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黑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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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法兰西之行(3)

    因为是圣诞期间,庄园里也没有什么大事,萨木尔难得在家陪同家人。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年轻人们便提议去附近散散心,一路上卡洛琳又开始央求辛蕾给他们讲个故事。这段期间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大家都知道她很会讲故事,为了避免他们无节制的索求,她只好规定每次只讲两个。她想了想便说道:“那我就讲个烽火戏诸侯的故事吧。”等故事讲完后大家都说周幽王不配为诸侯之王,这种事关国家大事在他眼中如儿戏般,但却没有一人指责褒姒。辛蕾嘿嘿地笑了笑,看来大家对于是非恩怨都有一秆称,比起同时期的国人,他们对女性则较友好太多。

    半个小时候,一伙人来到了庄园里佃农住的农庄,庄园里共有十多户佃农租种着这里的土地、磨坊同草场。他们住的都是茅屋,屋顶是用石料或木材搭建的,上面覆盖有茅草。辛蕾注意到大多数茅屋都没有窗户,仅有一两家的窗户也只是在墙上挖了个洞,然后用木板遮挡。他们用不起玻璃,即使是最劣质的那种也一样。因为快过新年,他们要为雇主准备年礼,如自家的烤肉或是酒类。而雇主也要为他们准备一顿丰盛的年宴慰问他们这一年的辛勤劳动,宴会上主人将会同他们一起庆祝。这种互动的方式和旧时代的中国社会一样,或多或少地拉近了雇主与佃农们之间的关系与减缓对立。五六个穿着破旧的小男孩好奇地在他们不远处围观,他们身上穿着羊毛和亚麻混纺而成的土黄色外套,也不知是原本的颜色还是因为长时间未浆洗导致,脚上是旧靴。芬妮朝他们招了招手,把带在身上的糖果一一分给他们,他们的脸上立即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一一朝着她致谢。

    看着他们的笑容,弗朗西斯难得正经感叹道:“幸福有时候就是一小块糖果。”辛蕾忍不住好奇地瞟了他一眼,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直到离开农庄很远后,他们中谁都没有吭声,大家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见此,辛蕾便提议回去后教他们玩扑克牌游戏,大家的兴致这才被引燃。

    回到书房后,大家按她的要求找来较硬的纸张,然后按照她的讲解一起合力做出54张扑克牌来。她一一对众人讲解每张牌的意义,然后又给大家示范了几次玩法。刚开始她只教他们玩大鱼吃小鱼,弗朗西斯很快便掌握了其中的要领并开始反击,她的优势也便渐渐消失。等大家玩熟之后,她又教他们玩更复杂些的玩法,由于大家都不太熟悉,所以刚开始时赢家都是她,慢慢地弗朗西斯也成了赢家之一,几圈下来,大家都熟悉了游戏规则。此后几天的情形便是,晚饭后经常是几人凑在一起玩牌,有时连杰拉德夫人也会来玩上几把。玩游戏又成了最好的感情联络方法,辛蕾感觉自己都快要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原本些微的不自在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殆尽。她很庆幸自己认识了他们,对于他们的细心照顾她从心底里感激。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一直乐不思蜀下去。新年过后没几天,一则消失传来,说是从东方过来的商路上流传起了一种可怕的传染病,死了很多人,因为都是传闻消息,有很多人都不相信。又过了几天,弗朗西斯这天从城里回来后告诉了大家西西里也爆发了这种可怕的传染病,一时间,客厅里谁也不发一言,然后萨木尔茫然地向辛蕾求证道:“辛,你觉得这是真的吗?”

    她不动声色地扫视了大家一圈,见他们都看向自己,才郑重地答道:“恐怕这是真实的事件,而且我猜想实际可能比传闻的还更严重。”

    众人惊愕地看向她,好像不太相信又好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她接着又说道:“我认为这种传染病还将会传染更多人,也就是说有更多的地方将会面临着同样的灾难。我们这里也将一样,只是迟早的问题。现在我们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才能预防。”

    一时间,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发一言,最后是弗朗西斯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确认道:“你是觉得大家都将会有生命危险?”

    她看着他,一时间嗓子有点沉重,点了点头才认真答道:“是的,虽然我不想承认这点。我记得我的祖先们曾经提过他们那时发生过类似的传染病,十人中只有一二人生还。大家也都知道我是学医的,这种传染病是最可怕的,只要一人传染,周围的人都有可能感染,而且大家不要忘了,几百年前也发生过传染病,病死人数不计其数。所以我才会认为还将有更多的人同地方面临这种危险。”

    多米尼克原本帅气的脸已经发白了,他颤声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做才能避免感染这种疾病呢?”

    “就像我刚才说的,瘟疫很难避免,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传染开来。当然,我们也可以做一些预防措施,这样我们被传染上的机率会降低些,剩下的刚只能看上帝的安排。”

    又接着道:“大家请听好我下面的话,这些都是我的祖辈们同医学前辈们告诉我的。首先避免聚集,尤其是对于不熟悉的人,呆在人多的地方被传染的机率也更大。其次,注意卫生,尤其住宅区域要保持干净且要经常灭鼠灭跳蚤。只饮用煮开后的干净水源,个人卫生一定要注意,勤洗手洗澡,换下的衣服最好用沸水煮过杀菌。房间内要保持通风,且常在室内大量薰艾叶,这样能把空气中的一些污秽同病菌杀死。最重要一点,不要出席病死者的葬礼。”

    听完她的话,众人又陷入了一阵沉默,最后弗朗西斯说道:“我记住了你的话,同时我也会提醒周围熟悉的亲朋好友。希望这只是我们的担心。”

    萨木尔也附和道:“辛,我也记住了,也会提醒亲戚同朋友们关注此事。”

    “是的,现在事情还没有发生,只能隐悔地提醒周围的人多注意,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混乱。”辛蕾说道。

    随后的一周伴随着更多来自不同渠道的消息,弗朗西斯他们开始逐渐意识到此事的真实与严重性。刚好这天又是众人去教堂做弥撒的日子,期间有信徒问主持弥撒的神父是否真有大瘟疫发生。身材矮胖面色红润的神父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侃侃而谈道:“孩子,一切都有天主保佑我们,我们只需虔诚地祷告与忏悔,同时抑制心中多余的贪念与欲念,时刻感怀主的恩德,这样就能净化我们的精神,这样病魔同一切恶运都会远离我们。”这一回答让原本忧心忡忡的教民们宽慰了不少,大家的表情也放轻松了很多,似乎此刻他们正被天主那圣洁无比的光辉包围着。

    大街上人们的生活照旧,富人们日日笙歌,通宵达旦玩乐,穷人们为了生计日日奔波,谁也没把发生在一千多公里外的事情当回事,毕竟对于他们来说,那些地方实在太遥远了,已经超出了他们能想象到的范围与距离,更何况那还是外国的事情。

    从上周起辛蕾便建议萨木尔他们提前为即将到来的瘟疫做准备,这些天已初显成效。主要是收集多些到时能用到的活血解毒祛瘀类的中药,如柴胡、连翘、赤芍、葛根、甘草、金银花等,再如艾叶和丁香不但可以用来室内薰杀,还有生石灰等,此外还要尽量多准备些可以储藏的食物。最后,她还特意针对鼠疫之症开了二副药方,交待他们到时可以按照药方服用作日常防预。

    一切必要的准备就绪后,她决定回到佛罗伦萨,这样能提前一步熟悉这场流行病,因为继续呆在这里她也不能帮到什么,其实这种病主要还是以预防同隔离为主,而一切该交待萨木尔的她已经都做了,剩下的只能是等待。于是,在饭后散步时她把自己的这一决定告诉了大家。果然,他们都不赞成她此时离开。萨木尔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劝道:“辛,如果瘟疫注定要来到,你应该在这里等待。现在去佛罗伦萨则意味着你将更早一步面对这种传染病,这不是明智之举。此外,在那里人生地不熟,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有人能帮忙。”

    一向和萨木尔持反对意见的弗朗西斯此时也难得地赞同了他的观点。

    辛蕾解释道:“我就是因为想早点了解这种传染病所以才做此决定,这样到时或许还能帮到大家。此外,作为一名医学专业的学生,我将来的职业就是需要不断地面对这种事情。正好也可以借此机会来练练手,说不定这正是我扬名的机会呢。”她笑了笑继续以一副轻松的口吻调侃道。“不管是否继续在这里等待,最终还是要面对此事,所以我宁可早点去面对它,而不是整天活在担惊受怕中。”

    她说的毫不迟疑又是那样振振有词,一时大家谁也说服不了谁。

    她又接着道:“我外出游历的目的本来就是希望了解更多的未知事物,现在既然注定是要发生而我又无法逃避掉,那么则只能迎面而上,相信以我的所学知识和认知,自保还是可以做到的。我相信天主也一定会赞成并保佑我的。”

    大家虽然也觉得她说的有理,但仍然以太危险为由拒绝她再提离开一事。

    弗朗西斯还好心地建议道:“辛蕾,如果你想要到别的地方散散心,我们可以去普罗旺斯旅行,那里的景色迷人,免得天天呆在这乡下地方太无聊了。”

    萨木尔则直接对他没好气道:“弗朗西斯,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我们现在说的又不是散心的事情。”

    前者撇撇嘴道:“这也没有什么区别。”然后又看向辛蕾道:“你觉得呢?或者到时我们还可以再去做几票生意。”他三句离不开老本行,但她却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萨木尔注意到她脸上有意动之色,忙劝道:“辛,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在这里多好,我们也可以去其他的地方走走,不需要天天呆在家里的。”

    辛蕾思虑了一会,笑着对她道:“萨木尔,我觉得弗朗西斯的提议很不错,我认为可行。”其实还有一句话她没提,因为那里离佛罗伦萨也更近了。

    萨木尔看着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只能没好气地朝始作俑者嚷道:“这下你满意了?都怪你出的鬼主意。”

    一整天里萨木尔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因为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那两人,但自己又不能把他们强留下来。只能把气撒在无辜的乔吉身上,让心性憨厚的男仆惴惴不安,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主人。果然如他所料,隔天辛蕾便单独约他出来散心,期间委婉地向他提出了要尽快离开。

    “萨木尔,我很高兴能在那个陌生的城市遇见你,并很幸运地得到了你真挚的友谊,但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是个异乡人,终究有一天是要离开的。”

    萨木尔的双眼通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那张已经同他的喜乐哀乐串联在一起的明亮脸庞,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钟意的人正在一点一点地远离自己,那种无力感几乎让他窒息,只有天主知道,他多想把这份美好永远紧紧地抓在手里,从此只属于他一人。

    深吸了一口气,他痛苦地哀求道:“辛,请你再好细好好考虑考虑,我……我们这里也非常需要你。”

    她踮起脚来轻轻地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微笑着道:“我已经考虑清楚了。我向你保证,很快我会再回来看你们的。”

    他仍不死心地重复道:“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我一直以为我们还能有好多的机会呆在一起,现在看来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了。”

    “对不起,萨木尔,我决定了。我也希望能一直生活在这里,但你知道我并不属于这里。”

    他真想朝她大声喊道:“那你就永远留在这里,一直生活在这里。”可是他做不到勉强她去做任何违心的事情,且他也没有把握她就会答应,心里越是在乎也就越是害怕对方的拒绝。

    一想到很快眼前这双漆黑灵动的双眼便要随它的主人离他远去,从此她的风韵同姿态同妙语清音便只能在梦里追寻,他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此刻已经生生地被分裂成两半,一半从此深系在她身上,另一半才属于自己。他禁不住跨前一步一把抱住她,压抑着心中的苦涩道:“辛,我会很想、很想你的。”他的拥抱是那样无助却又热烈,似乎想永远把她禁锢在这一方天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