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睡到自然醒，沈清歌还是被客栈外边的动静惊醒了。

    “来人啊！杀人了！”

    她从床榻上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幽幽叹了口气，先起来梳妆打扮一番。

    她刚打扮好，萧南亭就推门进来，脸色发白。

    见沈清歌没事，他才松了口气，“你还不知道吧，昨晚隔壁的李小姐死了。”

    沈清歌微微讶异，“什么李小姐？”

    “川陕总督的私生女。”萧南亭给自己斟了盏茶，“现下出了这么个事，咱们想尽快抽身也难。”

    “为何？”

    “李家人嚷嚷着要找他们信得过的仵作验尸，我之前跟他们有些交情。”

    沈清歌无奈道：“我是医师，不是仵作啊。”

    “他们就在外边等着，我也没办法啊，南疆谁人不知川陕总督李道林曾经屠过南诏十七城，咱们俩可得罪不起。”

    萧南亭说罢，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就带她去了案发现场。

    一位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倒在床榻上，死不瞑目，心脏处被一柄匕首洞穿。

    沈清歌见过尸体，总算知道李家人为什么点名要她验尸了。

    插在李小姐胸口处的那柄匕首，正是她用来防身的露陌刀！

    再看李家人气势汹汹，恨不得一刀杀了她。

    一旁的萧南亭见李家人一副要吃人的架势，赶紧解释道：“那个，她与李小姐素无冤仇，也实在没有理由杀她，你们不要为难她一个小姑娘……”

    他话音未落便被沈清歌截口打断，“师父，李小姐死因有蹊跷。”

    这下萧南亭也急了，一把扯过沈清歌低声道：“当然知道有蹊跷，但那是李道林的女儿，他们现在一口咬定是你杀的，到时候我就算不要这条老命也难保全你啊！”

    沈清歌递过一个眼神让师父放心，而后慢悠悠转向一脸不客气的李家众人，“你们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请容我验完李小姐的尸身。”

    李道林长子李牧怒目而视，“沈清歌，你可要想清楚，你自己的嫌疑都还没洗清呢，谁知道你是不是要借着验尸的名头销毁证据，让舍妹死不瞑目？”

    沈清歌反问，“说我行凶杀人，李公子可有证据？”

    “你的刀就在舍妹身上，怎会有假？”

    “若我说我昨夜待在客房未曾外出，李公子信吗？”

    “那自是不信！你可有证人？”

    李牧话音刚落，一位玄衣墨发长身玉立的少年便疾步走来，一把将沈清歌拉到身后：“我就是证人。”

    李牧认识顾临熙，倒也不敢阻拦，“这，顾大人，舍妹尸骨未寒，我这个做兄长的，总要替她考虑一下……”

    顾临熙冷声道：“验尸。”

    李牧支支吾吾道：“让她来……这不太好吧……”

    “亡者尸骨未寒，总要还她一个公道才是，李牧你作为兄长，却如此着急阻拦仵作验尸，难道这案子另有隐情？”

    一旁沈清歌扯扯他的衣袖，小声道：“验尸可以，但我不是仵作。”

    李牧赶紧应下，却在与沈清歌擦肩而过时狠狠给了她一记白眼。

    沈清歌倒没怎么在乎他，与战国名将李牧不同，这个李牧没什么名气，全靠有个能打仗的老爹才能让人敬他三分。

    跟这样的人犯不着计较。

    顾临熙挥手让那些看热闹的人都散开，这才转向沈清歌：“你验吧，验完跟我说一声。”

    说完就径自走到门口。

    沈清歌深吸一口气后屏住呼吸，按照《洗冤录》中的说法开始验尸。

    到底是谁，会对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下杀手？

    她扼腕叹息片刻，忽然发现李小姐唇角沾染的血迹和胸口处喷薄而出的鲜血在颜色上有明显区别。

    李小姐唇角血迹呈暗黑色，有中毒的迹象。

    沈清歌取来一根银针试毒，果然取出的银针也发黑。

    难道说李小姐并不是死于失血过多，而是……

    中毒？

    她衣袖微动，几根牵丝线从袖中轻飘飘飞出，探向女尸四周。

    不得不说这些小玩意是真好用。

    身后不远处，顾临熙看着少女忙忙碌碌的样子，不禁唇角微勾。

    天色阴沉，晦暗不明，沈清歌刚想叫人掌灯，便有一人提着灯笼快步走上前来。

    沈清歌不由得吐槽一句，这照明方式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费眼。

    这么想着，她又转向光亮来源，却发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替她掌灯。

    居然是顾临熙！

    沈清歌吓了一跳，差点把牵丝线缠到他身上，“你怎么还没走？”

    顾临熙挑眉道：“姑娘要赶我走？”

    “那倒不是。”沈清歌说着又开始忙活起来。

    “怎么样了？”顾临熙轻声问。

    沈清歌抬眸望向他，“李小姐是中毒身亡，胸口处致命伤是死后所致，为的就是掩人耳目，混淆视听。”

    “什么毒？”顾临熙蹙眉。

    “苗疆蛊毒。”

    似乎见顾临熙还是有些茫然，沈清歌又背诵了一段《本草纲目》：“取百虫入瓮中，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即此名为蛊。”

    顾临熙：“……”

    隔行如隔山，还是听不懂。

    沈清歌也没有勉强他，转身收起牵丝线，“查一遍昨日有何人见过李小姐，余下的事交给正儿八经的仵作。”

    顾临熙哑然失笑：“你在使唤我？”

    “算是吧。”牵丝线缓缓隐没袖中，沈清歌忽然又想起一事，“还有，叫人去周遭村寨探查一番，看看有没有种罂粟的。”

    顾临熙按按眉头，“这可是苗疆，罂粟到处都有种的。”

    话音未落，顾临熙忽然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沈清歌：“……”

    顾临熙敏锐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抿唇笑笑。

    再抬眸望向她，他眉眼温柔道：“走吧，昨夜不是还有个故人找你吗？”

    沈清歌：我能说我根本就不认识她吗？

    顾临熙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荆溪子的信，不知道为什么写给我，你看看。”

    沈清歌接过信笺，上面只写着短短一行字：

    今日午时，大理城外祭坛，有你想知道的真相。

    沈清歌按照她附信寄来的索引一路走到城外苍山，这才发现前面没有路，只有坚不可摧的石壁。

    顾临熙扶额，“你确定没找错路？”

    沈清歌没理会他，俯身在岩壁上敲敲打打一阵，才说：“这是契约符，只有与立契人的血相吻合的人才能用常规方法进入。”

    顾临熙思索片刻道：“契约符一般在漠北墓葬中常见，但这里是南疆，墓葬机关中多为以孩童为食的青头鬼。”

    沈清歌偏头看向他，“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立下契约的人是漠北人？”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这人与她很是相熟。

    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

    她正胡思乱想着，顾临熙忽然抽出剑来，对准符咒。

    沈清歌急忙阻止他：“契约符用一般的剑是根本破解不了的。”

    顾临熙勾唇一笑，“谁说我要用霜寒剑解咒？”

    说着，剑锋骤然间掠向她身旁一簇血藤，将其斩断。

    沈清歌还未反应过来，顾临熙就俯下身子拾起血藤，随意在剑上涂抹几下就将剑刃对准契约符。

    随着岩壁碎裂出一道罅隙，顾临熙一把将她拽进去。

    密道里晦暗不明，沈清歌顺手点燃了旁边的烛台。

    借着微弱的烛光，两人总算看清了前路。

    以及……遍地骸骨。

    她也是下过墓的人，但眼前尸横遍野的惨景她还是第一次见。

    顾临熙轻咳一声：“冢中枯骨而已，走吧。”

    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只不过里面的情形倒不似《桃花源记》中记载的“土地平旷，屋舍俨然”，而是一座祭坛。

    一脸茫然的萧南亭身后不远处便是身着一袭白衣的女子，想必此人就是荆溪子。

    沈清歌简直想问问，自家师父是不是对“相貌平平”有什么误解。

    这分明就是一张很是清秀的面孔啊！

    沈清歌还未说话，那边女子便自报家门，“我便是荆溪子。”

    沈清歌作揖道：“在下沈清歌，离阳宫掌门之女。”

    荆溪子淡然笑笑，“你替我追查案子这么多年，江湖上的规矩，欠了人情得还，所以我就送你一个消息，便算是了结长辈那里的恩怨。”

    沈清歌心头一紧，下意识紧紧牵着顾临熙的手：“什么消息？”

    “十一年前离阳宫的真相。”

    “你如何知晓？”

    “江湖上的人，自然用的是江湖上的手段。姑娘若想知道，总要付出些代价才是。”

    沈清歌一怔，旁边的顾临熙攥紧剑柄，低声道：“都别动，今天这个修罗场与你们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