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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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圆桌七人

    此人,正是大原开国皇帝,赵寻今。

    黑桌白像,江山帝王,令黑更幽深诡秘,令白更触目惊心。

    足够宽敞,或者应该说巨大的圆桌旁,七张上好紫檀木制成的太师椅环绕而设。

    每一张椅,都相距足足三丈远。

    如此遥远的间隔,若殿内光线不足或是眼神不好,恐怕相邻两椅之人对视,互相都看不清对方模样。

    若是议事,恐怕也非得扯着嗓子大吼,方能让整面圆桌之人听清。

    如此设计,对于任何一个普通工匠而言,不能说毫无用处,只能说华而不实。

    然而,这张圆桌,在这垂拱殿内已存在了足足百年。

    当年这圆桌旁,甚至仅仅只摆放了四张木椅。

    而所有知晓这张圆桌来历之人,都不会对这张圆桌,这圆桌旁摆放的木椅,有任何哪怕最微小的意见。

    只因这张圆桌,正是大原开国皇帝赵寻今亲手打造。

    当然,那座白玉雕像,是赵寻今仙逝之后,由新帝赵天佑所立。

    当年,坐在这圆桌旁的四人,正是大原国开国四王将。

    赵寻今、岳精忠、伊贺、纳兰饮。

    而如今大原国无一王将,四张王将椅便增设为七张。

    正对应“金木水火土光暗”七位原力尊者。

    而这七张椅,其中一张椅正对殿门,另六张椅分布其左右两侧。

    此时,这张椅上,已坐了一个人。

    另六张椅上,同样各自坐了一个人。

    殿内香炉之中,龙涎香静静燃烧,浅灰色的烟气升腾至半空,缓缓飘向七人所在之处。

    此刻垂拱殿中,坐于主位之上者,并非金尊者赵承,亦非大原皇帝赵玄明,而是当朝太子,赵玄明长子,赵弘原。

    太子长相俊秀,又因其知人善用、为人亲和,在朝中素有美誉。然而此刻他坐在椅中,面色却是极为不善,双目之中冷峻肃杀之意尽显,逡巡于在座众人之间。

    原因无他,他的母亲,当朝皇后,正是复姓纳兰。

    太子的目光,最终落在一人身上。

    那人年纪与太子相仿,不过三十余岁,面容并不如何醒目,眉眼平和不显英气,嘴唇很薄,目光沉静如水,此刻脸上并无任何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四弟,你有何话说?”

    这个面容平平无奇的男子,正是当朝皇帝赵玄明第四子,勤王赵弘胤。

    赵弘胤见太子问话,眉眼之间丝毫不为所动,平淡应道:“是我做的。”

    太子本想着他会推脱责任,后续逼问之语都已在喉间,意欲连番追问,逼迫他承认自己是永安城变故的幕后主使,岂料对方竟然一上来就大方承认是自己所为,反倒让他自己始料未及,话语憋在胸口,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太子稍微整理思绪,勃然大怒道:“好,你承认了就好!你指使人杀纳兰州牧,究竟是何居心!

    “莫非你蓄意挑拨我赵家与纳兰间的关系,好让你伊贺坐收渔翁之利?”

    赵弘胤仿佛看白痴一般看着自己的长兄,当朝太子,语声如常道:“不错。”

    太子正待他否认之后再行厉声责问,岂料对方再次直接承认,顿时让他头脑一片空白,面色大变,指着赵弘胤的手指不断颤抖,连说多个“你、你、你……”,却是久久没有下文。

    正当此时,一个暗哑嗓音在殿内响起。

    “太子殿下,您骤失至亲,此刻心绪不宁,我等皆可体谅,不过在这垂拱殿内,还请收敛心绪,暂缓谈及私情,以大事为重。”

    太子望向发言之人,犹豫再三,方才低声道:“诸葛太傅见谅,是我失礼了。”

    发言之人,姓诸葛,名落凤,乃是当朝太傅,太子师,七原力尊者之中,为木尊者。

    而她另一个身份,是诸葛流云之胞妹。

    诸葛落凤看了赵弘胤一眼,不再多说什么,垂拱殿内复归于寂静。

    赵弘胤环视一周,见再无人开口,遂轻笑一声,起身拱手一圈,朗声道:“这垂拱殿中也没外人,我就直说了。永安城外那场瘟疫,来得如此凶猛,短短数日便令数十万人身死,试问如今东胜大陆之上,除了我朝堂堂水尊者郭太傅,还有谁能有如此手笔!”

    赵弘胤顿了一顿,见无人应声,心下暗叹果然都是一群老狐狸,真是沉得住气,续道:“郭太傅只忠于父皇,想必在座诸位都清楚,此次永安城之事,既然有郭太傅亲身前往参与其中,那这幕后主使之人,不必我说,想必诸位也早已猜到。”

    此言一出,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太子面色惨淡,跌坐于椅内,嘴中喃喃自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余几位原力尊者,则是各有各的盘算。

    诸葛落凤依然沉默不语,她虽早已与诸葛流云斩断兄妹情谊,与诸葛家亦再无瓜葛,但她毕竟还姓诸葛,如今局面,事关帝室、纳兰之争,亦牵涉诸葛家族在其中,容不得她发表太多意见。

    火尊者夏七月面带酒色,一脸嫌恶,仿佛自言自语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土尊者姓赵名二,身材魁梧,面容朴实敦厚,他素来不喜政争,对这些家族之事从不放在心上,此刻他正抱着一本厚实的大书,啃书啃得津津有味。

    光尊者于飞飞淡然处之,不为所动。她与水尊者郭玉麟同为枢密院枢密副使,在整个大原国之内,只受皇帝赵玄明与枢密使金尊者赵承管辖,勤王所言,她早已知晓,甚至知道得更多更详细。

    暗尊者伊月乌则仿佛一团黑雾般与座椅融为一体,他的身体似实似虚,给人一种不真实感。

    他忽然开口道:“陛下既然已有打算,不知我等可以做些什么?”

    赵弘胤笑道:“伊太傅这话问得好,我先前将此事告知母后,她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

    “果然,我伊贺家,才是赵家的一条好狗。

    “至于纳兰,那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狼崽子。”

    此等肆意评判大族,大逆不道的话语,从赵弘胤口中随口而出,就仿佛他根本不在意一般。

    而大殿之中,竟也当真无人出面呵斥他。

    就连身为太子的赵弘原,闻听他的话语,也一反常态,默然不语。

    只因,他此刻再也无暇顾及这个与自己争皇位的弟弟。

    他现在要顾忌的,是那个要出手动纳兰家族的父皇。

    纳兰若亡,他这个母族出身纳兰的太子,若仅仅只被废黜太子之位,那恐怕是最好的结局。

    但他一想到自己父皇的手段,一时间全身如坠冰窖,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会死,我会死,我一定会死!”

    赵弘原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着。

    “必须,早做决断!”

    “赵家与纳兰,父皇与母后,只能选一边!”

    赵弘胤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兄,对方难以掩饰的惊慌之色越发令他想笑,不过他想起自己还有正事未做,虽觉得按部就班行事十分无趣无聊,还是勉强打起几分精神,续道:“我已得知消息,明珠城那边,纳兰落已带着明珠卫出发前往永安,上任州牧之位。纳兰家那两位,是越来越不把我赵家放在眼里了。

    “他们随意选人上任,我们就得紧赶慢赶地拟旨,马不停蹄地跟在屁股后边敕封,简直连跳梁小丑都不如。”

    光尊者于飞飞掩唇轻笑道:“那索性不派人过去,给他们个难堪。”

    赵弘胤笑道:“不派人去,难堪的除了他们,还有我们,又何必让天下人看我们两个大族的笑话呢。

    “人嘛,还是得派,不过,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总得为难为难他们,才能出一口恶气。”

    于飞飞笑道:“殿下如此说,想必是心中已有人选了。不过,本尊想讨一讨这个差事,素闻这纳兰落才貌双全,颇有当年渌水王几分神采,我倒是想去见上一见。”

    赵弘胤道:“于太傅千金之躯,此去神州路途遥远,倒也不必如此折腾,若这纳兰落当真有些本事,日后在这中州,必定还有见面的机会。”

    于飞飞心道,只不知到时是沦为阶下囚,还是座上宾,当下也不再说什么。

    赵弘胤道:“此次奉旨出行之人,便请您二位一同前往。”

    语毕,他向座中两人微微躬身行礼。

    那两人亦起身还礼。

    起身之人,乃是火尊者夏七月与暗尊者伊月乌。

    诸葛落凤早已猜到是这两人。

    夏七月明面上乃是四皇子赵弘胤之师,而伊月乌,则是伊家花费无数心血栽培而成。

    这两人,正是赵弘胤的心腹,也是他争夺皇位的重要筹码。

    正事已毕,众人亦皆不愿再在这颇为拘束压抑的垂拱殿内停留,纷纷离去。

    最后一个离殿的,是捧着书看得入神的土尊者赵二。

    赵二走出殿门,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抬起左手手腕,手腕处赫然有一块圆形金属物事。

    他眯着眼看了一会,自言自语道:“嗯,下午两点……两点……十八分。那小子不知道又在折腾什么吃食,老夫说不得得去蹭上一蹭。

    “咳咳,是散步恰巧经过……嗯,就是这样。”

    说着,他将大书夹在腋下,一路朝着皇宫深处走去。

    那本大书,暗色封皮之上,书有三个朱红色的大字,乃是书名。

    《西游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