琐事中被动选择最不值得的那个。
于是,在天和日丽的马球场,阎歩治与皖波纵情驰骋,嬉笑玩乐,大汗淋漓。皖波觉得今日的阎歩治与昨日不同,可具体哪里不同,她又说不出来。她想,可能是黑眼圈的缘故吧。
中场休息的时候,皖波问他打球是否开心,他说开心。她转过身,又羞涩地问他是打球本身开心,还是和她一起打球开心,他想了想,含糊其辞道“都开心”。
那天傍晚,落霞最美。
阎歩治与皖波并肩而行,他问她是否喜欢洞箫。她摇摇头,坦诚答否。
送皖波回家的路很长很长,他们谈天说地、回忆儿时。期间,皖波特意提到过了今年七夕佳节,她就十七岁了。她说她的父亲告诉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早已背着她绸缪。她问他云蜀侯是否也和他说过一样的话。
阎歩治脑中闪过“私定终身”四个大字。他看着皖波纯洁的面庞,突然想通了一件事:生命本就普普通通,重要的不是如何惊涛瀚浪,而是与谁宁静幸福。
他不知道谁要算计他,但他至少,他可以断定皖波不是向左、向右的主子。如此,就够了。还奢求什么呢?
他看着她,问自己的心,希望此间一瞬长久。
于是,他们约定明日在皇宫相见。
他看着她转身入锡夏侯府,幸福滋长的同时,不察厄运已至。
他,阎歩治,自作主张、自以为是的世子,为一场打马球错过了自己的许亲宴。
一次任性,葬送一生。一次转身,竟是永别。
可是,此刻抬头望天的他,明明看到了落霞满天、金黄铺道的美景啊!
记忆深处,一声笛鸣。
他问:是谁在唱“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