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月录
繁体版

第二十章伴花同行(二)

    扬州离凤阳,有八百里之遥,骑着快马,若是白天不耽搁的话,有三天就能到了。两人骑在马上,不到半日就走远了青麟侯府的境界,想比卧在马车里的舒适,乘马飞奔更显得自由广阔。陆柔不曾出过远门,每每要走出凤阳,就被爹爹遣人找回。此番所到之处,尽是繁华若市,比之青麟侯府更有不同。处处觉得新鲜。但她心里惦记沈飞星身上中毒,又想起老父孤零零的一个人,不禁感到一阵难过。

    沈飞星道,“此路乃是古往今来的商业要道,走镖运货的人都从这里走,前面更是繁华。”陆柔终是少年心性,惆怅片刻,就又觉得一切都好玩。走到一处繁华的街道,见人来人往,各方语言都有,街上还有街头卖艺之人,便勒马观望,只见卖艺的两个人拳脚相斗,你来我往,打的十分好看。引得众人喝彩。陆柔瞧得大有兴趣,道,“我总在青麟侯府待着,却不知江湖上有这么多高手。”

    沈飞星笑道,“你瞧他们打的威风,但却是花架子,只图要个彩头。便是跟你交起手来,只怕也会被你摔个跟头。”陆柔听了大是高兴。又见前面人声鼎沸,一只毛茸茸的动物从人群中高高跳起,发出怪叫。陆柔喜道,“猴子。”便下马奔进人群,看的好不热闹。连连鼓掌。那是一老一少耍猴的两人,看模样是祖孙两,那猴被训得甚是通灵,耍猴的老者拿出钢圈,摆摆手,那猴几个跳跃,已从钢圈中穿了好几次。孙女就又抛出一个果子,猴儿在钢圈上一跳,伸手接了,大口咀嚼起来,模样甚是滑稽。逗得不少人连声哄笑。

    陆柔看的兴起,沈飞星就在马上等着她。心底也十分明亮轻松,暗道,“有柔儿陪伴,倒让我也多了些年轻人的风采。”

    只听人群高叫一声,“好。”老者耍猴结束,孙女端了盛钱的盘子走到人群里讨赏。人人看的精彩都是不吝惜钱财,囊中瘪的就给一两文,囊中鼓的就给个七八文。到了陆柔跟前,陆柔自钱袋里掏出一锭银子足有七八钱,放到盘中,那少女惊喜异常,弯着身子连声道,“多谢姐姐,多谢姐姐。”

    陆柔见她高兴,也是欣喜,回身上马走了,刚一上马,忽听背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心道,“这里这么多人,怎么骑马骑得这么快,也不怕踩伤了人。”却见是两匹马奔来,马上两个黄衣女子,模样俊俏,却带着焦急之色。街上的人闻听马蹄声响起,都是赶忙避让,但仍有些人被马身擦着,险些跌倒,只恼的连声咒骂,“谁这么不长眼,把大爷晃了一下。”却见两匹马已经奔远。

    这两匹马就自沈飞星身边穿过,沈飞星鼻中还残留那两人身上的淡淡香气,情不自禁的向两人奔走的身子多了几眼。

    却听陆柔一声娇哼,道,“沈哥哥,那两人好看么?”

    沈飞星淡淡一笑,便不再看,对陆柔道,“咱们也走吧,已是午时,你饿不饿?”

    陆柔笑道,“那从前边找个酒楼吃饭吧。”

    两人不急不慢的任马儿缓慢行走,一边欣赏街上热闹,显得十分悠闲。见前面一张酒幡在日头下垂着影子,酒幡上写的“香飘十里”。这酒楼倒也气派,里面宽敞的很,沈飞星指了指酒楼,说,“就在这里吧。”

    两人下了马,走进酒楼,店小二看遍了各路食客,见两人穿着不俗,知是有钱的主顾,赶忙从两人手里接过缰绳,堆满笑脸。

    沈飞星道,“烦劳小二,拿出好草料给马吃饱。”小二道,“客官放心,这走镖的人都从我们这里歇息,为的不光是我们酒好菜好,还图的是我们这里的草料好,马儿吃了跑的更快,保准您骑上马,就像是一溜烟一样。”

    沈飞星笑笑,跟陆柔走进酒楼,寻了张桌子坐下,小二把马从后门牵进院中,又回到酒厅。问沈飞星吃些什么?

    沈飞星道,“捡四个拿手的热炒上来,再拿二斤竹叶青。”

    小二答应一声,身子一转便到后厨传菜。

    此时,正是用饭的时刻,街上来来往往人又多,这酒楼的生意也算是极好,宽敞的大厅坐满了一多半桌子,食客们嬉笑喧哗不绝于耳。沈飞星忽觉眼角映入一袭黄影,便向黄影位置看去,忽地失笑,原来竟是那在街上骑马疾奔的两个女子。她们选了墙角的一张桌子,对周围喧哗声置若罔闻,两人一言不发的端坐在凳上,望着桌上的菜肴发愁。桌上放着四个碟子,菜肴精美,却是不见动筷。正与周围食客们大快朵颐,高谈阔论的场景格格不入。

    其中一名弯着发髻,嘴角有颗美人痣的女子年龄稍大,发出轻叹。另一女子对她示以一笑,眉宇间似乎带着疾苦。沈飞星心道,“这人莫非也得了病?跑的这么急去看郎中?”再看这女子生着丹凤眼,弯月之鼻,樱桃小口。十分靓丽。

    沈飞星怕又引起陆柔注意,便不再看,好在陆柔紧盯街上,全然没察觉,否则又要出声冷哼了。

    忽听旁边一桌发出咒骂,“这叫何超的人真不是什么东西?”他喝了酒,声音极高,语气又狠,引得吃饭的人一大半都朝他看去。陆柔也被声音吸引,看向他。只见这桌四个肥胖的大汉,各做桌子的一边,却已将这桌子占得满满的,四人敞开胸膛,颇显江湖草莽气息。桌上的菜有八个大碗,但已只剩下稀汤寡水。说到动情处,唾沫星子乱溅,只怕这碗里的汤汁倒有一大半是他们的口水。

    一人脸上带着半信半疑的表情。“此话当真?”

    另一人道,“这还能有假?我亲眼看见那孤儿寡母的在振威镖局门口哭哭啼啼的。”又一人撇撇嘴,道,“我瞧那何超道貌岸然的,满口仁义道德,不想却是这般狼心狗肺的负心汉。”

    听到负心汉三个字,那两个黄衣女子竟变了变脸色,似是对大汗所讲极感兴趣,凝神倾听起来。

    陆柔听得也十分好奇,只想听听那叫何超的人是怎样负心了?大汉见众人都像是听故事一般望着他,不禁更有兴趣,便学着说书之人的样子道,“也是巧,我那天刚从来客酒楼出来。你知道来客酒楼在哪里?”

    另一人十分顺时的接口道,“在哪里?”

    大汉笑道,“就在振威镖局的对面。我从酒楼出来,就看见一大一小娘俩。”他想起说书人没说到恳劲地时候,总要问一句,“你道他是谁?你道他怎知”这样的话,便说道,“你道这娘俩什么关系?”

    这句话一出,引得哄堂大笑,就连那两个黄衣女子也笑了一笑。大汉想是饮醉了酒,头脑不太灵光,还以为众人发笑是赞他故事开头讲的好,更加得意,醉眼半睁,扭头向众人道,“待会你们要听高兴了,须得给我说书钱。”

    众人见这人虽然长的彪悍,却是个浑人。心里默默发笑,道,“好好说,少不了多给你几文。”

    大汉故意正了正身子,又道,“那小子就是他娘的儿子。这两人哭哭啼啼的,我还以为是在此处丢了盘缠,正要给他们几两银子,却见他们身上穿的既不好,也不差。显然不是要饭的。我正好奇,就听那妇人骂道,“好你个没良心的汉子,说是在外面走镖,等挣了钱就接我们娘俩来城里。谁知你一去三四年不回。我们娘们找上门来,你却是取了有钱人家的女儿。””他说到这里,委实觉得有气,便又骂了一句。

    陆柔对沈飞星道,“他说的是真的吗?世上怎么会有成了亲又跟另一人好的人?”

    她心地单纯,只认为若是不喜欢一个人,又为什么要成亲在一块,既然成了亲,那便是一辈子的事,又怎的会爱上别人。随口说了出来,却见沈飞星竟是脸色大变,说不出的痛苦。

    她惊声道,“沈哥哥,你是毒性又发作了吗?”

    沈飞星想起了往事,正自出神,陆柔连问两声才将他唤醒,随即干笑道,“不是,我替这孤儿寡母难过。”陆柔闻言,放下悬着的一颗心,又凝神静听。

    只听大汉又喝了一碗酒,只喝的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同桌三人也是脸露醉相,饶有兴趣的听着。大汉道,“他们骂了没多久,一人匆匆走出来,一看模样就像是做了亏心事。我再一看,竟是振威镖局招的上门女婿何超。这人真是混蛋,我本以为他即便不认这娘俩,也得给些银子打发。谁知何超竟抬手打了妇人一巴掌,你想他在镖局中练过武功,那妇人哪能抵抗的住,只被这巴掌打的摇摇晃晃的。差点跌倒。”众人听到这里,也是十分恼怒。

    有人便打趣道,“这位英雄,你怎的不上前教训教训他?”众人都想听听这醉酒的大汉如何作答,便齐齐瞪着眼睛望着他。

    大汉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出手了,只是这叫何超的混蛋想是得了总镖头的真传,我竟敌不过他。”他说到这里,似乎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又道,“那也怪我那天喝的酒有些多。你要知道,人一喝酒,总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的。何况我...”

    陆柔想知道后来怎样,听他罗嗦有些不耐烦,道,“那娘俩走了没?”

    大汉叹了口气,道,:“走了,被何超唤出几个趟子手,给赶跑了。”

    陆柔听得好生失望,以她所想,该有个人教训教训何超才好。沈飞星忽然问她,“你若是那娘俩,是不是恨极了何超?”

    陆柔一怔,想了想道,“我若是不爱他,就恨...”沈飞星似是松了一口气,陆柔又道,“若是爱他,就更恨了。”沈飞星倒吸一口凉气,说不出话来。

    陆柔不知他所问何意,有些奇怪,却也并不在意。那大汉喝的醉了,犹自喋喋不休,但故事已讲完,众人也不在竖耳倾听。

    这时,店小二端上酒菜,瞧陆柔听得有趣,就道,“他说的倒也不错,我们本地人都知道的。”他边说边在桌上摆下酒菜,又四下谨慎的望了一望,低声道:“那何超的确也忒不是人,贪图振威镖局的家业,愣是把结发妻子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