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黑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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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再见萨木尔(2)

    被他这么一打断,萨木尔也不好再继续刚才的拥抱,勉强笑着答道:“是呀,好久不见,你的气色倒是比上回还要好些。”看着对面男子那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萨木尔却是再清楚不过对方风度翩翩的外表下有着一颗如何狡诈的心。他从见到对方第一眼开始就不喜欢他,没有任何理由地,这种感觉并没有随着他们后来日渐熟络的关系而舒缓,相反却像是陈酿一般,随着时间的增加而越发浓烈起来。

    见两人没有进一步深谈的打算,辛蕾朝萨木尔问道:“家里一切还好吧?我看你一脸无措的样子。”话还没说完,只见对面的大个子男人瞬间又变回了刚才那副彷徨无助的样子,他黯然道:“一点都不好,卡洛琳死了,芬妮同母亲还病着,家里就只有我和多米尼克还算安好。”

    见他眼圈红红的,一副几乎要落泪的样子,辛蕾赶忙安慰他道:“你先别担心,快带我去看看她们。”

    来到大厅后她先向萨木尔他们介绍了米夏尔同其他两人,这才在他的带领下来到芬妮的房门口。她穿戴好防护套装后让萨木尔他们在门外等待,然后她径自推门进屋。房间里,只见芬妮头发凌乱,穿着白色的细麻睡衣躺在床上,一名女仆正在贴身照顾她。她的这番奇特装扮且又是突然闯入把俩人都吓了一跳,她们不约而同地直直看向她。

    直到她开口后,芬妮才听出她的声音,并朝她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对于自己的这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她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直到辛蕾为她作了详细的检查后,她的羞赧才略为放松了一些。辛蕾安慰她道:“幸好症状比较轻,吃了药很快便能恢复,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儿便让人把药送来。”说完便走了出来,立刻让米夏尔去准备药。

    她则接着为杰拉德夫人看诊,后者只是骤然哀伤过度郁结于心,她开了一副舒肝解气的药。等两位病人都服过药后安歇下,家里的男主人脸上才再次展露笑容,不停在她身旁念叨:“辛,幸好你来了。”

    果然,第二天芬妮的症状减轻,不再发热,萨木尔的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随后,他开始张罗着为大伙接风洗尘,一时庄园里一片忙碌,笑语声再次充满了整个大宅。众人这天晚上吃喝到很晚才散,尤其是萨木尔,席间不顾作为主人的仪态一杯接一杯,仿佛要把这一月来的压抑与挫败通通抛却,最后,他如愿以偿地醉倒了,在被仆人搀扶着回房前还在众人面前高歌了一曲,他的这番放纵之态让府上的仆人们惊愕不已。

    多米尼克仍是那副安静寡言的样子,不过却成熟了很多,不再是之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年轻人,那双淡金色的清澈双眸里不时流露出莫名的悲伤。

    辛蕾能看出,卡洛琳的去世给兄弟俩心中留下了巨大的创伤,这种伤痛没有人能帮到他们,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依靠他们自我救赎。成长的代价本身就是痛苦的,无忧无虑永远专属于懵懂的少年。见识了这大半年的人间惨状同周遭生命的脆弱后,所有人的心境都不复如前,失去亲人的痛苦同面对瘟疫的恐慌每个人都要继续背负与承受,之中一些人放弃了、一些人堕落了、还有另一些人最终冲破黑暗,他们将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隔天上午,几人来到庄园管辖内的村庄。自从得悉卡洛琳的去世很有可能是从村民那传染的,萨木尔就再也没有去过村子里。这些天他也听到仆人说村子里死了好几个佃农,但家务缠身他也一直抽不出时间去视察。

    众人一进入村里便感受到了那种压抑绝望的气氛,从管事那得知,原本村里有十多户人家,这会只剩下一半的人数。听说还有人正病着,辛蕾忙带着米夏尔去救治。俩人足足忙了几个小时直到病人们服过药后已是晌午过后。管事这会还在按照萨木尔的吩咐带着剩下的村人进行大扫除同灭鼠杀菌,原本死寂沉沉的村子顿时变得喧哗起来,有了几分旧年的样子。见村里这会正忙乱着,交待了病人家属一些注意事项后便告辞离去。

    回去时几人走在田野上,看见附近还有大片大片金黄的小麦在太阳底下像是一块块黄色的绸缎般,美丽极了。又是一个丰年尾季,本该繁忙的收获季节,但田里面却只有一两个农民在忙碌。一些熟透了的农作物因无人收取枯萎在田里,看到此种情形后,辛蕾不无可惜地对萨木尔建议道:“应该想办法组织人手把庄稼收回去,否则疫情过后很有可以会有饥荒。”后者点头赞同道:“我明白,只是这会人手不够,只能慢慢来。”

    隔天开始他便安排了几个仆人同村民们一起收割,前后又足足用了十多天的时间才把地里的庄稼收回来。之后又开始割牧草,储备牲口冬季的草料,短短几天时间里,一堆堆比房子还要大跺的牧草便出现在村子里同庄园附近。

    不知不觉中,辛蕾他们已经在萨木尔家呆了半个多月,这些天她每天都会去给佃农们看诊,而萨木尔则督促众人秋收。此外,他还减免了佃农们今年的租金,以便让他们能安稳地度过这次天灾,对于那些失去父母的孤儿们,他都给予周全的安排,他还把剩下几个无家可去的孩童留在玫瑰庄园里。

    看着渐渐重回正轨的庄园同村子,萨木尔的脸上充满了欣慰与感恩。芬妮同杰拉德夫人的身体已经恢复,但她们的情绪仍很低迷,只有时间才能慢慢冲淡她们对卡洛琳的思念与心中的哀伤。去年辛蕾结识的那些伙伴中有一半没有从这次的瘟疫中幸免,想起当时他们那风流倜傥的音容,此时却已长眠在漆黑的坟墓里,他们永远地留在了过去。亲朋好友同周围熟悉的人家也都有亲人病逝,有的家族更是已在世上除名,空留下财富与土地待后来人承继。

    城还是这座城,人却不再是之前那些人,空气里流动的也不再是繁华与安宁,它们被无助与哀伤所取代。这片土地见证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们,见证了他们的悲欢离合与喜怒哀怒,每一代人都以为自己才是它们的主宰,他们在这片土地上肆意妄为,到最后才明白自己只是它的过客。这片土地上的主人来了又去,而在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却还是始终如初,任风吹雨打,世事变迁,它自岿然不动,静看繁华变沧桑,沧海变桑田。

    十一月底时,萨木尔收到了法院的一份财产继承通知,那是他父亲的一个远方亲戚,由于一家人都死于这次瘟疫以致无人继承遗产。遗产是一处旧庄园同其下的产业,庄园里有二处水力磨坊同一大片田地,听说庄园上的租户们都几乎死绝,唯一幸存下来的一个佃户却再也不愿按原协议继续租种下去。为此,萨木尔还需要出一趟远门去处理这桩事务。而相似的事件也在当地不时上演,这次疫情死的人太多了,有好些无人认领的财产与来不及处理的遗产纠纷,加上政府工作人员的短缺与力不从心,使得政府这几个月内一直处于一种混乱状态。所以疫情一放缓后,上面就要求大力整顿与加速处理这段时间积压下来的各种案例。

    由于杰拉德家族在当地的名望,十一月中多米尼克被神父推荐到法院协助处理遗产纠纷。从那后,几乎隔几天,他便能给大家讲一些当地发生的案例。家人刚开始对于他要接受这份工作很是反对,主要担心他会被传染,他们再也经受不了任何的损失,只是这次一向温和顺从的多米尼克却是下定决心要走出家人的庇佑,为此他还以离家出走为由来反对母亲的阻拦,最后大家也只能依他,但要求他必须严格遵从辛蕾的防疫措施以减少被感染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