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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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伴花同行(三)

    小二说完笑笑便走了。

    桌上四叠热炒,香气扑鼻,陆柔替沈飞星倒满酒,自己却感伤那娘俩,有些没胃口。忽地想起,这大汉曾说,“要是听高兴,得给说书钱。”就掏出银子,要送到大汉那桌上。

    沈飞星赶忙将她拦住,道,“你向来接触的都是些武林高人,世家子弟,不懂江湖三教九流的趣味,那大汉只是说笑,你若真的给他银子,说不定他还要笑话你的。”

    陆柔吐了吐舌头,又想,“那人说是听高兴了才给说书钱,我没听高兴,自然不用给了。”

    见沈飞星拿过酒杯,一口泯下,自己只夹了几筷子菜。忽见酒厅里黄影走动。眼前一亮,微微一惊,说道,“这两个人也来这里吃饭了。”

    只见两个黄衣女子走到大汉跟前,那年龄稍大一些的女子语气生硬的道,“你讲的是真的?”

    大汉见眼前美貌女子,两眼顿时放光,眼珠都快飞了出来,连声道,“真的真的,我一生英雄好汉,从不说假话。”

    黄衣女子道,“振威镖局在什么地方?”

    大汉笑道,“在前面三十里处。挂着振威镖局的牌子。”

    黄衣女子轻笑一声道。“正好,不需再绕远了。”

    大汉听她说话,似乎是要去振威镖局,就笑道,:“姑娘是要保货吗?可不能选在振威镖局,万一那何超瞧见两位如花似玉,再起了歹心。说什么也要占些便宜的,那可就...”

    他话未说完,黄衣女子忽地冲到他跟前,结结实实的打了两个巴掌。这两个巴掌打的好快,这大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晕。

    满厅之人瞧得都皱起眉来,心道,“这大汉吃醉了酒,说几句无伤大雅的话,这女子怎么出手这么重。”

    那大汉同桌之人反应过来,正要起身发问,却见两个黄衣女子已经走进后院,牵马而去。

    这三人醉了酒,也不愿动弹,料知被打一巴掌,也不算什么大伤。便没有再追。瞧了瞧大汉,但听他渐渐发出酒酣声,竟是借着酒劲睡去了。

    沈飞星见女子行事怪异,心道,“莫非这两个弱女子也是江湖中人?”

    见她们离开了酒楼,便也不再多想,又望着碧绿色的竹叶青,酒虫大动。道,“多么喜人的颜色。”说完,就吃吃喝喝起来,模样绝不像是身中剧毒的样子。

    陆柔又夹了几筷子就吃饱了。

    两人吃完,休息了片刻,结了账,给了店小二一些赏钱。陆柔出身富贵,对银两毫不在意,出手十分阔绰,店小二点头哈腰的谢过了。见那三个醉汉,扛起睡着大汉。踉跄着要走,但走了一步就忽地倒地,四人又摔在地上。

    众人瞧得发笑,也是好心道,“你们醉了,就休息片刻吧。”

    一醉汉脸色通红,憋了好大一会,才说出一句连贯的话。道,“还得...去万马山庄...取银子呢?去完了,银子...就被大伙分完了。”

    一些客人似乎清楚缘由,笑道,“凭你们几位的功夫,要取银子,似乎差点。”那大汉喝的醉了,既没听见,也不作声。

    陆柔听得奇怪,却也没再问。去后院里牵了马,便走在街上,仍是不急不慢。陆柔在马上问,“沈哥哥,妙手仙子是什么人?为什么你的毒非她不能解,又为什么你不愿见她?”

    她一口气问出三个问题,倒叫沈飞星不知该怎么回答,沈飞星想了想,道:“她的医术极高明,江湖上胜过她的少之又少,但那潘安医圣就要比她高一筹。”

    陆柔又想起杨一平,道,“那杨管家就是潘安医圣吗?”杨一平在沈飞星酒里下了毒,她心中恼怒,便也不称他为杨叔了。

    沈飞星道,“我没见过他,也不知他是不是,但听侯爷说他治好你幼年的病,田震龙又是吃了他的天山雪莲丸才恢复了一些功力,我想多半就是他。”陆柔虽已猜到,但听沈飞星亲口说出来,仍有些吃惊,“他在侯府那么多年,我跟爹爹怎么没发现?”

    沈飞星道,“这人端的也是十分聪明之人,否则何以练就一身好医术呢?他既不露出马脚,旁人又怎会想到赫赫有名的大夫做了别人的奴才?”

    陆柔不解道,“那他又为什么要毒你?”沈飞星张了张嘴,却又变成一声叹息,怅然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陆柔道,“沈哥哥,那你继续说妙手仙子吧。”

    沈飞星道,“她虽不是医术最高明的人,但却是医术最高明的女子。而且,她与潘安医圣也是有些渊源的。”

    陆柔情不自禁的想,两个医术高明的人,又是一男一女,若是结成夫妻,那可真是不愁没话说了。就问道,“他们两个是夫妻吗?”

    沈飞星轻摇头道,“不是,潘安医圣向怀南爱上了妙手仙子的妹妹,两人用通俗来讲,有些像是妹婿的关系。所以他们之间也没少在一块研讨医术,向怀南此人,真有医学的天赋,他虽没学过制毒之术,但自己无师自通,竟是研究出一种厉害的毒药。起初是为了在妙手仙子显示手段,到后来,竟是深入研究,将这种毒制作的无色无味,毒性深的很。那妙手仙子也当真是脾气倔的很,便非要解开这毒不可。时间久了,竟真的研究出解药。在向怀南面前好生威风。向怀南也实在佩服她。”

    陆柔道,“这便是你中的毒了?”

    沈飞星微微点头道,“他这毒乃是自创,世间所有医书都没有记载,所以我才说只有妙手仙子能解此毒。”沈飞星说完便故意转过头来,看着街上人来人往。

    陆柔好奇心起,不问个明白不甘心,道,“那你又为什么不愿意见她?是不是你动手伤过她?她跟你结下了仇?”

    沈飞星笑笑,不再说话。陆柔再问恐招他烦心,只能忍住好奇。

    天色渐黑,路上来往客商已经大为减少,因为扬州甚是繁华,皇帝也曾几次游玩。所以去往那里贩卖干货,皮毛的人甚多。人多就需住宿,此地客栈也多了起来。沈飞星正想找个客栈歇息,忽见前面一群走镖的队伍迎面而来。有十几个人。镖车上插着一杆红旗,是急镖的意思,若非不得已,不会犯了走镖的大忌连夜赶路。

    还未离近,就听那些人在谈论些什么。说的似乎与振威镖局有关。

    沈飞星便下了马,拉着缰绳,慢慢走着,静神凝听,他们的声音便在耳边响亮起来。陆柔看他聆听的模样,也不打扰,骑在马上不出声。只是自己却听不到。

    在头里的是镖师,他说道,“当真怪异,振威镖局的新姑爷,好好的突然被割下了头,死在自己房间里。”沈飞星微微一惊,中午时分方才听人说起此人,不料这人却已经死了。

    又听另一人语气惶恐道,“唉,干咱们这一行的,哪个不跟绿林好汉结了仇,以后睡觉都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有一个趟子手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几天了?”

    他们越走越近,沈飞星已不需运起内力都能听清,听头里的镖师道,“什么几天了,也就今儿下午的事,你去接货了没瞧见,我可看见了,何超的尸体被抬出来的时候,血还在脖子上好好的。正向外淌呢?”他边说边坐了个怪样,看的令几人都连连咂舌。一人道:“我怎么听说那尸体的头上怎么还裹着一块红布呢?那又是什么意思?”镖师道:“听振威镖局里的小三子说,那何超被人杀了还不算,连头也被砍下来了。振威镖局的老爷子害怕丢人,就在脖子上裹了一块红布。”几人听了咂舌不已。

    陆柔大吃一惊,再想听听何超是被谁杀死的,这些人已经走远。只隐约听到些话头,却听不真切。待几人走远后,陆柔道,“沈哥哥,咱们去前面打尖吧。”

    沈飞星心知她少年性起,要看个究竟,也不扫她兴。随即跃上马来,点点头,说道,“去也未必能见到什么?”

    两人骑快了些,一路上分外注意振威镖局的消息,但他们马不停,也听不到什么。只又行了几里路。沈飞星目力极好,远远看见宽街的一侧,两扇铜大门上顶着个好大的招牌,写着振威镖局四个大字。对面正如那醉汉所说,是来客酒楼。

    离得近一些,就看见振威镖局里隐隐有白布晃动,果然是出了人命。大门上挂起了白灯笼。两人刹住马儿,停在来客酒楼,人却不进去,只装作有意无意的望着前面的路,实际上却是看的振威镖局里面。

    只见镖局里分外杂乱,各种货物乱七八糟的,也无人管理。沈飞星知道尸体必然已经被收敛起来,也不想再看,这时,来客酒楼里出来店小二,狡黠的说道,“客官前面已经没有住的地方了。”沈飞星抬眼望去,灯光闪闪,又何愁没有客栈。

    店小二立马改口道,“您别看前面不少客栈,可都住满了人。”沈飞星不欲听他罗嗦,叫他开了两间干净的房。

    这酒楼规模远比中午落脚的那家小多了,一进到里面,陆柔就掩鼻皱眉,说道,“怎么这么大的畜生膻味?”

    小二道,“小姐您多包含着,咱这不少住客都带了皮子,是有些味。”

    陆柔虽是娇生惯养,但却不是刁钻,听店小二如此一说,便只嗯了一声。又感觉白天被日头晒得有些干渴,就叫他沏了一壶茶。找了个靠近门口的桌子坐下来。

    这酒楼里都是赶路的客商,明天还要起早,就用过饭以后歇息了。酒楼大厅了只有一张桌子坐着一个人,这人背对着门口,正自吃着两碟菜,一壶酒。有人进来,也不回头,只是喊过店小二,嚷嚷道,“你这酒是给人喝的吗?快给大爷上好酒?”

    店小二陪笑道,“爷,咱这都是从酿酒堂里进的酒,绝不掺假?”他话音刚落,忽地被那人一巴掌打在脸上,那人喝道,“我说了,给大爷去换好酒。”

    店小二不敢惹他,捂着腮帮子正要走,那人又喊住店小二,道,“还有这菜,简直是给狗吃的,做的不好,大爷还是不饶。”店小二听出话茬不对了,此间时有江湖客吃醉了闹事,但这人说话清晰,又哪有醉的模样,便喊了声掌柜的。

    掌柜的本想轰他出去,却被他转过头来凶狠的眼光一瞪,却倒吸一口凉气,这人忒也凶恶。掌柜的害怕招惹麻烦,只摆摆手,让店小二赶快去做。店小二垂头丧气的端走了酒菜。

    陆柔看清了他半个脸,不由得一阵心寒,只见这人猴腮鼠眉,眼眶深陷,容貌宛如是拔了毛的猴子,一道刀疤从鼻子划到嘴边,那半边脸想必也带着刀疤。

    他听见陆柔声响,此刻回过头来,望了陆柔一眼,更显凶狠怪异,目中却露出淫光一个劲地盯着她看,待看见陆柔身边还有一个脸色苍白的公子哥,忽地又露出古怪的笑容。

    陆柔本不想多事,瞪了他一眼,这人却似更有兴,反而转过身子盯着陆柔。

    陆柔瞧这人是个下流胚子,便是再凶恶,有沈飞星在旁,也丝毫不惧,正要叱喝,忽听沈飞星已冷冷道,“阁下这双招子亮的很呢?”那人嘿嘿怪笑,似乎想要起身,但又眼珠一转,似是心里有了什么诡计,便又坐下身子,转过去不瞧了。

    这时,门口忽地又走进两人,一个妇人一个儿童,像是个娘俩的模样,儿童身上衣衫脏的油光发亮,妇人面带尘色,头发乱糟糟的垂下。一身农家打扮,明明年龄不大,却显得有些苍老。妇人紧紧搂着孩子,虽未说话,但眼神已在乞讨。

    掌柜的像是识得这娘俩,连声叹气。

    陆柔心念一动,忽地想起醉汉讲的故事,望向沈飞星,沈飞星略一点头,轻声道,“大概就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