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说法倒是颇为符合天族的历史。

    栖染望一眼失神的长霖，同情的叹口气。

    想来，他为轩辕氏翎芜那时，定是极为深爱那位阿修罗姬的。不然也不会在天兵天将与魔军对峙之下，还护着那位魔界公主，自己遭受一记来自昆仑剑的重创……

    栖染犹记得小时候去过青帝殿，那青帝看似文弱模样，也确实不胜武艺。却有一招绝杀之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名为噬魂。一听便能明了，以魂魄为攻击，任何人无法抵挡，即便是神。

    魔界君主收养妖族凤凰太子为子，从一开始，就不是简单的因为什么喜爱，因为什么自己没有儿子而行的过寄决定。

    而是，一开始就决定好的两界结盟，待时机一到，便是对天界的反叛。那时候，老魔君瞒着天界，这种行为在天界看来固然可耻。但是对于一直计划着反扑的魔，妖两界，却是一种生生不息的族魂。

    魔妖二界本是自由，后因天界势力强大，伏低做小良久，这番战斗其实也是自然之事。

    立场不同，故而憎恨的人也有所不同。

    栖染明白这些道理，是因烛九阴氏本就属旁观者的角度，与当年冥府的夜君将离一般。

    所以后来夜君将离每每思及此处都会做忧郁状，说后悔那时自己该率族去与那魔妖二族一道，还能得那六届第一美人几记正眼。

    那时还记得姐姐上前急急捂住夜君将离的嘴巴，小声提醒。“祸从口出，小心天界找你麻烦。”

    夜君将离，这般怂包，还马后炮，如何能与自己风华绝代的姐姐相配。更何况，他还惦记着那魔界的公主。人家都已经殒了，他还这般惦记……跑题了跑题了。栖染摇摇头，驱散心头愤恨，再望向长霖，侧耳想要倾听长霖心中所想，却只觉茫然一片，什么都没有听见。

    想来，那人也是受了不小的冲击。加上，胸口上的那新伤旧患，该是很心痛了吧。

    长霖静静地向前走去，心中无念无想，眸中的光芒却是缓缓趋于暗淡。泠月追上了他的脚步，乖巧的跟在他的身后，一如十几万年前在天界那般。

    便是这般，她已认为很好。

    ……

    一片火焰包围的宽阔平坦大山旁，长着一棵无花无叶的枯树，枯树中间一枚红光微微闪烁，似开出唯一的花朵。待近些看，在那枯树中间似凭空长着的一颗火红色珠子，浮浮沉沉，灵动的很。

    “朱厌屎尿浇灌长出的珠子，啧啧，也不嫌恶心，真是什么东西那些凡人都当个宝贝……”

    红色刺毛的怪物穷奇，口中怪腔怪调，饥诮的望着眼前大山脚下被锁链困住，一身火红身形大如楼阁般的猩猩巨兽。

    那猩猩巨兽懒洋洋的睁开眼皮儿，睨一眼面前那只穷奇，又闭上了眼睛。穷奇也不怒，反倒走近了那只猩猩巨兽。

    “吾今日见得一个非常有趣之人，汝不想知道是谁么？”

    那猩猩打个呵欠，睁开眼睛，几分不耐烦。

    “你我关在此处已几万年，你见过的人，不都在你肚子里吗？有什么可有趣的……”

    那穷奇在猩猩巨兽面前跳来跳去，像只淘气又挑衅的猫。“没有没有，吾觉得有趣，便是没那么快吃掉。不过，汝那主子当年真的身殒了么？何以吾今日遇上了他的转世？”

    主子？

    那巨兽猩猩双眼瞪大，双眸里黑瞳精亮，本该眼白之处却是一片血红。此刻正色之下五官挤在一起，丑陋之下颇带有几分惊悚之感。

    “神君在此？”

    那猩猩又摇了摇头，望着穷奇的视线眼带防备。

    “轩辕氏那位神君已化天地，当时是我看着的，不可能再转世了。”

    “可天尊老子那里有法宝无数，其中有一枚叫做聚魄灯的法宝，用来救他的弟子，定是不过分的吧？”

    聚魄灯？

    猩猩眼中若有希望，微微一亮，转头望向穷奇。“神君他在哪儿？”

    “那吾可不能告诉汝。”穷奇狡猾的嚯嚯直笑。“吾被囚恶冥渊万年，可不能白白受那折磨，此番，必定向他讨回公道。来此，不过是想让汝亲眼看着吾如何将他碎尸万段。现在，汝便在此等待他的到来吧。”

    猩猩站起身来，浑身肌肉暴涨。全身的锁链随着动作绷的越来越紧，猩猩似被那锁链牵制太过痛苦，又似想要逼出全身气力，口中爆发出令人震耳欲聋的呐喊声。

    “白费力气。”穷奇啧着嘴。“这条伏魔玄铁锁链，汝就算是四大恶兽之一的朱厌，也没办法挣开。也幸亏神君殒后汝入了魔道，被天界囚于此地，不然还真真是个祸害。”

    猩猩巨兽还在挣扎，那闪着道道金光的玄铁锁链便慢慢收紧，将巨兽的四肢以及脖子越锁越紧，几欲箍入肉中。

    那猩猩终于停了下来，渐渐找回些理智，缓缓望向穷奇。

    “你说神君来此，为何？”

    “如今他凡人一个，为的自然是凡人琐事，不足挂齿。只消静静等待，定能解汝心中疑惑。”穷奇跃上高高的岩石。“既然已经知道琉璃之火在此，吾便先去引导汝那转世的神君来此。到时候，吾等便一起看场凡人自相残杀的大戏，何不妙哉。”

    穷奇依旧发出嚯嚯的笑声，双翅一展，消失在了层层浓雾中。

    这家伙，原本便是世间凶恶的大妖兽，祸害人间。遭轩辕氏神君所伏，困于恶冥渊，身有神君所刻的印记，永生永世出不得渊。可是就算出不得，数万年遭魔气侵蚀，这妖兽早已不同于往日。

    且又狡猾的很，不知道此次又要做出什么祸事。

    巨兽猩猩的眸中闪过一丝哀伤，看了看手脚与脖子上的锁链，忧心而低沉的哀鸣一声。

    ……

    望着遥遥前方山中若隐若现的火色，泠月欣喜的看向身边长霖。“翎芜师兄，真的有你说的那样的地方！”

    周遭空气微微一变，长霖皱着眉头伸出手：“叫巴蛇停下。”

    泠月叫停身下巴蛇，紧张的望向长霖。“如何？”

    长霖视线扫过四周，眉头皱得更深。“出来吧，穷奇。”

    穷奇？泠月心中也是一愣。万年前，有只穷奇不是被翎芜师兄封印在了恶冥渊吗？未必这么巧便是那只么？

    一身火红刺毛，长着双翅的怪物从岩石后面缓缓绕出来。嚯嚯的笑着，看着巴蛇之上的两人。

    “还想着去迎神君，没想到汝这么快便找来了此地……”它那眼珠子一转，又落在长霖身边泠月的身上。

    “吾闻着神君身边女子身上有着天界神女的味儿，已几万年没闻到，今日闻见果然一如往昔般让人迷醉……虽然鄙人对天界之人的回忆都不太好，但是各个神女的容颜，却是令人魂牵梦萦……”

    泠月眉头一皱。还真是之前那只穷奇，不然也不会叫长霖为神君。且以长霖只单凭气息未见其面便知道是那只穷奇的自信来看……

    莫非，长霖入渊之后就见过这只穷奇，经这穷奇提点，所以才发现他自己其实是轩辕氏翎芜？

    不然的话，他若是记起来，便不该是向自己询问当年的事情了……这般理解，方是最合理。

    泠月唇边浮出微微笑意，阴差阳错之中，这怪物竟替自己做了件好事。如此，自己还该谢谢这只穷奇了。

    泠月这边一笑，那边的穷奇却是看得眼睛发直，连声叹着“妙人儿妙人儿”，一跃而起，挥着双翅便到巴蛇上方。

    悬浮在空中，笑盈盈地望着两人。

    “不知道美人儿是那天界的哪位神女呢？”

    长霖将泠月护在身后，冷冷的看着那穷奇。“只怕凭你这模样是永生永世都不得肖想之人。”

    泠月微微一怔，抬头望向长霖。

    “翎芜师兄……”

    穷奇依旧笑嘻嘻的。“神君可真是贪心，有了魔界那位六界第一美人，还要与吾抢这神女。那魔姬虽殒了，但若看见这般场面也该伤心啰……”

    提到那位身殒的阿修罗公主，长霖便觉得胸口发闷。未免那穷奇再说废话，长霖举起剑。“若我真是那位神君，你该不是这般好过，而该一开始便死在我手上。”

    自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对待该杀的妖物，不留生机。

    他还是很抗拒他自己是轩辕氏翎芜这件事情……

    这般说辞，怕也只是因着他内心的挣扎……

    泠月轻叹口气，举起剑站在长霖身边。此刻多说无益，能和他一同御敌已是幸运。

    “走了阿修罗姬，来了这一位貌美神女，轩辕氏神君魅力无边，吾真是佩服……”

    穷奇兽阴阳怪气的笑着，随手一爪，掀起一阵瘴气压缩的风炮向着长霖和泠月打来。

    长霖和泠月同时一跃，退出左右数丈，相视一眼，长霖道。“你以金光结界困它。”

    泠月点一下头，手中红色符纸已现。

    穷奇看着两人，心中尚有对神女的怜惜，又想着如今二人皆是凡人肉身，能力再如何也不至于强到哪里去。便一门心思扑在长霖身上，见长霖躲开一击，连连挥舞爪子，一招接一招的袭向长霖。

    它在戏耍长霖，懒洋洋的一爪又一爪，既因着实力的悬殊，也因着它自认聪明于凡人的头脑。

    况且，它根本不将这些人看在眼里。本就是有仇的，便都是要死的，只是这神女出现的不是时机，也需得死在它的手下。

    就在穷奇戏耍着长霖，心中分神思索之时，忽见身旁点点金光闪烁。

    长霖一跃而起，人已御剑去了远处。待穷奇再看，面前已然金丝笼罩，它懒洋洋的回头看去，只见那金丝已将它围在了一个圈内。

    穷奇嚯嚯一笑。“凡人陋术，修想困住吾。”

    泠月站到长霖身边，看着长霖手中捻动金符，几道金符瞬间飞出。

    没入金色鸟笼似的阵内，四道金符贴在穷奇四肢之上，另一道金符直插入穷奇兽的眉心之中，顿时鲜血滑下。

    那穷奇兽吃痛想动，全身却都动不了。

    心中又惊又怒，凡人之术，对自己居然还有几分作用。

    长霖口中诵念伏魔口诀，穷奇眉心之中那道金符焕发阵阵金光，红色光芒如同丝线般的从穷奇体内渐渐被那金符尽数吸收。

    穷奇察觉到长霖术法的古怪，周身绷紧，屏住呼吸，鼻翼大张，深深的吸着空气里的瘴气。半晌，似乎到了一个极限，突然睁开眼睛，双目圆瞪，左腿先是一颤，随之右腿一颤。

    眸中凶光毕露，沉沉的望着长霖。

    “原想将汝带到那里再杀之，如今，却是不能了。”

    就算他先前是个神君，但此时他不过一届凡人。

    一届凡人，能伤着自己，简直奇耻大辱。

    四道压制穷奇的金符应声而落，穷奇手爪子往上一送，将眉心那枚金符轻松打落。

    双眸闪着红光，一步一步踏近长霖。

    眼见那穷奇渐渐靠近，泠月急的伸手去拉扯他。“快走，愣着干什么？”长霖却像失了心魂般的立在那儿，由着穷奇靠近，却一点儿都不动。

    “神女切莫劝他，他此刻已入内心深处最欢愉之梦。”那穷奇笑得暧昧。“神女若是惹他分神，这失了的神智便是再也找不回来了啊……”

    穷奇嚯嚯的笑着，眉心伤口渐渐愈合。

    泠月皱皱眉。“你食人情绪？”

    借此壮大自己或者让自己伤势愈合？

    之前它使珏华入魔，现在它对着长霖这般，伤口便自行愈合……实在不难想象此术妙处……

    穷奇笑着转头望向泠月。“那，神女，此番，该将自己的身份告知鄙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