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那一双笃定而又略带几分得意的神情，长霖有些头疼的叹息一瞬，不得不移开视线。

    而将长霖看向长乐神情尽收眼底的泠月皱皱眉，看着议事厅中站着的长乐，表情已是十分不悦。

    这一大早，青霞谷所有的长老都被她聚集在一起，若说因此责难于她，又没有道理。毕竟，她率先斩得妖兽头颅，虽未有人如此之快完成试炼，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也得遵她意愿。

    “长乐，你天资确是过人，如今又已是我座下亲传弟子。你心太广，不知满足。此回，是想去哪位长老座下修习？“

    她已学到自己近十成功法，这般费尽心思参加选拔，定不是再想在自己座下修习。事已至此，长乐用意为何倒是不难看透。

    她天赋异禀，于修行一事总是见地独特，倒不失为奇才一个。若是去了别处，也能有所作为。

    虽然她平时确是顽劣了些，做事带着些难掩的郡主习性，但是对待长乐，慧心长老多是些珍惜的心情。

    此一番话，虽然带着责备，却也算是替长乐率先开了口，免去了些非议。

    长乐笑笑，顺杆就上的拱手向着长霖便道。

    “弟子想去长霖长老处修习，不知长霖长老意下如何？“

    “不行！”早先不知道长乐竟是将主意打到了长霖的身上，此时一听长乐的话，泠月立刻站起身，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对于泠月的心思，大家心中都很清楚。

    可是此时站起身，替长霖拒绝，着实是失礼得很。泠月脸上红一阵青一阵，过了一瞬，才道。

    “前日长乐与本长老比试，用的金钟法阵，以及守阵皆是出自于长霖长老之处。而长乐并非长霖长老弟子，却擅自修习他的术法，实在是不遵礼法之辈。若是她在外已用过这些法阵，岂不是败坏了长霖长老的清誉。如此顽劣弟子，长霖长老万万是不能收入座下的。“

    本还在思考如何拒绝长乐才好的长霖听了泠月的话，倒是心中稍安。

    泠月扫视一眼全场青霞谷说得上话的几位，见长天眼神暧昧似看好戏，子眉皱着眉头似看不起自己，长祺长恒一脸的严肃。终于觉得以自己的身份，这些行为落在他人眼中的可笑，轻咳一声方道。

    “究竟收与不收，还需要长霖长老自己斟酌才是。“

    长霖还需要斟酌么？他扫一眼望着自己眼含期待的长乐，脸上带着客气却冷淡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

    “此弟子天资聪颖，长霖教不了她，烦请另请高明。“

    泠月一喜，剩下的人脸上表情却皆是一愣。

    长乐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也就算了，怎么这位长霖长老，也如此呢？

    弟子通过艰辛的选拔试炼，选择自己想要跟随的长老，长老本应该接受的才是。

    虽然，长乐通过选拔，算不上是艰辛。但是那也是她得来的不是吗？

    “长霖长老，你要不要再仔细考虑看看。”长乐皮笑肉不笑的望着长霖，眼神中带着淡淡威胁。“我很聪明的，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栽培。到时候出了青霞谷，待我一展身手，这天下都会知道青霞谷的大名。”

    长霖不在乎浮名，更加知道长乐不敢将昨日之事真的说出去。

    只是拜不到自己做师父而已，她还犯不着将命都搭进去。

    长霖依旧摇了摇头。“烦请另请高明。”

    这次，他连脸上的笑意都消失了。

    长乐胸口处火气又起，瞬间想跳上前去抽那人的脸。

    议事厅中气氛一下子凝住，慧心长老心知长霖冷淡且说一不二的性子，只得淡淡望向长乐，似安慰般道。

    “如此，你便安心的……”

    “来我座下好了！“门外有道声音突然响起，一抹玄青色身影似风一般，卷入议事厅中。

    狂风将议事厅中卷的凌乱，风似刀刃，使得众人的眼睛都不敢睁开。

    闻得那声音，长霖手指捻出一道阵法，往前一送，一袭清风缓缓卷出。包裹着屋内的狂风，卷成一道漩涡，却是乖巧的出了议事厅，于门外消失殆尽。

    子眉难得的展了笑颜。“你回来了！”

    “玄真长老。”“玄真长老。”

    屋内的众人皆是一声齐齐的尊称。

    那玄青色衣衫的男子长相俊朗不凡，眼神却是十分阴婺，望人一眼，都似想将人扒皮拆骨吞下般的可怕。

    那人似乎极不注重礼仪，望一眼众人，连回应都没有，却是径直走到了长乐的身边，望她一瞬，眼神再次扫向众人。

    “此弟子，我玄真，收下了！”

    长乐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腰际却是被紧紧一揽，脚下已是一片虚空。再回头看去，议事厅已在脚下数丈开外，渐渐的离自己越来越远。

    “你是玄真长老？”

    长乐倒不害怕，原在议事厅中被长霖三番五次的拒绝，她还正愁这事怎么接下去呢。正好有人出现，一把就将自己掳走。想想看，不仅解了自己的围，仔细想想这感觉，还挺刺激的。

    她不仅一点也不害怕，望着自己的一双眼里还充满好奇。

    玄真微微一笑，眼中危险的凶光也随之而现。“你不怕我？”

    “你不是我师父嘛，还能害我不成？”长乐也是微微一笑，眼里透着十足狡黠。“师父，你是要带我去游亭吗？”

    看惯了宫中那些或阳奉阴违，或趾高气昂的脸色，长乐的眼力见儿那是修炼得极好的。此刻也是立刻顺竿而上，一声师父叫得让玄真也觉得满意。

    玄真危险的一挑眉头，冷冷一笑，手下却是一松，将长乐丢下了半空。

    长乐大惊之下抛起手中的剑，腾空一跃御在剑上，大惑不解的望向玄真。“师父，你这是做什么？”

    这位玄真长老，人前人后，怎得变化这么快？

    刚刚还笑着的，下一秒却是一点准备都不给自己，便将自己丢下半空。若是自己原先不是慧心长老亲传弟子还有着几分本事，是不是会直接从空中抛下像颗西瓜一样被摔个稀巴烂？

    玄真冷冷的望她一眼。“做我的弟子，第一要素便是应变之能。”

    “师父做事不拘一格（任意妄为），长乐佩服。“长乐皮笑肉不笑的望着玄真，心中不免有些不满。

    新师父的下马威，来的实在不要太快。

    “接下来的日子，为师会如何教育你，你可以拭目以待。”玄真岂会在意长乐心中所想，看都不看她一眼，缓缓落在湖泊旁的游亭门外。

    听起来就算是某种死亡宣告……

    长乐胆下一寒，脸上却是划出笑意。“师父教习方式不拘一格（任意妄为），长乐定会严阵以待，不辜负师父教诲。”

    这姑娘，对阵之时精灵古怪，对人之时心眼也不少，几天的观察下来，很是合自己心意。

    玄真微微一笑，眸中却依旧带着点点寒意。“我将你收做入室弟子，以后，你便搬去寒霜院。和你无令师兄一起生活，来我游亭一道修习。”

    这位长老，倒是一点都不在乎自己是个女子，竟叫自己去与男子住一个院子？

    长乐暗暗压抑自己心中奇怪，嘴上确实很快换了个话题。

    “长乐在青霞谷两年多，却听说师父只收过无令师兄一个入室弟子。而那位师兄我竟从未见过，不知道……”

    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

    玄真扫她八卦的脸一眼，“你自去，心中所想便会有所得。”

    也是。长乐扬唇一笑，笑容却是闪耀得让玄真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是特别的，郡主之身，汇阴之体，修道寻法却是天赋异禀。那张脸，像似自己记忆里最想要的那个人，却比那人生得还要精致美丽。

    长乐郡主，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望着长乐御剑离开的身影，玄真阴婺的双眼中难得浮出一丝惆怅之色。

    “小树灵……阿棠……”

    ……

    突然出现的玄真，风似的到来也似风一般的离开，还带走刚刚最棘手之事。

    是该开心还是如何？

    慧心长老望着消失在空中的那两抹身影，忧心的转向长霖。“长霖长老，长乐被玄真带走收做入室弟子，你觉得如何？”

    长霖表情淡漠，点了点头。“玄真术法精湛，长乐在他那里必会有所收获。”

    听着他的话，泠月心下一松，脸上笑容渐渐恢复。

    ……

    那时的她究竟有多让自己厌恶呢？

    望着窗外的明月，长霖嘴角浮出一丝苦涩。

    那时初见，她是那么嚣张跋扈，硬拉着不善武艺的旭重神君去演武场。将旭重神君堂堂青帝之子的面子打得那么难看，自己出手相助旭重神君之时，她望着自己的那双眸子，充满高傲的挑衅之意。

    她是骁勇善战的阿修罗公主，走到哪里，都是打到哪里。臭名远扬，即便一张颠倒众生的脸也是挽救不了的名声。

    那时说着“旭重神君不擅武艺，公主若想比试，空闲时候大可来我泽芜宫，本君定奉陪到底。”

    没曾想，似找到了对手般的，她便真的来找了自己。

    从那时起，用膳之时，时常一柄战戟击破自己手中瓷碗直刺向自己。就寝之时，横梁之上一抹比夜色还浓的黑影会措不及防的扑向自己。就连沐浴之时，也会有一道火光，炙烤得自己身下之水微微发烫，再来，便是一柄战戟不动声色的袭来。

    这女子，厚颜无耻，丝毫不惧男女之防。任自己如何对她置之不理依旧泯顽不灵，等在自己必经之地。自己能做的，就只有将她一次次的打回去。

    后来的自己忍无可忍，整理了她诸多罪状，一纸书信，寄给了魔君旻扬。

    然后，她消失了。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的干干净净。

    不会再有人在自己用膳之时突然来袭，也不用担心就寝之时有抹黑影从天而降，更不会有人不论男女有别，将自己一池子浴汤烧得发烫，逼着自己跳出来与她交手。

    日子回到了先前那般，安逸，却微微有些许空虚。

    直到后来白帝长女蔏紫大婚，诸天神佛皆来相贺。自己才见到了跟在西方华严三圣之一毗卢遮那佛（大日如来佛祖）身后的华秀阿棠。

    本是美丽端庄跟在佛祖身后的人，可是一眼见着自己，便暴露了品性，张牙舞爪扑到自己身前，恶狠狠的瞪着自己。

    “逼得我去如来佛祖处修行，你奸计得逞很是得意了吧！”

    那时的自己微微一愕，但是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阿棠满眼鄙视，伸出的双手，似想将自己当众痛打一顿。

    “看来我真没有冤枉你，果然是你向哥哥告状，说魔界之姬戾气深重，凶魔难拟。当将我送去西方菩萨那里修习静心，除满身戾气。”

    自己这状告得颇有成效，自己很是满意。不过是以既被发现了，自己也不便再装模做样。

    “如今一看，魔姬当真是劣性难驯，去了西方菩萨那边修习三百年，依旧是毫无长进。”

    从初识之日起，直到过了三百年。那时候的自己和她，依旧是剑拔弩张的关系。

    后来自己奉命去抓穷奇之兽，已是又过了千百年时光。

    很不巧遇上了正路过的她，她一见自己便笑，笑得却是极为瘆人。

    “哟，原来是翎芜神君。我千年修习回来，没想到有缘千里来相会，竟立刻就遇到了我日思夜想的翎芜神君。”

    她对自己那点心思，无非是想将自己踩在脚下，打个半死而已。自己清楚明白得很。

    穷奇被自己踩在脚下，自己当时毫不犹豫便将剑指向了她，也真是刚直无比的神君一个。

    “阿修罗公主要站便战，无需多言。”

    她在西天佛祖处，修习一千三百年，学到了什么本事自己也十分好奇。

    可她却微微一笑，笑容如花的看着自己，眼中带着诱人心魂的妖媚：“我真希望我那教习先生是俄那钵底佛（欢喜佛），那我便百般术法，御得神君的心，做一双欢天喜地的佳偶来。也不至于让神君每每见我，横眉冷对，如此不受待见。”

    那叫做俄那钵底的佛是什么，自己心中清楚的很，被她那露骨的话一激脸上不由阵阵发烫。也就在自己失神之际，穷奇逃出自己脚下，身子狠狠一抖，背后毒刺飞起，转眼便要刺向自己胸膛。

    而那时的她，竟是二话不说的冲上前，闪身之间便为自己挡下了那支毒刺。

    受了伤的她一瞬迟疑都没有，脸上带着森寒冷意，战戟凭空而现出现在她手中。她只是抬手一击，便将打算逃跑的穷奇兽至空中重重击落在地上。

    “伤了本姬，还想逃？”

    那样强大冷漠，临危不乱格外冷静且毫不娇气的她，是自己没有见过的。

    可是待她转头看着自己，脸上又换做那副嚣张骄傲的得意神情。她一昂下巴，冲自己挑衅一笑。

    “怎么样？我帮了你，要不要说句谢谢？”

    “等到你穷奇毒发，到时候需要我来照顾你，这句谢谢还是先兑了吧。”

    她微微一愣，感觉到后背渐渐发麻，右手无法动弹了才反应过来。“轩辕翎芜，我这是怎么了？”

    她这般心大自己也很是无奈，抓着穷奇封入恶冥渊内。带着这位粗枝大叶的魔姬，衣袖一卷唤来云层飞向了昆仑山脉。

    昆仑山脉上有一仙草，专解穷奇之毒，自己在书中见过，没想到，这次竟能学以致用了。

    带着魔姬飞了半日，到达昆仑山脉。将她安置好，却是被她紧紧的抓住了衣角。

    那魔姬全身僵硬得只剩下手指能微微弯曲，此时脸色苍白奄奄一息的模样倒是让自己心中微微难受。

    “你是不是想将我丢在这里自生自灭……”

    心中稍稍升起的怜惜顿时烟消云散，自己白她一眼，甩开她的手，卷来云层踏在脚下进入了山中草木茂盛之处。

    待得夜深寻得仙草归，自己挥手燃起一簇火光，这才望见她倒在山洞之中，紧闭着双眼脸色煞白让人心惊肉跳。

    自己急急去抱她，着急的唤她的名字。却见她缓缓睁开眼睛，眼中带着几分惊喜，向着自己微微一笑。

    “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她说的艰辛干涩，自己听得也是心中发涩。莫名的情动，竟是将她拥得更加紧。

    “药呢？不是说去找仙草？”她似没发现自己异样，望一眼自己，眼中却是充满怀疑的神色。“你是不是骗我，想给我希望又让我失望着死去。”

    这情动，也是顿时没了。到底是魔姬，心思是恶，看人也是恶。

    自己拿出胸口处珍惜着的仙草，施以术法炼化为药。想了想，她是为救自己被穷奇所伤，遂张开嘴，口中元气缓缓没入悬空的金色药丸其间。

    “你干嘛吐口水合在里面给我吃？”

    她见此状，却是大声问道，气得自己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差点上不来。

    自己从未遇见过这种不识好歹目光短浅之人，无奈之下摇着头，直接掰开了她的嘴巴，任凭她如何挣扎，捂着她的嘴巴，活生生让她吞下了那颗药丸。

    自己身体里最精纯的天地元气，她竟说是口水？！

    “若是我的口水，要让你真的试试看吗？”

    她大惊的挣开自己怀抱，瞬间离自己远远的。

    “神君自重！我可是旭重神君名义上的未婚妻！”

    药刚下肚，一下子就能跑那么远了。也不枉自己替她寻药，渡她元气。

    她似也有所察，抖抖手脚，欢欣不已，复又上了前来冲自己笑着。“好啦，我就不说谢谢了，咱们两清了。”

    但是，她脸上的笑容没有维持多久，便又是痛苦的皱了眉头。她望着自己，手中不知何时已变出一支匕首。

    “神君，穷奇毒刺之毒虽然解了，但是毒刺还在我背上。”

    地方尴尬，即使她自己想动手，也动不了的地方。

    自己立刻懂了她接下来的意思，接过她手中的匕首，目不斜视的转向一边。“还请公主退下上衣，翎芜定不会做出于理不合的事情。”

    那一片雪白的肌肤，无暇剔透，就算自己再如何提醒自己，也被那一片白色晃得心乱如麻。匕首刺下她的肌肤，引来她轻轻一声呻吟，也是让自己心弦一紧。

    这件事情，绝对不能有其他人知道。

    若是被传出和这魔姬有了干系，自己怕是再别想做那孤傲冷清轩辕氏的神君了。

    那个时候，自己对她，还是顾虑万千的。

    望着青霞谷游亭的方向，长霖却是皱了皱眉头。

    如今的她，是砂城国的长乐郡主。

    谷中关于长乐郡主与自己的流言，自己不是不知道的。若想保护她，不止需要划清界限，更需要离她远远的才是。

    只是如今她去了玄真处，又会迎来什么样的变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