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本座想娶你
不过接下来的几日,除了楚王下聘礼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以外,朝中却是极为反常的安宁。
一时的相安无事并不代表万世太平,该来的总归不会缺席。
不过,偷得浮生半日闲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对顾临熙来说是这样。
几天后,御史魏濂溪上疏弹劾直隶总督、北洋大臣赵孟贞,朝野为之哗然。
棠梨院,沈清歌布下棋局的纤手不紧不慢地落子:“都说赵孟贞是楚王党,魏濂溪是受太子党指使参奏他,其实并不尽然。”
“这个案子还有一个疑点。”顾临熙拈起一枚棋子放在手心把玩,“赵孟贞对魏濂溪有知遇之恩,按说两人有这层关系,有什么事情非得摆到明面上说?”
“过河拆桥罢了。”沈清歌轻声呢喃,“太子和楚王自相缠斗,一定有人乐享其成。”
两人不约而同说出那个置身事外的人。
“齐王赵承礼。”
事实上,太子赵承祯得知魏濂溪弹劾赵孟贞的消息后也是一头雾水,因为魏濂溪根本就不是他的人。
虽然他想不明白,但鉴于上一次多管闲事被禁足一个多月的教训,他决定还是不插手这事为好。
但不知道是不是太子殿下这几天出门没看黄历,他不掺和事,还真就出事了。
魏濂溪继续弹劾赵孟贞,罪名很简单,贪污不法。据他上奏,只是赵孟贞一个人在宣德八年时就贪了二百万两银子,数额之大,为开国以来罕见。
这下几乎所有人都认定魏濂溪背后的人是赵承祯了。
没过几天,楚王党的御史上疏弹劾魏濂溪空口无凭,无故构陷,必定是有人指使,恳请皇帝彻查此事。
然后……赵叡就准了。
赵承祯欲哭无泪,但比他更悲催的是顾临熙。
赵叡秉着好用就往死里用的原则,命顾临熙查办此案。
此外,锦衣卫指挥同知陆云起协查此案。
陆云起简直怀疑是自己交友不慎,每次只要顾临熙办差,就得捎带着他。
陆璟当然不愿意让陆云起再接着掺和事,但他也没辙,谁让这小子前几次办差争着抢着出风头。
自从那次他和陆云起起了冲突,这小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成天跟着顾临熙到处转悠,就不知道收敛点儿。
陆璟叹了口气,但凡他有个儿子,也不至于将陆家的希望寄托在侄子身上。
只能自己亲自办这差事了,有他遮风挡雨,这风雨就淋不到陆云起身上。
南书房,赵叡半眯着眼瞥向跪着的陆璟,显然有些不悦:“何事?”
他只说了让陆云起去查案,没说让陆璟前来觐见,更没说让他扰了自己修道炼玄。
“禀皇上,陆云起年纪尚轻,见识短浅,恐难承此大任……”
陆璟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赵叡冷冷打断:“不历练,往后他怎么接你的班?若是让他一辈子都活在你的庇护下,才是大错特错。”
“皇上,陆云起是臣的侄子,亦是臣一手带大的,臣知道,他性子不够沉稳,轻狂急躁,难当大任,因而臣斗胆请求皇上将这差事交给臣去办。”陆璟再次请求。
赵叡的语气缓和了下来:“朕总要为后人留几个治世能臣,不然让后世人说我宣德一朝压了年轻人的风头。朕是对陆云起放心才会让他经手这案子,你可明白?”
赵叡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璟再拒绝就是不给他面子了:“臣谨遵圣意。”
陆璟告退了,赵叡终于安下心来继续炼他的丹药。
隔日,内阁值房。
沈清歌见到顾临熙很是欣喜地奔向他,却不防一下子撞到他身上:“含章!”
“怎么穿这么少出来,当心着凉,你是个医师,更应注意身子才是。”顾临熙边说边解下朝服外面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别这么着急,我又不可能人间蒸发。”
“我是来见你,又不是见别人,不着急怎么行。”沈清歌笑意盈盈地望过去,“可否带我进去看看?”
顾临熙心中微微泛起涟漪,不过他很是从容地敛目掩去那点小心思:“正好今日就我一个人当值,没人知道你沈学士进来过。”
沈清歌展颜一笑,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内阁的值房。
映入她眼帘的是琳琅满目的……奏折。
她只是早起去枢密院点个卯都困得要命,更别提让她天不亮就参加内阁大小会议。
这种早出晚归的生活仿佛让她又回到了高三那个修罗场。
“皇上不上朝,这些事自然都交给内阁处理。”顾临熙说,“我手头还有案子要查呢。”
“你又不是刑部尚书,为何天天让你查案子?”沈清歌很是不解,“依我说,皇上直接将刑部尚书的位子给你得了。”
顾临熙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听说刑部尚书张秉用这几天闲得在家里边养鸟打太极,什么案子都落到我头上了。”
“看在你为国为民不辞劳苦的份上,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沈清歌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个故事。
这种古言小说里惯用的桥段,说给这个古代人听倒是不错。
“含章求之不得。”顾临熙微微一笑。
少女取出一块与她的纤纤素手同样白皙的玉佩:“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这枚玉佩是蒹葭佩。蒹葭白露本是一对寻常夫妻的饰物,后来妻子早亡,其夫本不愿独活,那枚白露佩却给予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为何?”顾临熙也好奇了,睹物思人不应该更伤心吗?
“他看着那块白露佩,就像他的亡妻还在这世间一样。”沈清歌尽量将这个相隔两千年的故事说得简明扼要,“他觉得,他的亡妻若泉下有知,定然不会让他这样作践自己,于是他就打消了追随亡妻而去的想法。”
顾临熙垂首打量着躺在少女手心的蒹葭佩,仿若自己真的跨越两千年的时光看到了那对夫妻从一开始的举案齐眉到一段时日后的你侬我侬再到最后的阴阳两隔……
忽然,沈清歌将手心里攥着的蒹葭佩递给怔怔出神的顾临熙:“含章,这玉佩是送给你的。”
蒹葭白露本是一对夫妻的饰物,而今她送他蒹葭佩,用意不言自明。
顾临熙再难抑制自己的情思,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而少女还沉浸在方才蒹葭佩的故事中,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清冷的雪松香萦绕在他身畔,望着那个清高孤傲仿若神祇的少年,沈清歌眼神不知为何有些躲闪。
神祇此刻就在她身旁,哑声低笑着。
“柒儿喜欢这么激烈的吗?”
许久,依在他怀中的沈清歌才缓过神来。
那些她不曾宣之于口的情之所钟,终还是他替她说了出来。
可以说,在那个封建礼教胜过一切的时代,没有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两情相悦可以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他就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人生在这世间,总该有自己的活法,又何必在乎他人的流言蜚语。
“含章?”沈清歌轻声唤道,顾临熙方才回过神来。
不,他现在还不能这么做。
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而今天下无道,若有人挺身而出以身殉道,总能寻到出路。
他顾含章就要做那个在暗夜中为天下人寻出一条生路的殉道者,但他不能让自己的小姑娘为此受委屈。
待河清海晏之时,他要让他的小姑娘,风风光光地嫁给他。
午后,袁府门前。
“含章来了啊,正好,过来陪我杀两盘。”袁可久见顾临熙和沈清歌一同来了,很是高兴。
“我带了一副象棋来,您老要不试试这个?”顾临熙取出一副象棋。
“行啊,再让小丫头跟我来一局。”
沈清歌犹豫不决的目光望向顾临熙,她对围棋还算熟悉,但对于象棋她是七窍通六窍,一窍不通。
顾临熙似乎看穿了沈清歌的心思:“没事,老师应该也不会。”
沈清歌:“……”
果然,两人下了三局,以沈清歌对象棋一知半解的棋艺,竟然还赢了老爷子一局。
“小丫头行啊,勇气可嘉,像你祖父。”袁可久哈哈大笑,“说吧,含章,找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