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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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转眼田庄上来人了,青杏取回来福伯核对好的年货单子,张敞和我坐在楼下的厅里。

    “祭祖的先圈养起来,余下的按照礼单送过去。”张敞把看过的年货单子递给我。

    我看着单子上打了勾的,后面都备注了名字,“年下的肴馔也该准备了,这余下的几只獐子野兔,还有鹿熊之类,让庖厨做一些腊货。”

    “鹿血留着,可以烫锅子。”张敞说,“年前还想在你这里吃一次。”

    我笑着点点头,“来了年货,可以让厨房多准备一些。”

    “这类大热的饭食叮嘱好庖厨,别往明月楼送了。”

    “知道了,老爷还有何事?”我有些好奇,张敞怎么赖着不走。

    “没什么事情,夫人的伤处都好了么。”张敞看着我的额头。

    “好了,阴天也不会疼了,只是眉断了一截。”我撩起额边的一缕头发,伤处浅色的皮肤已经平复了,眉梢处的断口,让左右两边略有些不对称。

    “夫人受惊了。”张敞叹息了一声,似有悔恨之意。

    我默默的流下泪来,用绢帕掩着面。

    碧莲过来重新倒上热茶。

    “不必了,我和夫人去楼上书房。”

    “外书房还有东西落下么?”

    张敞笑着不说话,我跟在后面上了楼,说是书房,不过是一张长条案桌,放着纸笔,靠墙的架子上,放着《虞书》、《易》、《诗》之类。

    “前日我在外间得了一本《太平经》,改日取来送你。”张敞看着书架上几本旧书,取了《虞书》来看。

    “那就谢过老爷了,就怕看不懂,白费了你一片心。”

    “夫人过谦了。”张敞看着长条桌上摆着空白的纸笺,“最近没写长短句么。”

    我摇摇头,“年下忙的很,得空了还得绣些花样。”

    “这个玉佩戴得年头久了,你编一个新鲜的给我吧。”他看了一眼腰间的玉佩。

    “现在编了也不能戴。”我提醒他还在丁忧中。

    “我该是最不孝的孝廉了。”

    “老爷言重了,朝廷里有几人能真正做到呢。”

    “都在自欺罢了,还是夫人看的透些。”

    “碧筠马上三个月了,等胎像稳了,便可找稳婆了。”

    “我们俩成婚多年,总算有孩子了。”张敞合上《虞书》,抬头看我。

    我点头笑着,女人大约都逃不过生育工具的设定。

    “老爷过去内室坐坐吧,那里的火盆多一些,暖和一点”书房内就只有一个火盆,拨旺了炭火也不是很暖和,“平时都在内室待着,这里很少过来,就没有准备多少炭。”

    内室的温度明显的高出许多来,我解下皮氅,挂在一边,张敞也解下来,搭在木架上。

    “这里确实暖和,还有果子的香味,夫人真是别致。”

    “不过是好吃之人罢了。”火盆的铁架子上,放着几枚山楂和红枣,碗碟里还有一枚梨子,已经烤了一晚上了,渗出许多甜水在里面。

    “烫些酒来。”

    “有昨日没喝完的,就着喝一些吧,青杏和碧莲去厨房传话了。”我把酒壶搁在盛着水的钵里,钵子往炭火一放,张敞坐在上首的位置,我坐在靠墙的一侧,后边就是平时书写用的矮几。

    “还记得小时候,一到冬日,老夫人就不让你出门了,特别是下雪天,待在内室,一步都不出来。”

    “是啊,最怕冬天了,除了雪好看一些。”

    “有一年,下着铺天盖地的大雪,冷极了,我手里握着雪球想给你玩,走到内室没一会儿就化掉了。”

    我笑着尽量和他一起回忆,“是哪一年来着。”

    “始元六年,你来府里的第二年。”

    我端起酒壶,帮他倒酒,“还是小时候有趣一些。”

    “你不喝一些么?”

    “不多了,等她们来了,再取一壶过来。”

    说话间,碧莲上楼来,手里捧着一壶酒。

    “还是碧莲懂我,快烫起来。”我递过小酒瓶给她。

    “回夫人话,厨房已经开始弄腊肉了,祭祖的牲畜养在后面了,庖厨说獐子和鹿吃新鲜的比较好,若是老爷要吃的话,鹿血明日就可得了,还有鹿茸之类,留与老爷泡酒。”

    张敞点点头,“去弄些下酒菜来,今日就在这里耍乐一天。”

    “我这里没有曲听,也没有舞看,怪闷的。”

    “让红叶过来吧,青杏呢?”

    “老爷叫我?”青杏在外间答应着。

    “你去唤红叶过来伺候,让她带上琵琶。”

    “奴婢这就去。”

    青杏走到明月楼,青烟还是在院门的厢房里坐着,守着一只小小的火盆。

    “红叶呢,老爷要听曲子,我来换她。”

    “在楼上呢,我去叫。”青烟赶紧站起来,往楼上走,红色的护手在袖笼里露出一半来。

    “不用了,我自己去。”青杏上了楼去,楼上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红叶坐在外屋的矮凳上,手里绣着花样。

    “青杏姑娘,怎么有空过来。”红叶看见了赶紧站起来迎上去。

    “碧筠姑娘可好些了。”

    “刚刚喝了茶水,此刻正睡着了。”

    “不必吵醒她,老爷要听曲子,让我过来换你,你带上琵琶赶紧过去吧。”

    红叶答应了,摘下琵琶捧在怀里,“这里就劳姑娘费心了。”

    青杏笑着点点头,“放心去吧。”

    红叶走到院门,看到青烟站在门口候着,那双红色的护手特别的醒目,不知道是夫人院里谁送给他的,整天戴着,自己送的香囊倒是见不到了,她不敢问,只得和青烟打了招呼,往“阿波罗”院来。

    碧筠姑娘是老爷偷偷接进家里来的,虽说吃穿用度不差什么,可是妾不算妾,丫头不算丫头,更别提正牌夫人的念头,虽说有孕了,可是姑娘何曾受过委屈。听得张太仆家娘子多年无所出,还以为进了官家的门,日子会好过,谁知道碰了许多软棉花。

    静悄悄的“阿波罗”小院,碧莲在楼下等着红叶,看到她过来,领着她上了楼来。

    内室的帘子外,摆了一张圆凳,碧莲让她坐了,倒了一杯茶,摆了茶果在边上的茶几上。

    “红叶给老爷夫人问安!”红叶捧着琵琶半蹲了蹲。

    “今日无事,叫你过来,弹几首曲子听。”张敞说。

    “是,老爷,奴婢知道了。”红叶答应了,调了调弦,弹奏起来。

    “碧筠姑娘的事情,过了年十五找个吉祥的日子迎进来吧。”我的声音略高了一些,是想红叶听见。

    “夫人做主了。”张敞笑着看我,他倒是一副没什么好操心的样子。

    “这曲子真好听。”我继续说着,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夫人,这是红叶最拿手的,”张敞自然听的多了,“红叶,喝杯热酒再弹。”

    “谢老爷夫人赏酒。”红叶笑着,是发自内心的,她回去一定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碧筠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