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人前人后之阎歩治
阎歩治回府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见老父亲阎长存。这一晚,云蜀侯府灯火通明,不用问,阎歩治就知道这是阎长存在为第二天的老友聚会做准备。
每年晚春,阎长存奉命回京述职,都会如此。阎歩治看透了父亲此举的本质,对美好的宴席索然无味。于他而言,此番宴席后的阎长存,才是疼爱他的父亲;此前的,都是云蜀侯。
“孩儿拜见阿爷!”
阎歩治进得厅堂,恭恭敬敬地说道。
彼时,阎长存正交代侯府管家南宫强一些宴席的细节,见儿子归来三两句结束谈话,打发了南宫强。
“这么晚了,还知道回来啊!”
阎长存满心慈爱,轻轻的责备都是亲切的抚慰。
“没过宵禁,不算晚!”
阎歩治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对于皖波的事情只字不提。
“知道为父今天回来吗?”
“知道啊!阿爷的家书,我一直都是熟读背诵的!”
“贫嘴!”
这是阎长存最常和阎歩治说的话,每次他说“贫嘴”的时候,心里都乐开了花。这次也不例外。
“知道我今日回来还不早点回家。明天我在府中设宴,准备为你寻一门亲事,你可得在场啊!”
闻此,阎歩治不仅不以为意,嘴角还撅起一丝不屑。
“此话,您前年就说过了!指着您给我许亲,我这辈子注定孤独终老。”他埋怨道。
的确,大魏盛朝男女早婚,十五六岁便已成家,像阎歩治这样十八岁的单身汉不多。当然,为科举苦读以及为情所困的人另当别论。比如,三江旧事里的郑文清。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为父是为你精挑细选,反复思量。此次,为父格外认真!”
阎长存一面解释,一面下命令。他曾在阎长存十五六岁的时候提过此事,那时他打听到海棠月已与楚凉订婚,料想天府、北斗此生无缘,就生了给阎长存另结良缘的心思。可没过多久,海家与楚家因纳吉一事大动干戈的消息就传到了云蜀,他一高兴,就把阎歩治的事儿给忘了。如今想想,还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阎长存在心底感慨,准备把海棠月一事和盘托出,给儿子打个预防针。恰在此时,杭七到厅堂跟他请安,借机在阎歩治耳畔低语。阎长存关怀问道:“可是边防要事?”
阎歩治听罢杭七所言骤然严肃,但在阎长存的关怀下瞬间湮了情绪。他摇摇头,说道:“小事而已。”
“既是小事,何须耳语?大声禀告,让为父也听听。”
霎时,阎歩治急了,义正严词道:“阿爷,儿子大了也是有私事的,您素来开明,不可干涉!”
“你!”
被顶撞的阎长存眉毛一竖,颇为气势,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儿子和女儿不一样,乖顺者易懦弱、无能。再者,阎歩治在京为质多年,已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他过多询问反而会坏事。故此,他只交代一句:“既是你的私事,就好好处理!今日杭七几次……”
“阿爷教训的是,孩儿这就去处理我的私事!”
未等阎长存说完,阎歩治就借机跑路了,留阎长存在原地诧异。
“唉,这孩子……”
一声叹息融入清风明月,诉清这对侯门“父慈子孝”。阎长存想,既如此,海棠月的事情就明早再说吧。宴会半晌才开始,一切都来得及。
离开厅堂的阎歩治随杭七一路疾步,来至后花园假山处,转动山上浮雕,进入地下密室。
密室烛火闪耀,门口有侯府暗卫站岗。此处共有三道门,门门串联,用处不同。今日阎歩治与杭七进入的第一道门乃关押私犯的审讯室。
“今早送饭之时,那两个人询问送饭小厮今日可是三月十五日,小厮说是。瞬间,两人开怀大笑,叫嚷着要见您。可属下知您今日有约,归期不定,为防万一,我便与南宫成自作主张,先行审问。可那两人见是我们,死活不开口,也不知他们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如此豪横。”
进入密室后,杭七抬了音量,详细说道。
阎歩治听着,问道:“他们说要见我,原话是什么?”
“原话是‘我们要见云蜀侯世子’。”
“他们怎么知道我的身份?你们说漏嘴了?”
“非也。此事说来奇怪,自三月九日夜抓他们回来后,他们一直沉默,南宫成还一度以为他们二人聋哑,请了精通手语的萧霄审问。今日也不知为何,一反常态。”
“如此……”
阎歩治暗中思索,忽而眼神坚毅,已有头绪。他未曾吐露,只吩咐道:“此二人气度非凡,或为红花会高层人物,不可用刑苛待。”
“是,属下明白。”
说话间,阎歩治与杭七二人已经来到审讯室。彼时,被捆着的人还在叫嚣着“我们要见云蜀侯世子”,甚是聒噪,令一旁的南宫成心烦意乱。
见阎歩治来到,南宫成似是垂死之人服下解药,瞬间清醒。他向阎歩治走去,躬身行礼道:“主子。”
“主子”是密室之人对阎歩治的称呼,为的是通用之语便于隐瞒身份。
被捆着的人见状,停止叫嚣,直接朝阎歩治问道:“你是云蜀侯世子?”
说来也巧,此二人正是海棠月苦寻数日的向左、向右。此时,阎歩治尚不知此二人的真实身份,向左、向右也不知密室外的实际情况,故此,双方皆如“雾里看花”,各说各话。
“正是。”阎歩治答道。
霎时,南宫成一惊,睁大了双眼,杭七立即眼神示意他莫激动。
向左见南宫成目露惊讶,唯恐有诈,逼问道:“何以为证?”
“你要何证?”
闻声,向左、向右对视一眼,向左说道:“听闻云蜀侯世子有柄银戟,名紫星;有把佩剑,名肃落。两把兵器手柄处皆镶嵌万年寒山玉,色泽暗红,二玉皆先帝所赐,价值连城。你以此物为证,拿来我看,我便信你。”
“大胆!”南宫成怒斥道:“此物也是你等可以看的?”
然而,与南宫成的愤怒相反,阎歩治很冷静。他问向左:“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既如此,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告诉我你二人的真名,我派人取银戟、佩剑,如何?”
听此,向左、向右再次对视,片刻后向左、向右分别回答。
“我叫向左,右边的是我弟弟。”
“我叫向右,左边的是我哥哥。”
“好!”阎歩治目露赞许,转身吩咐道:“南宫成,取紫星、肃落。”
“是。”说罢,南宫成转身离开。
阎歩治看着向左、向右,莫名有种对着海棠月的感觉。此二人对他从容,既没有甘愿赴死的壮志,也没有假意投诚的虚伪,更没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悲苦。他们像是已知自己会定会恩泽他们一样,有恃无恐。
恍然之间,阎歩治想起了醉丹辉的冷箭。
这魏都,真是越来越不安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