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敞带着松然过来，坐在隔壁的小书房，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我在内室刚刚午休起来，碧莲端了茶去书房伺候。

    “老爷有心思，在那里唉声叹气的。”

    “说什么了？”我问道。

    “松然跟着呢，书案上摆了纸笺，好似有公文要写。”碧莲说。

    “他都丁忧了，还管朝廷的什么事情啊，我去看看。”我穿好夹袄，捧了手炉去找他。

    书房的案桌上摆着研好笔墨。

    “老爷在愁什么？”

    “夫人有所不知，杜大人与我一向交好，可有件事情，却叫我犯难。”

    “什么事情让老爷愁眉不展，说出来或许可以帮着排解排解。”

    “不是排解，大行皇帝丧期还没结束，”张敞看了看松然，松然闭上书房的门，站在外边守着，“杜大人和霍大人他们商议着要废掉皇太子贺。”

    这确实是天大的事情，我坐在一边的圆凳上，努力的想着所记不多的历史，“老爷怎么想的。”

    “荒淫无德，无孝废礼。”张敞依旧拿不定主意。

    “既然如此，有何为难的。”我有些不解。

    “杜大人让我先上谏言。”

    “杜大人和霍大人是麒麟阁的功臣，与朝廷有功，他们要做的事情，应该是有把握的，不过是要一个出头之人，这正是老爷的机会啊。”

    “此事关乎我张氏前途，因此有些犹豫。”

    “老爷不像优柔寡断之人，你说皇太子贺，可是昌邑王刘贺？”

    “正是此人。”

    “老爷写谏书吧，此人大约只做了一个月的皇太子。”我想起刘贺好像是历史上的海昏侯。

    “夫人怎知！”

    “老爷还是尽早上谏书吧。”

    张敞沉默了半天，看着准备好的纸笺，提笔书写。

    我悄悄的走出去，关上书房的门，半炷香的工夫，松然进了书房，二人又匆匆下楼，出了内院的门。

    而我的心思则在明月楼那里，若是按照丧仪她三年内都无法成为她所预想的偏室，我叫上碧莲，往明月楼去。

    “夫人，此时我们去她会不开心的吧。”碧莲有些不想去。

    “闲着也是无聊，去看看她也好。”

    明月楼静悄悄的，没有往常的丝竹之音。青烟在院子里打扫枯叶，少了艳装的明月楼，透出一丝荒凉，或许是冬季的缘故。

    红叶看到我们迎上来，“夫人怎么有空过来，快楼上请。”

    “碧筠姑娘可好？”我问道。

    “身子比以往沉重了些，每日里要吃好几顿。”红叶陪笑着。

    “两口人的饭食，自然要比往日多，今日庖厨送的什么过来。”

    “烩的鱼块，豆腐，白菜炖猪骨，面汤。”

    我点点头，碧筠听见动静，来到走廊上欠了欠身子迎我进去。

    “身子沉，还出来做什么。”我笑着对她说，“最近可好，我一向忙着，没得空过来看你。”

    “谢夫人挂念，碧筠好多了。”

    “近来事多，你的事情要延后了，可不要往心里去，既进了家门，迟早的事情，也不要怨怪老爷，他每日里忙的脚底生烟。”

    “多谢夫人宽慰，碧筠明白了。”

    “我们女子不过是依仗老爷的宠爱，老爷心头的人，有没有名分，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笑着看她，气色不错，比前阵子胖了一些，“待你生下一男半女的，没有人会说你什么，人生不过百年而已，如白驹过隙，自己过的好，才是真的。”

    “夫人说的极是。”碧筠点点头。

    “这香味闻着倒是清爽的多。”我坐在厅内，闻着与以往不一样的香味。

    “是柏子香，加了些薄荷在里面，夫人若是喜欢，我这里还有一些。”

    “我那里烤着瓜果之类的，都是很俗气的味道。”

    “夫人说笑了。”

    “近来朝廷动荡，老爷虽在丁忧中，心里难免不牵挂，我们守着自己，不要给老爷添乱才好。”

    “夫人说的正是。”

    “你歇着吧，我来看看你，看着不错，我也就放心了。”我实在是没什么可以和她聊的，起身告辞。

    碧莲跟着我后面，红叶赶紧递过来一个小盒子，轻轻的跟碧莲说：“是柏子香。”

    “拿着吧。”我看着碧莲接过小盒子，抬头跟红叶说道，“你留步照看碧筠姑娘吧。”

    张敞回来后，有些不放心，早早的过来“阿波罗”小院。

    我和碧莲张罗着晚间的饭食，都是一些素食，也没有美酒。

    “老爷，可想饮酒？”我看他心神不宁的样子。

    “烫一壶吧。”

    “老爷不必忧心，只要不站错队，便可无灾无难。”

    “话虽如此，可毕竟有些担心。”

    “明日闭了府门，就在家里玩乐一天吧。”我建议他，

    “好的，听夫人的，既然这样，就多烫些酒来，取些肉铺来。”

    “青杏，去厨房再弄些酒肉来。”我走到外间厅里，跟青杏说。

    “人在神魂不宁时候，容易出错。”

    “夫人说的极是，先不去管这些，今日就和你一醉方休。”

    “不醉的是……”我用手做了一个乌龟的样子，笑着看他。

    “呵呵呵呵，好的，今日必定要尽兴了才放过你。”张敞端坐着身子看向我。

    碧莲烫了酒过来，摆上素食，我帮着布菜。

    张敞说着最近官场上的见闻，我细细的听着，哪家的子弟狂放不羁，哪家的歌姬舞姿曼妙，竟然没有一点国丧的样子，那些做给活人看的礼仪，竟然是摆设一般。

    “我去看了碧筠，她的事情，该怎么办。”

    张敞沉默片刻，“等等再说吧，如今住在明月楼，和夫人一般无二，也不算慢待了她。”

    “老爷说的极是，眼下是最好的安排了。”我点点头，瞥见青杏端来的一个小碟子里盛着烫熟的鹿血，茱萸叶，姜蒜撒在上面。

    张敞也看到了，“这鹿血大补，夫人多吃一些。”

    我夹了一块放在碗内，“最近确实胖了一些。”

    张敞笑着看我：“女子还是丰腴一些的好。”

    我瞥向他，笑了笑，“老爷自然是喜欢丰腴一些的。”

    “我今日在你这里休息，不去烦她了。”

    我笑着喊碧莲进来熏被子，明月楼早早的熄了灯，在正月的暗夜里，好似温顺的猫儿，不争不抢。而张敞的心里是重子嗣还是重女子，亦或者是重宦途，我有些看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