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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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本座受伤了

    宣德九年,初冬,大雪。

    那年,沈清歌十五岁。

    寻常人家和她一般大的小姑娘已经是待字闺中的少女,而沈清歌还在跟随一个名字唤作萧南亭的师父云游四方。

    这个师父医术精湛,据说能妙手回春,但只有一点不好。

    太不靠谱了。

    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跟着萧南亭这个不着调的师父风餐露宿,属实有点强人所难。

    但是簪缨世家出身的沈大小姐一路走来竟然没叫一声苦,连一向收徒很挑剔的萧南亭都觉得这女孩子心性很是坚毅。

    按照萧南亭的打算,他们师徒两人是要沿着大雍边境周游一遍,也看看苦寒之地的风土人情。

    然后到了滇藏,两人正好赶上匪兵劫掠百姓,被一群山匪逮个正着。

    关键时刻,沈清歌从袖中翻出一把银针,放倒了几个匪兵。

    萧南亭:“死了?”

    沈清歌摇头道:“只是暂时昏迷,我们快走吧。”

    还没等他们走多远,那些匪兵又追了上来。

    萧南亭没什么武功底子,沈清歌一个人又难以抵挡数不清的明枪暗箭,她身上的毒针也都用尽了。

    沈清歌暗暗想着,这师父还真是不靠谱啊,自寻死路不说,还要拉上她一起送死。

    沈清歌方才用毒针伤了几个匪兵,若是落到他们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但若是自己杀出一条生路呢?

    思及此,她取出一柄匕首准备拼命,忽然一标轻骑自远处驰来,为首身着玄甲的少年将军沉声道:“闪开!”

    “滇南铁骑?”少女一怔。

    就在她愣神的刹那间,匪兵已经和滇南铁骑短兵相接。

    那少年将军隔着战阵向沈清歌扔过去一把刀,“抄他们后路!”

    沈清歌这才后知后觉地拿起刀,转身就冲进战场。

    一通乱战之后,匪兵全军覆没,滇南铁骑这边两人负伤。

    沈清歌方才听着少年将军的声音就觉得有些熟悉,待到那人到了她眼前时,她竟有一瞬失神。

    先前只是在宫宴上远远看了他一眼,彼时少年一袭绀青色衣袍,惊才绝艳,宛若遗世独立的谪仙人。

    而今亲眼见他上阵杀敌,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不知为何,她忽然忆起昔年意气风发艳艳独绝的骠骑将军霍去病。

    那少年翻身下马,向沈清歌微微拱手,“在下西南提督顾临熙,多谢姑娘方才出手相助。”

    她稳了稳心神,随即轻声道:“将军不必多礼,在下临安沈清歌,唤我名字就好。那位是我师父萧南亭萧先生。”

    “见过萧先生。”顾临熙抱拳行礼道。

    萧南亭向顾临熙作揖道:“见过将军,方才见此情景,在下有一事不解,想向将军请教。”

    “萧先生但问便是。”

    萧南亭叹了口气,说:“庙堂江湖都有这么一说,滇藏有雄兵十万,锐不可当,为何滇藏境内却如此不安宁?”

    少年皱眉道:“萧先生有所不知,滇藏是个小地方,又穷得要命,如果有口饭吃,谁还去打家劫舍啊。我一个提督,也只能尽力而为。”

    语罢,顾临熙又转向沈清歌,“两位今晚是留在大理城住一晚上还是继续赶路?最近各处可都不太平,而且……”

    他别有深意地瞥了沈清歌一眼,接着说:“拍花子的特别多。”

    “我没那么娇气。”

    顾临熙无语:“我是好心提醒沈姑娘。”

    “我知道。”

    顾临熙:“……”

    眼见两人都快聊不下去了,萧南亭赶紧出来打圆场,“多谢将军好意,那我们就先在城中客栈住一夜,明日启程。”

    星藏点雪,月隐晦明。

    沈清歌最近总是做些光怪陆离的梦,时而梦见一位与她容貌相仿的白衣少女,时而梦见烽火连天的古战场。

    沈清歌还记得她方才还在研读医书,然后她的意识就陷入了一片混沌,朦朦胧胧,如梦似幻。

    当她的灵台再度清明时,却发现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从壁画中走出来,向她躬身一揖,“淮南王刘安问姑娘安好。”

    沈清歌欲哭无泪,“你从哪儿看出来我安好的?你先告诉我,这一路的刺杀都是怎么回事?”

    “姑娘容禀,我只是负责向您知会一声,这些事我也管不了……”

    淮南王话还没说完,沈清歌就抽出匕首抵住他喉咙,“你说还是不说?”

    淮南王见风使舵道:“我说,但是姑娘能不能先把刀放下……”

    沈清歌冷笑一声,收回手中的刀,“你一个魂魄也怕死啊。”

    淮南王擦擦额头上的冷汗,这才说:“姑娘,天机不可泄露……”

    沈清歌还没来得及再次拿匕首威胁他,淮南王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一把拽回现实,“沈姑娘?”

    沈清歌眨眨清澈如水的眼瞳,这才发现身旁不远处有人无力地倚着墙,似乎受了伤。

    她一惊,刚要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眼前人却摆摆手:“误会,姑娘先帮我……止一下血……”

    “你谁啊?”沈清歌听着此人声音有些耳熟,不会是……

    屋里没点灯,但少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般点头道:“我是顾临熙,有人用一千两黄金买我的命。”

    沈清歌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是顾临熙?”

    “如假包换。”顾临熙扶着墙根坐下,“姑娘莫要介意,在下实是迫不得已……”

    那边沈清歌刚要点上灯,顾临熙又制止道:“别点灯……”

    少女无奈道:“不点灯我怎么给你处理伤口?”

    沈清歌点燃烛火,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了顾临熙身上的伤。

    眼前的少年身着一袭染上殷红鲜血的白衣,胸口处伤得尤为惨烈,还有丝丝缕缕的血迹从他嘴角溢出。

    “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啊?”沈清歌赶紧扶着他在榻上坐好,翻出几根银针封住他窍穴。

    “高手过招,他亦是险胜。”顾临熙大口喘着粗气,好半天才接着说,“北离人恨我入骨,想杀我的人大有人在。刚才那人是练家子,搞不好……”

    沈清歌取来药箱给他上药:“搞不好什么?”

    “让他在城里待上一晚,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或许北离人另有所图。”顾临熙说。

    少女看样子也搞不清楚这些让她头疼的事,她上好药后就拍拍手:“好了,你是行伍出身,又有武功底子,应该没事了。”

    忽然,有人轻轻叩了三下门:“柒儿,睡了吗?”

    沈清歌听出来是萧南亭的声音:“师父可是有什么事?”

    “有一位故人来信,说要见你。”

    沈清歌赶紧把顾临熙藏在床底下,这才慢悠悠开门:“师父,您说的故人是您的故交还是我的旧友?”

    “是我的一位故交,你也同她打过交道,叫荆溪子。”

    “她现在何处?”沈清歌倒是有些意外,动作这么快?

    萧南亭解释道:“大理城外有座祭坛,是南诏国还在的时候历任大巫祝用以祭天的场所。”

    南诏国在滇藏一带割据百五十年,前些年才纳土归降。

    沈清歌“哦”了一声,紧接着又问道:“她这个人……怎么样?”

    萧南亭笑笑:“还能怎么样?就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

    沈清歌:“……”

    我问的又不是她长什么样。

    萧南亭似是有些不放心,又嘱咐了她几句。

    沈清歌眨眨眼,说:“是这样……那我可不可以过几天再见她?”

    萧南亭有点懵,“啊?”

    “我伤才刚好,现在见她不太方便。”

    萧南亭点头道:“行,我写封信给她说清楚。”

    交代完这些事,萧南亭才放心离开。

    他前脚刚走,顾临熙就从床底下出来,“总算走了,差点没把我闷死……还有,荆溪子是哪位?”

    “南诏国师的女儿,跟我一直都是书信联系,未曾见过面。”沈清歌刚要关门,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顾大人,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到时候小说话本要是编排我,您算首功。”

    顾临熙:“咱们说正事行吗?”

    “好吧,这又是一笔糊涂账。”沈清歌寻了把椅子坐下,“你也知道,师父和荆溪子是故交,二十年前南诏国师遇刺,荆溪子拜托师父替她查明,所以就跟我扯上关系了。”

    顾临熙毫不客气地评价道:“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人家的瓷器活。萧南亭是要英雄救美?也不太对啊……”

    沈清歌的思绪成功被他带偏了:“我师父说荆溪子很年轻,难不成他还真看上她了?”

    话音刚落,沈清歌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抬手对着顾临熙脑袋敲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八卦呢?”

    顾临熙莫名其妙被敲脑袋,一脸无辜道:“你想听的,又不是我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