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

    长乐揉着眼睛，没走几步，这才想起自己此时正在寒霜院，玄真长老入室弟子院中。

    脚步一转，便来到一间房门之前。恭敬的敲了一下门，清了清嗓子道。

    “师兄，我们是不是要一道去师父那里？”

    门从房间内被拉开，未及长乐高，只及她胸口，男童模样的男孩子走了出来。他凌厉的扫一眼长乐，眼中也带着阴寒之势。

    “师父走前有规定，师父回来，我便出关。我已不见师父三年，自然是要和你一起去见师父的。”

    长乐点点头，“师兄前面请。”

    ……

    湖畔游亭。

    游亭之外竖着一道黑色的阵，玄真坐在阵内，扫一眼站在面前恭敬拜下的两个徒弟。

    “你们两个，试试看解为师此阵。”

    长乐一头雾水的望着玄真，心中稍许埋怨。自己跟着他还什么都没学，他就给自己任务。

    “是，师父。”

    无令乖巧的盘腿坐下，望着玄真面前的阵，眼中透着细细琢磨。

    长乐撇撇嘴，随着无令坐下，却是心不在焉的望着闭目打坐的玄真。

    还以为这位传说中行事离经叛道，不顾礼法无人能管的玄真长老修行方式与众不同，没想到，也就是这样打打座而已。

    心中兴趣缺缺，长乐叹息一瞬。

    手指结上诀，默默念动，待一会儿，伸出手指向玄真所处的阵。“开。”

    ……

    整齐划一的黑压压服饰，大批昆离宫弟子站在青霞谷门外。

    望着守山弟子，站在最前方一身黑袍的男子大声道。

    “你们青霞谷做主的长老何时能来？我昆离宫远道而来是客，你们青霞谷就是这等待客之道么？”

    “他们还能是客，可真是给自己脸，谁不知道昆离宫在江湖上一直是兴风作浪之辈。今日来我青霞谷，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守山的弟子围成一排，窃窃私语，眼神里充满了敌意和警惕。“已经禀告了慧心长老，如今，应是已在来的路上了。”

    昆离宫名声不佳，此时，连先将人迎进谷此一事弟子们都不敢擅自做主。

    被昆离宫带头的男子一问，青霞谷守山弟子只是客气冷漠道。“还请昆离宫稍作等候，长老即刻便来。”

    那男子望一眼青霞谷弟子，皱了皱眉，却是没再继续说话。

    隔了一会儿，只觉头顶处一道微风拂过。再定睛去看，已是一袭霜白长衫之人，若仙般落在了眼前，眉目中带着冷清之色，漠然的道一声。

    “誓空公子。”

    十几年前崇仙大会，客栈相遇，十分不坦诚的那位公子。

    长霖扫他身后的昆离宫弟子，又望一眼他身边跟着的高大侍从。“果然是昆离宫的人。”

    所以那时候，嘴上才会那般维护相助于昆离宫。

    当年的誓空小公子此时已是中年的男子，他微微一笑，模样倒是几分稳重。

    “家父乃昆离宫宫主，我自然是昆离宫之人。只是今日誓空前来，为的是参加琼华山与青霞谷两派的选拔试炼，不知道是否可行。“

    倒是没有了少年时期的咄咄逼人，开门见山也就不让人那么反感了。

    长霖眼眸一勾，思索一瞬，方道。

    “此事长霖一人做不得主，不如请先入青霞谷，几位长老一起商议，再做决定。“

    昆离宫来此的目的，长霖是清楚的。

    但是，借着选拔试炼入谷的由头，却是不好办下来。

    不过，既入了谷，便有机会。即便是被拒绝都没关系了。

    可是，昆离宫的苍魅二位长老为何都没有来，带来的弟子里面也没一个人有强大的气息。

    是没有求到能为魔姬将神识合一的仙人么？

    长霖心中思虑甚多，让开路，将昆离宫请了进去。

    水灵入不得谷，此刻又在哪里？他究竟是怎么和昆离宫沟通的？

    ……

    “刚刚我与昆离宫誓空公子详谈，得知昆离宫想要与两派一起参加选拔试炼，换言之也就是说昆离宫想要与两派建议联系，不知三位长老意下如何？”慧心长老望向面前的泠月，长霖，以及玄真。

    长霖心中有自己的盘算，倒是没说话。看一眼泠月，便知她定然是不会许的。

    “昆离宫修着邪道，妖邪难辨，我们岂能与他们建议联系？此事万万不可，我们琼华山断不会许。”果然，下一秒泠月便是极快的否决了。

    玄真似在开着小差，失神的望着门外。

    待慧心长老视线落在长霖身上，长霖方才摇了摇头。

    “昆离宫突然来谷为的是什么还不一定，心思难测，泠月长老的顾虑也是应当。若是拒绝，便用选拔试炼已经开始作为理由得好。”

    慧心长老点了一下头。“昆离宫心思难测，确是只有这般回绝才是。”

    玄真看一眼众人。“谈好了吗？谈好了我就先出去了。”

    新收下的弟子不得了，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破解了自己的阵法。这究竟是可喜可贺觅得良才，还是该说可怕才是？

    ……

    饮尽杯中茶水，长霖将手中黑棋落下。

    “恶筑，带来了吗？”

    手执白子的那只手微微一颤，誓空抬头望着长霖，眼里讶异一闪而过。“我说你怎么会邀我下棋，原来竟真是青霞谷的接应之人。”

    长霖皱了皱眉头。“你们以想参加选拔试炼为由入得青霞谷，定然会被拒绝。不过来者是客，今日便在青霞谷歇下，明日，还请回吧。”

    这一番话说得誓空心中难免觉得奇怪，他有些不解。

    “那，你让猛溪让我们带着恶筑来你青霞谷是何意？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来戏耍我们昆离宫么？还有，魔姬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你一介凡人！”

    长霖眼眸不悦的挑起：“魔界丰谷氏，唯一有着凡人之躯的魔族，生活在人界，为的是替魔界维护人界，铲除在人间之中作乱的妖魔。本是魔界部卒，更是天界的部卒。几万年前的大战之后，魔族衰落，在人界生活的丰谷氏，建立了昆离宫。你们昆离宫，游走人界寻找魔姬转世，不正是盼望着这一天么？”

    “你是什么人？怎会了解这些的？”誓空警惕的望着长霖，心中隐隐不安。

    原是水灵猛溪做了担保，自己才会带着昆离宫弟子前来。难不成，这竟是一场鸿门宴么？

    将誓空眼底的惊慌纳入眼底，长霖眸中稍许戏谑之意，笑了笑。

    “今夜子时，带着恶筑来我远霞阁，与，你所带的仙人一起……“

    ……

    “我不过就是将之前从长霖长老那里偷学来的阵法加上平日书上看到的结合起来而已，这阵，就那么解开了。“

    她说得越是轻易，玄真便更觉惊心。

    望着眼前的一脸无辜的长乐，玄真不自觉皱起了眉头。“你，是否会用火术？“

    火术？长乐愣了愣，随即便摇了头：“我从慧心师父那里学到的都是些治愈己身，驱逐妖邪之术。在长霖长老那里偷学到的又是些防御守阵，从来没有学习过什么带有攻击性质的术法。“

    这样听来，自己总算是有什么可以教她的了。

    玄真心中一松，脸上浮出笑意：“如此，为师便教你火术，与杀阵。“

    她天资如此惊奇，若能将她教好，也是一大成就之事。

    长乐更是开心不已，早听闻玄真长老擅长攻击力强的杀阵，如今天大的好事都让自己捡了，实在是欣喜得很。

    她下巴微扬，朗声道。“谢师父！“

    ……

    一阵风拂过，青竹叶纷飞，竹林的小石子路上站着的那人瞬间夺去了自己所有的心思。

    他换下了那常见的霜白之色，一袭鸦青袍衫上绣着清雅的竹。经风一徐，将他的袍衫扯直，仙风道骨，清润如仙。

    眼眸一转，落在长乐身上，便似能将人心魂都扯走般的深邃。这一刻，又换成了人间的公子如玉世无双，引人遐想联翩。

    长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殊不知这世上竟会有一个男人好看得能让自己这般紧张。

    望见她紧张的喉间颤抖，长霖嘴角浮出微微笑意，缓步走向她。

    “今夜子时，来我远霞阁。”

    他暧昧的笑着，一双含笑的眼眸落在长乐眼中，却似藏着极大的宝藏，光芒万丈。

    他在明目张胆的勾引自己，不是吗？

    美色当前，长乐再次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可是他长霖，何时对自己这样过。事出反常必有妖。

    长乐咬咬牙，镇定心神，大步一跨迈步到长霖身前：“长霖长老这是什么意思？子时已是深夜，大家皆已睡下，白日的虫鸟都不会鸣叫。你约我子时在你远霞阁相见，是不是……”

    “就按你自己理解的意思来解析我的用意好了。”长霖淡淡一笑，眸底带着深深戏谑。

    长乐微微一愣，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反应过来之后，竟又是有些稀里糊涂之感。

    “长霖长老，你莫不是对我……”

    真的有什么非分之想？

    可是这样的话，自己哪里敢去？

    不管是什么，总有一种下好了套子等着自己去钻的感觉啊……

    长霖低头看着她内心挣扎的模样，脸上神情不自觉放缓：“你先前与泠月比试，于人前使用从我这里偷学的阵术，已遭人非议，再想拜入我座下于你名节有损。不过，你若真的有心，我便给你机会。”

    看来，自己偷学他的阵术已不是什么秘密。

    这样一来，长乐又觉得有一些尴尬。“长霖长老，你不怪我偷学你的阵术么？”

    “你既已学了，我再说什么也无意义。”长霖望她一眼。“只是因为你，我堂堂一派长老，竟成了罔顾人伦，色令智昏之徒。”

    长乐脸上越发显得尴尬了，她红着脸，支支吾吾，难得的没了底气。“那，事已至此，长霖长老说要如何才是嘛？”

    将她的窘迫看在眼里，长霖也不忍再戏弄她，顿了顿，似思索一番。

    “所以，从今日起，每晚子时，来我远霞阁。由我亲授于你，方不负了我背上的那黑锅。”

    这是天大的好事，可是，到底是哪里觉得怪怪的？

    不给她时间多想，长霖脚尖一掂，身形已越于剑上，低头俯视着她。

    “今夜子时，凭你自己想法。”

    她自己所创的阵法，依旧足以诱惑好奇心重的她。

    ……

    已是深夜，月朗星稀，虫鸟不鸣，万籁俱寂。

    长乐御剑落在远霞阁之上，望一眼阁内燃着的烛火，脸上掩不住笑意。随手一挥，手上捻个符纸，打入远霞阁前的守阵之中，守阵立刻消失不见。

    既是在等自己，摆出守阵，便是在考验自己。

    只是区区守阵，自己早已不放在眼内。

    脸上浮出得意的笑容，长乐迈开步子走向远霞阁前的院子。

    下一步，却是再前进不了一步。

    怎么回事？

    是考验还没结束么？

    “长霖长老！”

    她不由得喊出声来。而待她喊完这声，这才发觉身边多了几道身影。看不到的背后的情形，不知觉中冷汗突然打湿了后背。

    身后是谁？

    窗子被推开，长霖站在楼阁之上，望着长乐身边的身影道：“好了，先将恶筑放出来。”

    长乐身边一个木匣子落地，经长霖手指凭空一提，金色符纸落地。木匣子大开，一道金光闪过，而站在长乐面前一位一身黑袍，受了重伤的女子缓缓的抬起了头。

    “长霖，卑鄙小人！”

    长乐望着那女子面容姣好的侧面，突觉十分眼熟。

    长霖跃下窗台，来到长乐面前。再看看长乐身后的誓空几人，不由皱起了眉头。

    “就你们几个？”

    能将神识合一的仙人呢？

    誓空一眼便瞧见长霖眼里的鄙夷，不悦地扬起下巴。“你给的时间本就不多，我们着急来你这里打听魔姬转世之人，还没来得及去魔界找人，便……”

    也就是说，到现在都没有可以为魔姬神识合一的仙人相助么？

    自己将路子都给他们铺的好好的了，这般办事效率，还妄想复活魔姬？

    长霖忍下心中不悦，望一眼僵硬着身子的长乐。

    “誓空，你自己认认主子。”

    誓空早就看清了长乐面貌，那和恶筑一模一样的脸，定是错不了的。再加上是由长霖亲自领来的，魔姬转世之人，如今的长乐郡主，没跑了。

    长乐心中百般问题，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心中却是早已爆炸了。

    这是个什么状况？

    恶筑阴森森一笑，抬头望一眼青霞谷穹顶。

    “你们想让我填补魔姬神识，可没有问过我自己的意见。我恶筑经万年化为人形，岂能任你们操纵生死！“

    长霖冷冷的望着恶筑：“你本就是她的神识，再怎么挣扎也逃脱不了。你总说你死了她也活不了，但是你没有想过，若是她不在了，你也消失在了这世上。你是她的，而她能主宰你，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恶筑，你百般奔逃想要逃脱的并不是宿命，而是你自己的本身便是由她主宰，这个事实而已。“

    “她有十八世，那我便也活她剩下的那几世。在这期间，我是我，便足以。但是若你们连这些权利都不给我，我只好与你们作对，与这世界作对！！我想活着！不是错！———“

    恶筑昂天咆哮，双目赤红。亮若银盘的月亮下方突然惊现一只满身红刺的怪物，张着双翅，疾飞而来。

    一口咬住守住青霞谷的守山大阵结界阵壁，一记火光攻击已从咬开的结界破口之处袭向了长霖。

    长霖将身边不能动弹的长乐揽入怀中，抬眸望向将守山大阵咬的支离破碎那只全身血红的怪物，皱了皱眉头。

    “穷奇。”

    守山大阵破出大洞，天空中盘旋的邪祟，却是如箭般向着长乐又来。

    长乐郡主汇阴之体，本学了术法用以保护自己，现在被定的动也不能动，却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眼看邪祟便要入体，身边鸦青色长袍衣袖一挥，身边亮起道道金光之阵。团团黑色雾气般的邪祟撞上那阵壁，纷纷化于无形。

    “好生在这里呆着。”

    长乐眼珠子一转，望着将自己置于阵内，他自己却飞出阵外的长霖。心跳如同擂鼓。

    “恶筑的灵兽！”“我居然忘了还有这碍事的东西！”河洛和誓空拔出腰间武器，望向长霖。“你先去将恶筑收进匣子里！”

    长霖岂会不知，上前一步已是抓住木匣子，拿出符纸，口中默默念动口诀。

    “神君，吾此来为了保护主人，岂会如你所愿？”

    穷奇高声笑着，爪下一记光刀横劈而来。双腿一跃，三只脚稳稳的站在了长霖面前。恶筑趁着长霖躲避穷奇攻击，顺势一滚，来到了长乐所在的阵前。

    “长乐郡主，又见面了。”

    这声音，是只听一次便不会忘记的阴寒。

    望着面前恶筑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长乐双眸大睁。

    几年前，在自己府上出现，带着面具，一身黑袍想要杀自己的人……午夜梦回都让自己心悸的阴沉声音……

    那时候，她手中的刀子明明已经没入自己腹间。却是不明白为什么，她最后却停下手，放过了自己。

    此时自己不能动，但有长霖长老所设结界在，她，也是伤不了自己的吧？

    长霖两手结势，金符自身后飞出，带着呼啸的风，向着穷奇兽飞袭而去。

    誓空和河洛相视一眼，心中大惑不解。“穷奇叫长霖神君？”“是的，少主，属下听来也是如此。”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抓恶筑！”

    长霖趁着金符袭向穷奇，扭头向着分神的二人喊道。

    二人这才将疑惑抛诸脑后，拔出刀剑，向着靠近长乐的恶筑追赶上去。

    ……

    林间鸟兽突然惊起，从四面八方咆哮着的邪祟若浪涛般的冲向天际。

    玄真身披外袍冲出游亭，望着邪祟冲入的地方不由皱起眉头。“守山大阵，被破了。”

    这感觉是什么？

    不是术法的强硬，而是，蛮横的力量在青霞谷内传荡。远霞阁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慧心长老拿着剑望向远霞阁，再望向被破开大洞的结界，御剑冲向了常磐宫处。

    守山大阵自常磐宫开启，既是被破开大洞，则会磐石碎裂。慧心长老司治愈，这修复守山大阵的工作，自然是她的。

    而剩下的事情，有玄真和长霖在，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青霞谷上下，因着这不一般的气氛，全员皆醒。

    ……

    恶筑两年前曾经将长霖内力尽数吸收，前些日子与长霖一战，身负重伤遭长霖收于锁灵匣中。哪怕是此时再战河洛与誓空，依旧还是绰绰有余。

    饿死的骆驼，到底是比马大。

    她斜睨一眼在穷奇爪下格外吃力，身上已身中穷奇数爪鲜血染湿衣襟的长霖，冷冷笑着：“长霖，为了魔姬，你将所有的修为都给了我。仅靠两年的修行之力，你还妄想与穷奇相斗么？”

    长霖口中鲜血涌出，望向长乐。“就算是死，我也会守护她，将她神识合一。”

    “真是位痴情的神君。”恶筑依然笑着，随手一记结阵，将靠近自己的誓空打出数丈开外。望着长霖，眼中尽是鄙夷神色。“你今日要以死救她，她上一世又以死救你。你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长霖眸中神采微凝，他错愕的望向恶筑。“你说什么？”

    “我说她上一世以全身生灵之机换你的命，你今日这般报答她，她倒是死也无憾。”

    “生灵之机。”那是天地万物，植物才有的灵力。也就是说……树灵阿棠么？她……是这一世的，长乐么？……

    “你何以……”会知道这些……

    长霖眼中布满伤痛，忆起那一身绿意的女子，心中不由得微微发痛。

    “上一世，我遇到那树灵，不知道为何与她交手竟会使自己受伤。直到我找到了她这一世的转世长乐郡主，伤了这长乐。才明白，我本是她的一缕神识，伤了她，我也只有死。而你苦苦寻找将能她魔姬神识合一的仙人，却是最大的笑话。”恶筑微微一笑，眼中充满戏谑的怜悯。

    长霖已身受重伤，再翻不起波澜，穷奇一爪便能将他的命夺去。

    “你既已将死，我便告诉你。”恶筑一掌结起结阵，将还欲攻击自己的河洛与誓空罩在结界内。

    “只要我靠近长乐郡主，血液交融，我便会化作神识，慢慢被她吸收殆尽。根本不需要你们如此耗费心力，找那什么仙人。我本就是她体内一缕神识，哪里还敢去招惹她找什么仙人来收我。”

    所以，那时候，自己伤了那树灵却反倒是自己万分疲倦，需要吸取大量的妖兽之灵补充力量。

    便是此理。

    长霖心中气血翻涌，眼中神色不定，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那树灵是她，长乐，还是她。

    自己寻寻觅觅，兜兜转转，遇见所爱的人，都是她。

    “既是如此，那你便与她合一罢！”一道黑色阵法袭来，打在了恶筑的面前。恶筑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看，一道红色火焰缠绕着的生奈剑披头便向她刺过来。

    “玄真？”

    长霖以剑撑起身子，望着骑着祸斗而来的玄真，嘴角浮起欣喜。

    祸斗落地，挡在穷奇面前，威风的一扬犹如一团火焰的尾巴。“由我，来会会传说中万年的穷奇兽。”

    穷奇竖起全身尖刺，咆哮一声。

    “区区千年祸斗兽，妄想与吾相斗，可笑可笑。”

    长霖走近保护长乐的结界，双手结势，解开结界。望着周围邪祟，将长乐紧紧纳入怀中。

    “世间沧海桑田变幻万千，唯我一心，永不变迁。”

    他们的对话太过奇怪，长乐有些听不懂，但是，却是听出了一个大概。她已是一脚踏进道法世界的人，知晓人有转世，亦有得道。今日，也便真的信了夜君当日说的那句话了。

    自己的上一世，与他，果然是纠缠的。

    他的怀抱无比熟悉，像是拥过千百次，似乎在他的怀中，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安全。

    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黑袍女子说自己上一世以生灵之机救他，那长霖长老，真是自己上一世的爱人吗？

    “放开我。”

    长乐冷冷的开口，眼眸中带着淡淡疏离。

    “我不清楚上一世自己与你有何关系，但是我记得此生，自己与你并无关系。长霖长老，你想偿还什么是你自己的事情，还请，离我远一些。”

    长霖心脏若被针扎，他松开怀中长乐。望着长乐，神情似有些恍惚。

    长霖解开了对自己的禁术，自己便不会再坐以待毙。

    长乐望向与玄真缠斗的恶筑，双眸微微一凛。

    “按你所说，你本就是我的一部分，那我便由不得你在外放肆。新仇旧恨，今日一并了结。”

    玄真望着持剑向恶筑袭去的长乐，眼中神情，终是微微变化。收了剑，静静的看着躲避长乐攻击的恶筑。

    恶筑本是极为自信的，才会将自己弱点道出。可是唯一的变故，是玄真带着祸斗出现。

    如今与长乐对上，打不得伤不得，能做的只有躲避。

    她若伤了长乐，会被长乐吸收。不伤长乐。被长乐所伤，也被会吸收。神识合一，是定然的事情。

    可她既是一直躲避，也是无意义。如今的长乐，不再是之前那个手无缚机之力的郡主，且，多了几分狡猾。

    一个猛刺被恶筑躲开，长乐嘴角却浮出一丝冷笑，一堵光阵截住了恶筑去路。她一转身，将剑刺入了恶筑腹中。调整呼吸，弃剑紧紧的抓住了恶筑的肩膀。

    恶筑身体里的气息像是潮水般向着长乐身体过渡而去，穷奇兽也惊觉变化，咆哮一声，一口咬住祸斗的背脊，牙齿狠狠刺入祸斗皮肉之中。

    长乐只觉身体发涨似要裂开，痛苦不已，不由张嘴尖叫出声。

    “啊——”

    光芒大盛，一股强有力的光芒自长乐周身，向着四周激荡开去。身边众人皆被那光芒所伤，倒在地上。连那存活了万年的穷奇兽也不例外，四周邪祟，皆化为烟云霎那消散。

    光芒过后，那光圈之中的恶筑，也是已经消失不见。

    穷奇最为强大率先醒来，望着消失不见的主人，再看看昏迷过去的长乐。一根毒刺悄然袭向地上的长乐。

    魔姬的神识已然合一，刚刚那巨大的灵力震荡，便是证明。

    若是这魔姬再开了智，恢复魔姬之身，自己可是有苦头吃了。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一抹鸦青色一闪而过，长霖一剑挡开那只毒刺，手持碧波剑指向穷奇兽。

    “你想杀她，是怕她开智之后前来报复，你就不怕本君么？”

    穷奇呵呵一笑，“神君与魔姬，今日都要死在这里才是。”

    长霖冷冷一笑。“想杀本君，就凭你？”

    万年前，这穷奇就是由自己封印之兽。十几年前不知被谁相助出了恶冥渊，但是没有神君抓捕才怪。

    长霖话刚落音，天空之中云层卷动，人影绰绰。

    一道凶煞的声音已然响起，一道闪电狠狠的劈在了穷奇的背脊之上。

    “穷奇，你好大的胆子！冲破恶冥渊封印为祸人间，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云层散开，雷公电母站在云上，身后立着一排天兵天将。

    穷奇恨恨的望一眼长霖。“神君果然好计算！”张开双翅，择路而逃。

    雷公电母望一眼远霞阁之上的几人，轻咳一声，迅速的转身去追那穷奇兽。

    “雷公，我看刚刚那人，长得眼熟，似乎是……”

    “上面来信让我们擒拿穷奇兽，别的事情，当作别看见最好！”

    待云层消散，明月再现，众人望着倒在血泊之中的长乐，均是瞪大了双眼。

    泠月手中所持火红长剑，剑刃上滴下的鲜血，却是比那剑的颜色更为浓烈。

    长霖望着血泊之中的长乐，失神的看着面前的泠月。

    “你杀了她。”

    泠月执剑望向长乐，眼中尽是伤心和绝望，眼泪喷薄而下：“她是魔姬转世，本就该死。而你骗我，一直一来，都在骗我！你说她不是魔姬，即便长的一样也不会是！可是你骗我，你一早就知道她是她，还护着她，耗尽修为费尽心机为她找齐神识！！”

    若不是发现守山大阵破碎，自己御剑来远霞阁。又怎会知道这一切，岂不是会错过最好杀那已神识合一阿修罗魔姬这一世的机会。

    “你说我骗你，你又怎么不是一直在骗我呢？”长霖嘴角浮出一丝苦笑。“你说魔姬已化身天地，向我隐瞒了母亲罚她十八世苦楚。你说她为了魔君旻扬，合魔君之力将我击杀，可是我记得，她为我挡下魔君一击，身受重伤！这些，你都在故意欺瞒我。若不是我忆起往昔种种，你打算骗我到几时？而你，在那场大战之中又做了些什么，你自己清楚……”

    泠月凄凉一笑，望向手中染血的剑。

    “我本不是为了渡劫而甘愿过这凡人生活，不过为了追随你而来。既是如此，我也不便再留恋这人间。你便等着看这魔姬待十八世过后，天后娘娘会将她如何处置吧。”

    染血的剑横向喉咙之处，轻轻一转，泠月绝望倒地，喉间鲜血淋漓。

    “却只有你，会带着诸多记忆，在这世间，即便再次将她寻觅，又能如何……终是，逃不过天后娘娘……手掌心……她是魔界唯一的，公主，便，该死……”

    她是魔界唯一的公主，便该死。

    这话，听过太多遍了。

    长霖望着血泊中长乐和泠月的尸体，转眸望着身边一身鲜红，巨大威武的龙。

    “还没来得及谢谢你，栖染。”

    那龙摇身一变，化作一袭红衣的公子，苦涩笑道。

    “若是我没听你的去天宫报信让雷公电母来抓穷奇，是不是她也就不会被施晴公主所害了。“

    长霖摇摇头，望向玄真。“抱歉，没守护好她，让你失去了得意的弟子。“

    玄真冷冷的望他一眼：“我不管你是谁，与她有些什么过往。下一世，我劝你别再与她纠缠，无论她是谁。”

    玄真唤来祸斗，一人一兽，干脆利落的下了远霞阁。

    栖染看着离去的玄真，皱了皱眉。“你觉不觉得，你这位同门师兄弟，怪怪的。”

    且他身上的气息，也是奇怪得很。

    泠月的尸身化为点点光芒，渐渐消失，她所持苍炎剑也消失不见。

    只剩下血泊之中的长乐，依旧在血泊之中，保持着神识合一之时的模样，看起来仅仅像是陷入昏迷之中。

    长霖将长乐抱入怀中，像抱着难寻的珍宝，失神的喃喃道。

    “下一世，你会是谁呢？”

    我又该去，哪里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