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孟林泽能走出水库，那个小男孩起了很大的帮助作用。先是把一头攒进灌木丛的他给喊醒，然后又带着迷失在密林中的他回到了水库的山道上。

    “如果不是那个小家伙，我可能真的走不出来了。”对那位把他叫作“哥哥”的小男孩，孟林泽心里不由生出感激之情。

    他本来就没有亲人，要真有这么个好弟弟，也不是不行啊。

    孟林泽陷入了遐思，王如梦见他不说话，还以为是自己的话把他给吓到了，“你别害怕，我只是说说而已，梦蝶会的人可不会搞什么邪恶仪式。”

    孟林泽回过神来，“谁知道呢，反正你们坑实习生挺有一套的。”

    王如梦突然表情严肃，双手抱胸，“这件事情我还得请教一下孟先生，为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擅自带着你的朋友进入了水库。而且还是在合同规定外的时间。”

    孟林泽挠挠头，“其实我们是经过胡叔同意了才去的。也是他让我们今天过去水库那边，说现在急缺人手，所以要我们周日赶过去加班。他还说他是你上司，所以我们也就没有多想。”

    “胡叔？原来是他……”王如梦皱眉，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我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我会找他问清楚的。至于你，孟林泽，你的潜力很大，我们梦蝶会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加入我们，一起保护世界。”

    “保护世界么……”孟林泽喃喃，从没想过这种英雄桥段真的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哦，应该也想过，在放学回家迎着夕阳独自漫步的小路上、在昏暗的路灯下一个人眺望漆黑的星空时，他曾幻想自己是一个超级英雄，为了隐藏自己的超能力所以他要忍受没有朋友的孤独，默默承担着拯救世界的重任——但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你不用急于给我答复，”王如梦打断了他的神游，“我会向组织汇报你的信息，审核通过之后会有更正式的邀请。”

    “不用了，”孟林泽摇头，他已经熬过了那段时间，不想做拯救世界的大英雄，他现在只想把朱一明从水库救出来。“如梦姐，我只希望你能帮我救出朱一明。”

    “我说了，你不用着急回答，梦蝶会也许和你想象的形象……不太一样。”王如梦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至于朱一明，很抱歉，暂时恐怕不能把他救出来，执行部现在腾不出人手。”

    “你们这样是在害人！”孟林泽不自觉拔高了声音。

    “你先别着急，情况也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按照你的说法，他只是吃下了我们的饼干，然后跟我们的工作人员待在一起而已，对吗。”王如梦尽力安抚着他的情绪。

    “那个饼干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吃下去之后会突然失忆？”孟林泽扶额，发生的事情一件件的全都超出了他的理解，“是下药了吗？还是因为……梦净力？”

    “都不是，”王如梦摇头，“但是你放心，那个饼干没有危害，只要他……”

    “什么？”

    “别吃太多……”

    “大姐！你应该看过他的身材，‘别吃太多’——他饿起来能把超市仓库都扫空！”孟林泽扶额叹气。

    王如梦微微皱眉，虽然她很不喜欢别人喊她“大姐”，但显然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那种饼干是卢七制作的，专门用来应对诡异的污染。”

    “卢七又是谁？”

    “吃下饼干的人会忘掉所有跟诡异有关的事情，包括奇怪的人和事，以及那些常识无法理解的事物，吃下饼干之后关于这些东西的记忆都会被抹除掉。”王如梦没有回答，自说自话，“这样一来，诡异的污染也就被抹除了。”

    “有这种好东西，那为什么你们还要在水库大费周章搞什么实习啊工作呢？”孟林泽不解。

    “并没有那么简单。第一，饼干的作用只限于记忆，如果污染太严重，已经渗入到身体，甚至作用到了现实环境的话，就算饼干能帮你忘记也无济于事。毕竟残酷的现实是无法逃避的。”王如梦顿了顿，“第二，消除记忆本身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如果通过一直吃饼干来抵挡诡异的污染，很可能会导致记忆紊乱。”

    “记忆紊乱？”

    “可能会失忆，也可能记忆错位。人的大脑是一台复杂且精密的仪器——但是也很脆弱，经不起这样反复的记忆消耗。而且，如果本身已经被诡异污染太深，当你吃下饼干的时候，饼干会让你把自己也忘掉。”王如梦直视着孟林泽的双眼如是说，“你能想象你望着镜子结果出现的却是一张陌生人的脸吗？因为饼干已经让你忘记了自己的长相。”

    “怎么会……这样……”孟林泽的嘴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这就是诡异吗，即使人类有办法抵抗它，但这也只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最下策罢了。“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你们为什么不用梦净力来对抗诡异？”

    “我们已经在这样做了，孟林泽。你自己也说过，克苏鲁不可观测、不可描述、不可定义。那我们刚刚看到的那只怪物，还有我们一直谈论的话题又是什么呢？”

    “你是说，我们是借助梦净力才看到了克苏鲁？”孟林泽倒吸一口凉气。

    “没错，这是在梦里，一切的『不可』都能化作『可以』。”王如梦点点头，“你知道吗，如果在现实世界，我和你像在这里一样大谈特谈什么克苏鲁啊，诡异污染啊，那可能今天晚上我们就真的能和它们面对面聊天了。但是在梦里无所谓，因为我们说的都是梦话。”

    “等等等等，我以前也会和同学聊这些啊，什么诡怪克苏鲁之类的，为什么我一直没事。我甚至还希望世界上真的有克苏鲁呢。”孟林泽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他以前觉得这个世界无聊透了，真要有克苏鲁降临那多刺激啊，最好还是在一个下大暴雨的夜里，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从黑暗的夜幕里，传说中的怪物们在一片死寂的氛围中缓缓出场。现在他只想回去扇自己一巴掌，然后恶狠狠地对自己说一句，“别他*瞎想！”

    “因为以前的你是干净的。”

    ？？？

    孟林泽感觉自己的头顶上冒出了黑色的大问号，这是什么脱线的台词。

    “我说的干净指的是，你并没有和真正的诡异接触过，你的精神没有受到污染。”王如梦补充说，“要知道，你希望克苏鲁存在的前提就是，你潜意识里知道它不存在，所以才会有这种希望。你现在还希望克苏鲁存在么？”

    孟林泽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他希望自己是在做梦，一觉醒来他还在宿舍的床上，朱一明周剑他们站在他的床边用力地摇晃护栏，吆喝着他这条懒虫一起去食堂吃午饭。

    “噗，你这样子还挺可爱的。”王如梦捂着嘴发笑，随即又正经起来，“但是我们现在都是不干净的，你我，包括他们，”她指了指脚下的人群，“我们身上都沾有诡异的气息，如果不加以控制的话，不小心就会被诡异污染。”

    “那我们身上沾了诡异的气息，不会污染到别人吗？”

    “一般不会，”王如梦给出否定的答案，“只要我们的行为都是正常的，不让人觉得违和就可以。所以说你是特例，毕竟你并没有直接接触到诡异，而是被我污染的。你面试回去的晚上，有做噩梦吗？”

    孟林泽一惊，他那天确实做了噩梦，还是朱一明见他情况不对把他叫醒的。“有。”他只依稀记得梦到了水，无边无际的水——难道就是因为水库？

    “果然，唉……”王如梦幽幽叹气，“所以就算我取消你的实习，你也会受到诡异的召唤，在某天晚上梦游般地走进水库的深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