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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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客栈恶贼

    陆柔听了故事,本就心生怜悯,对这娘俩十分同情,来的路上便隐隐盼着见到他们,好给他们施舍些银两,此刻见到他们孤苦无依的委实可怜。立刻就掏出钱袋,也不数不看的,塞到他们手中,那妇人拿着沉甸甸的钱袋,似有些不相信,直到陆柔柔声道,“大嫂,拿了吧。”妇人按下儿童的身子,两人跪在地上道谢。

    陆柔更觉辛酸,扶起他们不敢再看,生怕再看一眼,就要落泪。掌柜的也颇觉意外,设施之人见得多了,但像这般随手就是几十辆银子的却不多见。他忽地想起店小二正从那凶狠客人桌上撤下的酒菜,慌忙端了出来,递到娘俩面前。

    这俩人正饿许久,接了过来又对掌柜的连声说谢,狼吞虎咽的将菜吃了,吃完,妇人喃喃道,“今日真是遇上菩萨了。”

    又带着孩子对陆柔磕了一个头,站起道,“小姐公子真是好人,俺娘俩这辈子没碰到过好人,今天遇着,就是个大好人。”陆柔瞧见天色已黑,这娘俩就算有住的地方也必然是什么桥洞底下,豪宅门口,心里不忍他们流落街头,道:“你们在这里住下吧,我让小二开好房。”

    那妇人摇了摇头却道,“多谢小姐好意,但俺是奔他爹来的,他爹虽已死了,但俺还是要带孩子去看看他的。”陆柔听她说的凄苦,实是已不敢再听。又转过头来,留下清泪。

    沈飞星见陆柔心底如此善良,也是十分赞赏。忽听那桌刀疤脸的人道,“汉子既已死了,还看什么?”那妇人望了望他,也不敢说话。陆柔正是热血当年,再也忍不住,冷冷道,“你说什么?怎的这么没人性?”

    那人霍然站起身来,凶狠的瞪着陆柔,陆柔全然不惧,也瞪着他。那汉子忽地怪笑一声,上下望了望陆柔,目光十分不堪。掌柜的察言观色,见两人就像是要动手,心道,“你们虽然比他多一个人,但那位公子哥瞧起来病怏怏的,人长得好看顶什么用?这人这么彪悍,真打起来,你们不是干等着吃亏吗?”又怕两人打起架来,砸乱自己的桌椅,当下急忙站出来,他不敢去劝那刀疤脸,只是来到陆柔跟前,道,“小姐,莫要生气,瞧两位不是本地人士,出门在外,五湖四海,大家都是朋友,莫要因为一句话就伤和气。”、

    陆柔见掌柜的满脸堆笑,也不忍拂了他的好意,气呼呼的坐下,冷冷道,“谁跟他是朋友?”

    又听掌柜的对妇人道,“快走吧,快走吧,这位小姐给了银子,去往别处吧。”

    这妇人见那汉子十分凶恶,不敢再留,牵着孩子的手就要走,那汉子却冷道,“站住。”妇人心里一慌,不敢再动,连身子也不敢转过来。

    陆柔倒像瞧瞧这人能恶到什么程度,当下也不做声,只听那汉子又道,“赔了我的钱就让你走?”陆柔虽知此人是胡搅蛮缠,却也不禁十分纳闷,“她们连靠近都没靠近你。又拿你什么钱了。”

    妇人一动不敢动,儿童不懂事,有些哭哭啼啼的,妇人终于抱起孩子,颤声道,“大爷要俺...赔...什么钱?”她这句话分三段说出来,委实是心里慌张到了极点。

    那汉子怪笑几声,道:“你吃的菜是我的,天下哪有白吃人东西的道理?”

    妇人一怔,道,“那是掌...”她心知掌柜的是好意,也不好将缘由推到他身上,是以,话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

    那掌柜的畏惧汉子凶狠,心里已猜测这汉子或许是流窜江湖的大盗,虽有心帮助妇人,却是不敢招惹那汉子。

    那汉子道,“我不管是谁给你的,从我桌上端走,那便是吃了我的东西,我瞧你也好生可怜,也不为难你,就把那袋钱给我吧。”说罢,怪眼一翻,用手指着那钱袋。

    妇人心里连连叫苦,刚讨了度日的钱,却又要转手了,但她柔弱妇人,如何敢跟凶悍汉子斗?就解下钱袋,颤颤巍巍的走到汉子跟前,将钱袋递到桌子上。

    汉子瞧着妇人模样,忽地淫笑一声道,“瞧不出来你这脏脸还有几分姿色。陪大爷耍耍吧。”说着,忽然一探手,将妇人揽入怀中。慌的妇人大叫,惊哭了站在门口的孩子。陆柔离那孩子近,将他抱起,对汉子喝道,“恶贼,放开她。”

    那汉子甚是得意,一张丑脸咧开干瘪的嘴唇发笑,忽地用手在桌上一掰,像掰豆腐似的,掰下桌子的一角。抛在地上。

    陆柔知那桌子是木头制作的,这般轻描淡写的就掰断,这份手劲实在骇人。心道,“原来此人竟是高手,若是沈哥哥不中毒,自然不惧,但现在却不知沈哥哥能打的过他吗?”望向沈飞星,但见沈飞星却是气定神闲,全然没将此人放在心上,陆柔心里便有了底气。

    那妇人想要挣扎,却被汉子一抓手臂,疼的也动不了。汉子见陆柔不做声,只道自己神功将她骇住,更是张狂,道,“小妹妹,你若是要救这娘们,何不过来?”

    陆柔有恃无恐,放下孩子,向他走去。那汉子笑呵呵的看着她。

    掌柜的瞧得连连皱眉,又望向那病怏怏的公子哥,心道,“这人也太窝囊,自己相好的就要受辱,怎的也不救?”

    沈飞星早想出手除掉此人,但忽然想到陆柔随自己出来,倒要叫她长些本事,免得以后在江湖上吃大亏。又看出此人是个练家子,心道,“柔儿的父亲是武林大豪,身边也尽是高手,但柔儿武功却真是粗浅的很,想是平日跟她拆招的人都让着她,不敢使出全力,正好用此人给她练练手。若是遇到危险我再出手就是。”他既然打定主意,是以,便一言不发,甚至连看都未看那汉子一眼。陆柔放下的孩子犹自啼哭不止,他也不知该如何去哄,只将陆青麟所送的钱袋整个塞到孩子手中,那孩子紧紧攥住,犹自啼哭不停。

    沈飞星饮了口茶,不向那边看,但那边发生的一切都收在目光之中。只见陆柔已慢慢走近,手掌微微上扬,背在腰后。沈飞星曾与陆青麟交手相斗过,看出这正是开碑掌的起式。旁人见了还不以为然,沈飞星却知道,这架势隐隐有名家身法。

    那汉子看陆柔美貌胜这妇人千万倍,见她不知深浅的送上门来,心里暗喜,便把妇人松了手,那妇人如脱魔爪,慌忙跑到沈飞星面前,抱起孩子便跑出来客酒楼,消失在长街上。

    汉子忽地伸手去捉陆柔的腰,他只以为这俩人必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少爷小姐,全然未将女娃放在眼里,又看沈飞星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只道他害了怕还装的道貌岸然。是以这一抓并非是武功上的招数,而是破皮无赖的纠缠动作。

    陆柔手掌忽地从背后打出,正打在汉子手上,这开碑掌陆柔虽只学了入门的几招,但终究是陆青麟的得意武功,使出来也是威力不弱。一掌将这人打的手臂晃向一边。

    这人大感意外,仍是面不改色,忽地手掌上下摆动,向陆柔攻来,这招委实下流的很,叫陆柔不管防上还是防下,自己手掌总能碰到陆柔身体。陆柔看不懂他招数,不知该如何破解,只想着爹爹的开碑掌凶猛无比,我只用不变应万变好了。便双掌齐出,也不管这人的手掌攻向哪里。径直向他胸口处打去。

    这开碑掌若是由陆青麟使出来,不论这人如何躲避,也叫他碰上就掌裂臂断。但陆柔功力尚浅,对付强敌用这一招,实是既无攻击的威力,又无招式上的妙处。汉子见陆柔出掌简单,心里暗喜,只待陆柔一掌打来,自己便可抓住她身子。

    果然陆柔一掌虽然打中他手臂,但却漏了极大的破绽,那汉子另一只手掌向自己腹部抓来。陆柔大惊,还未叫出声,就感觉右脚筋上似乎被什么东西打中,未感觉疼痛却只觉得肌肉缩紧,右脚不由自主的提出,脚尖正踢在那汉子的手臂上。

    汉子手臂吃痛就将手缩了回来,盯着陆柔,稍稍收敛了一些狂意。

    陆柔向后一避,侧身去瞧右脚,见一小团水迹在鞋上散开。又回头看了看沈飞星,只见沈飞星略带微笑,望着他,一根手指却是按在茶杯口。陆柔心知是沈飞星助她,只是却想不明白何以一滴水能有如此神效。她想不明白,也不去想,回过头来,喝道,“本姑娘教训教训你。”

    当下出手更无顾忌,想到哪招用哪招,那汉子见招拆招,嘴里还道,“不如晚上再教训...”陆柔知他说的必是什么下流话,不等他说出,忽地一转身,她的轻功着实不弱,又是经过名师指导,这一转竟令那汉子始料未及,只见陆柔又是一记开碑掌向他嘴上打去,那汉子是坐着的,无法动身子,只慌忙侧头躲避,却也被陆柔指尖扫到,隐隐生疼。

    陆柔一击得手,就又跃开,甚是得意。心道,“我竟忘了发挥轻功的长处。”

    那掌柜的瞧得目瞪口呆,又惊又喜。只盼再多打那汉子几巴掌才好。店小二本来端着新作的菜从后厨出来,一瞧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跟那凶狠汉子打了起来,也看的愣神,菜也不敢上了,唯恐误伤了自己。

    那汉子恼怒起来,呲着牙,出手也不再留情,只想着先打伤了这少女,将她擒住再说。便使出狠招,站起身来,踢出一脚,陆柔已打定了主意,不管他用什么招数,自己都用轻功躲避,等趁他招里有了破绽,就发一掌。

    避开这一脚,想要绕到他身后,但这汉子平日没少与人交手,已看出她心意,忽地故意露个破绽,将后背摆在陆柔面前,手掌却变成抓藏在腋下。陆柔实战经验极少,中了圈套,正自暗喜,向这汉子打出一掌,忽觉一掌打空,那汉子的五爪已向自己咽喉抓来。她虽知有沈飞星相助,但仍是一声惊呼。忽地又觉眼前一件好大的东西撞来,正挡住那汉子的一抓上。

    陆柔花容失色,这件东西已插到桌子上,穿了一个好大的洞。陆柔看去,竟是一柄禅杖。只听门口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陈阿三,果然是你。”

    陆柔听到这名字,心中一凛,陆青麟曾跟他说过,长江水域的分流处,正盘踞这一个帮派,叫作水蛇帮,帮主陈阿三奸淫掳掠无恶不做。实是个危险人物。

    再看说话这人,膀大腰圆,僧衣打扮,脖子上带着一传佛珠,站在门口仿佛一块巨石,光头上还有九个戒疤。

    陈阿三瞧见这人,便冷笑一声道,“好啊,苦和尚,是你来找死了。”

    这苦和尚当真是人如其名,脸上无表情就是一副苦相,若是发愁时,只怕谁见了都会叹气,此刻他冲上前去,喝道,“淫贼,受死。”

    陆柔见这和尚脸上大有晦气,也不似好人模样,更猜不出两人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想要避开,但见苦和尚冲来,肥胖的身形已将路全部堵死,只好退到墙根。

    陈阿三咬着牙,一副恨不得将苦和尚嚼碎了吞下去的样子,狠狠道,“已饶你几次,这回断不能放你走。”

    陆柔听得心奇,“陈阿三此言,摆明了是说武功要高于苦和尚的,怎的苦和尚还敢跟他斗?”只见陈阿三拔出禅杖,向前一抛,这禅杖的重量超出他的预料,这一抛竟是劲头不足,苦和尚伸手抄过,被带的踉跄两步,嘴里道,“小丫头闪开,洒家禅杖挥起来,莫要伤了你。”

    陆柔此刻却是不敢闪避,苦和尚已将禅杖抡直了,杖头另一端打向陈阿三。这大厅一半都在他禅杖威力之下。其实苦和尚说的也并非是噱头,他在门外看了片刻,知陆柔有些轻功,原本是要她身子一矮,从禅杖里钻出,但不想陆柔经验甚少,竟是错过了良机。

    这柄禅杖足有百斤之重,在苦和尚手里舞动,虽然说不上是开山平路,但却是虎虎生风,苦和尚的内力加上禅杖本身的重量,可以说每一杖打出,都能将石头砸烂。两人斗在一块,陈阿三像是十分熟悉苦和尚的招数,这禅杖虽狠,但他总能在禅杖将发之时躲避,他是五短身形,躲避起来更加得心应手。只见两人一个身子沉稳,一个身子翻腾。斗在一齐,满屋生风。

    禅杖所到之处,桌椅俱烂。掌柜的跟店小二,缩在后厨门口,又心疼又惶恐,在心里连连祈祷这两个凶神赶快走吧。他们打声大起,惊动了客人,两三个客商揉着睡眼,下的楼来,刚要咒骂,忽地瞧见两人拼命大起来。也不敢再说,又匆匆跑商楼去。路上虽有些赶路人,但大多数是江湖人士,见得争斗多了,也无人驻足观望。

    又斗了几十招,陆柔看这苦和尚禅杖挥舞的尽头已不如先前那般猛烈,倒是陈阿三越斗越勇。不再只躲,趁隙还能攻出几招。

    陆柔心道,“看来这和尚要落败。那陈阿三果然不是吹牛。”陈阿三适才所作是江湖败类之举,陆柔一心盼他死在禅杖下。是以,脸色竟有跃跃欲动之势,想要上去帮忙,但见禅杖翻舞,自己这点武功怎能插进手去?又看向沈飞星,但见沈飞星正悠闲的喝着茶,丝毫不关心战局,心道,“莫非沈哥哥瞧出这和尚不是好人,想要让他们斗个两败俱伤?”

    陈阿三一声阴笑,道,“苦和尚,了结了你吧。”他趁着禅杖变招不及,忽地用脚踢向苦和尚下阴,苦和尚本来双手持杖,危机之下,只好抽出一只手,去拍陈阿三的脚。挡下陈阿三的脚,却挡不住陈阿三抓向自己咽喉的爪。

    苦和尚大吃一惊,忽地张开大嘴,足有碗口大,去咬陈阿三的爪。陈阿三也怕被他一张嘴咬断手指,收住手掌,道,“苦和尚,你武功胜不了我,我不想杀你,咱们就此罢手吧。”他见苦和尚跟他大有拼命之势,虽然明知自己武功比他高,但还是胆怯了几分,不欲跟他苦斗下去。何况他心头另有盘算,在见到陆柔后,他便起了淫心,又听陆柔是来这里住宿的,便想趁着两人睡着之后,从房间外吹进迷药,自己便好行事了。是以只盼苦和尚能够知难而退,别打搅自己好事。

    他本在青麟侯府里见过丫鬟假扮的陆柔,但那时陆柔已死,他再有色心也无意多看,加上新娘妆容浓艳,此刻的陆柔却是脂粉未施。竟是没认出来。但凡他有觉得一丝像,也不敢得罪陆青麟。

    苦和尚有些气力不接,说话仍是声如洪钟,道,“留着你不知还要祸害多少人?洒家岂能放过你?”说罢又挥杖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