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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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伴花同行(一)

    陆青麟知沈飞星认出了杨一平的真实身份,心道,“杨一平莫非就是潘安医圣向怀南?”他正要发问,忽见沈飞星脸上露出苦笑,竟似一点也不恼恨下毒之人。心里甚奇,还道是沈飞星有错在先。自己问下去,只怕戳中人伤口,便住口不提。

    又听陆柔道,“那这毒怎么解?”语气大是焦急。

    田震龙道,“沈大侠,在此歇息,我这便去找华堂。”他知此刻侯府已无人可用,又感念沈飞星再烟花阁中救命之恩,便不顾伤躯去寻名医。便即起身。

    沈飞星忽地将他拦住,笑道,“田兄不必去了,世间只有一人能够解毒,但我却不想见她。”他虽是在笑,但言语中却甚是苦楚,似乎是想起了往事。

    陆柔闻听有救,露出喜色,道,“只要有救,便好办。你不愿见他,我去帮你请来,无论他要多少银子我都肯给,他若是不来,我就求他。求到他来为止。”

    沈飞星见她为自己担心,心里也不禁有些感动,但他向来生性洒脱,对生死毫不放在心上,更不愿劳累别人,便道,“无妨,无妨,这毒毒不死我。”

    田震龙对陆柔道,“以沈大侠的内力,这毒若非是极厉害,又怎能令他吐血,你纵然请的那人来,沈大侠恐怕是耽误不得。”

    陆柔一怔,没料到此节,想了一想,忽然神情坚定道,“那他在哪儿,我陪着沈哥哥去。”又听田震龙说话,似是知那人是谁。便问田震龙。

    田震龙缓缓道,“能解毒,沈大侠还不愿见。自然便是昔日的妙手仙子了。”

    陆柔大喜,又问道,“妙手仙子在哪儿?”

    田震龙道,“在扬州,据说妙手仙子已脱了俗,住在清平观中。”他知沈飞星与妙手仙子渊源极深,说完便看向沈飞星,问道,“是么?”

    沈飞星察觉中毒都没有露出愁容,此刻听田震龙说起妙手仙子,竟是没了平日慵懒笑容,反而变得十分惆怅。陆柔心道,“莫非是沈哥哥与她有仇?看来这位妙手仙子武功是极高的。那我需用个骗人的法子让他替沈哥哥解毒。”当下说道,“沈哥哥,你不需怕她,你救了爹爹,我该报答你,到了平观定然有法子让她救你。”

    陆青麟看着女儿脸色,心道,“这女孩家莫非是看着沈飞星出手相助,由感激变成仰慕?”他虽知沈飞星名声极盛,今日相救青麟侯府也有侠义之心。原是品行上佳的人选,只是此人在男女之情上太过寡薄,总爱移情别恋,就如那妙手仙子,便是因为他为情所困,出了家。当时江湖上说起时,人人总是唏嘘哀叹的。女儿若真是倾心与他,只怕也会落个妙手仙子的下场。

    便道,“柔儿说的不错,沈大侠救了青麟侯府,当该报答,断不能看着沈大侠毒发身亡...”

    陆柔以为父亲答允,心里暗喜,似乎恨不得马上就动身。却听父亲又道,“陆某便随着沈大侠走一趟,若是妙手仙子不肯救,老夫使出浑身解数,也要叫她施以援手。”

    陆柔心里颇有些失望,却又觉得父亲陪同,无论是江湖阅历还是逼人施救的办法都比自己强上千倍。不好再说什么。只盼沈飞星出口要求带上自己。但沈飞星却不知在想什么,脸上忽地露笑,又忽地一阵怅然。

    田震龙道,“侯爷不可离开,青麟侯府陡逢大乱,眼下这一摊子事都非侯爷处理不可。焉能走脱。而我又身受重伤,不可前行,否则那便不是我照顾沈大侠了,而是沈大侠照顾我了。柔儿已大,正好出去历练历练,少不得以后要替你处理江湖上的事。”

    田震龙既然已开口,陆青麟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否则便有不愿施救之嫌。陆柔眼见父亲似乎默许,心里暗喜,又想到沈飞星中毒严重,不禁担忧起来。

    沈飞星忽地站起身来,抱了抱拳道,“不必为我担心,我也不需去见故人。在下这便走了。”他似是全没将中毒之事放在心上,一如往常般,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但走的没几步,就觉刚才用内力压住的毒性竟又有些上涌。暗道,“这毒好厉害。”随即又想到,这毒若不厉害?向怀南又岂会用来对付自己?他只好运起大周天经脉,体内自创的内力生效,又将毒性压住。胸腹疼痛略减一些。

    忽见眼前倩影一闪,陆柔已挡住去路,脸上竟似又要流出泪水。沈飞星对她一笑,道,“你这两日哭的泪水,我一辈子都要流不了。”

    陆柔道,“那你便听我的话,去找妙手仙子好不好?”

    沈飞星瞧她脸色异常伤感,心念一动,暗道:“这小姑娘莫非是对我动了情吗?不会,不会。她只是想要报恩。”但又恐真的如此,那可是又要辜负一片痴心了。当下便想快点走脱,免得多生枝节。

    他虽然中毒,功力不能完全发挥,但轻功仍属一流之境。身形一晃,已绕过陆柔,就要离去,却见陆柔忽地冲向酒桌,拿起自己座前的酒壶就要灌下去。若非是陆青麟一把抢过,纵然那壶里只剩下几滴,也足够令她中毒身亡。

    陆柔此举大出沈飞星意外,但陆青麟却深知女儿性子,外表看起来柔弱,内心也颇为掘强。她是想要喝下毒酒,中下沈飞星一模一样的毒,那沈飞星便是非去不可了。

    陆青麟叹道,:“柔儿,你真糊涂,沈大侠功力深厚,方能保住性命,你喝下毒酒又岂能多活一刻?”

    陆柔忽地哭出来,道,“谁叫他不肯去?”

    田震龙一生未逢男女之事,不懂女孩心思,只是感觉诧异,纵然陆柔秉着侠义之肠,做这等以身涉险的事也好没来由。

    陆青麟道,“沈大侠,既然柔儿执意如此,那便请遂了小女孩心愿吧。”

    沈飞星心道,“若如再推脱真显得不近人情了。”便道,“陆姑娘人虽小,却是侠义心肠,在下谢过了。”

    陆柔见他答应,又破涕为笑。

    陆青麟问及沈飞星所中何毒,沈飞星也只笑笑不愿回答。三人见他脸色有凄苦之情,知他不想言明,便也不再问。陆青麟吩咐下人拿出一些名贵补药,人参,山奇等物。沈飞星也推辞不要。只说再拿好酒。陆青麟依言拿出一坛,用银针试了,确保无毒,说道,“此毒既然厉害,陆某虽想留下尊驾小住几日,但恐耽误时间长了,毒又加重。这便替两位准备马车。”

    沈飞星笑道,“我一向不喜欢马车,只备马就好了。只是却要让陆大小姐受些颠簸了。”

    陆柔连声道,“不打紧的,我以前出门都是骑马。”

    在马上酒坛不好携带,沈飞星当场放开酒量,喝了个痛快。只喝的醉醉洋洋,身形似已站不稳。

    陆青麟又见他破衣烂衫,胸口沾染一大片血迹,出门实在扎眼。遂道,“请沈大侠换件净衣吧。”沈飞星此次得遇美酒,相比中毒倒似乎喝酒更为重要。这酒是陈年佳酿,片刻酒劲就发作,又加上运用内力抵抗毒性,竟是大现困意。眼皮合下马上就要睡一觉。

    侯府中本来也有几匹好马,但在混战中,砍死两匹,剩下的受惊跑去了。下人买马也需一段时间。陆青麟与田震龙将沈飞星扶到客房,命下人赶快烧水,搬来浴桶。不多时,老仆提着大壶将热水注到浴桶里。替沈飞星更衣之后,伺候他沐浴。

    陆青麟便去和女儿交代一些江湖的规矩,嘱咐她此番不是游玩,不可胡闹,遇事不要冲动。心知沈飞星江湖阅历极深,倒也并不是多担心。田震龙生怕杨一平又再次下毒,守在门口,四下观望。先前派出追杨一平的人失望而回,向田震龙摇摇头,“没找到。”田震龙早在意料之中,叹息一声。

    沈飞星被热水一泡,四肢百骸得以舒展,不需老仆动手,自己洗去身上尘垢,又觉实在困乏,便合上双眼,沉沉睡去。只睡了了片刻,忽听一声马嘶,他即醒来。虽然合眼时间极短,但他内功深厚,已比常人睡一整夜还要养神。醒来时,精神振铄,只是腹内隐隐作痛,是酒毒发作。

    老仆拿了长袍新衣在一旁恭候,沈飞星自行穿上,对镜一看,忽地失笑,“我已有十来年未曾见过此人了。”

    老仆看的呆了,道,“像公子这般人物,小人也只在画里见过。”沈飞星对他一笑,道,“‘公子’这称呼,我也有十来年未听了。”

    但见镜中一人,身穿白衣,裁剪合身,不动已是玉树临风,一抬手,当真是气度不凡,形清骨疏,潘安失色。只是脸上胡子未刮,清癯的面容总有些违和。沈飞星心道,“妙手仙子必然是不肯救我的,我更不知道自己能活多少时间,常言道,鸟将死,还梳羽毛。人要亡,也重晨妆。纵然人死后无论穿的再好也是堆枯骨,可死前却需清清白白的离开人世。”便问老仆要了剃发之刀。老仆心甚细,早已备好。替沈飞星刮去胡子。这样一来,好一个神采奕奕的公子出现在镜中。只是脸上却隐隐带着病容。更有一股书生的忧郁气质。

    沈飞星谢过老仆,打开门。田震龙已在门口守候。见沈飞星变了样,大是赞叹,“沈大侠当真是不愧踏月公子的美名。”说罢又咳嗽起来。

    沈飞星道,“田兄似乎是被掌力伤了肺腑,丐帮帮助铁铮那里不乏疗伤奇药,比如蛇胆,毒蝎之类的。功效要比之侯府里人参等物好的多。你大可开口要些。铁铮为人豪爽,绝不会拒绝。”田震龙欣喜,谢过。

    陆柔也换了身干净衣服,站在门口,手里牵着两匹马的缰绳。瞧见沈飞星走来,竟是看呆了,这才明白,沈飞星的美名何来。心道,“原来他竟如此俊逸。”又不禁好奇他为何先前要作叫花子打扮。

    沈飞星来到跟前,见陆柔一身淡红色的长裙穿在身上,更显清秀绝丽。笑道,“陆大小姐,真是好人物。”陆柔听他称赞,也是心里暗喜。

    两人跃上马。陆青麟过来相送,给两人装了好厚的盘缠。两人骑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