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小子伍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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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婚姻大事

    伍二娘看他失魂落魄,肃然问道:“小石榴,你跟姑母说实话,你真要娶那香儿姑娘为妻?”

    “哪能有假?”伍十六斩金截铁道:“我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娶她当老婆的。”

    伍二娘“扑哧”笑出声来,说道:“小小年纪,就一门娶媳妇的心思!”

    伍十六正色道:“不小了!姑母,你快说说,我娶香儿究竟有何不妥?”

    伍二娘稍加思索,说道:“香儿毕竟是黄花闺女,男女授受不亲,你跟她同住一个屋檐下,若被嘴碎的人瞧见传了出去,对人家姑娘声名总是不好的;还有,香儿为孤露之女,若没有父母之命,可不大好办呐……”

    伍十六心里一惊,随即怒道:“嘛个板板!哪个乌龟王八定的劳什子规矩?”心里早把定规矩之人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骂完又担心起来:“这可如何是好?姑母,可有什么解决的法子?”

    伍二娘没有回答,继续说道:“你若入赘,家里生计自是不用你考虑,若娶个本地正常人家的姑娘,女方嫁资二三十贯至少是有的,可若娶香儿姑娘,怕是一个铜钱的嫁资都没,且她兄弟年幼,将来抚养成人、娶妻成婚都免不了一大笔花费,你可千万要考虑清楚。”

    伍十六不假思索便说道:“嫁资不嫁资的没所谓,我就看中了香儿这个人。”

    伍二娘见他意志坚定,确实钟情于那叫“香儿”的乞儿,也不再多劝,说道:“你既然考虑清楚了,今儿个我便去见见那香儿姑娘,若真像你说得那般花容月貌、知书达理,我这当姑母的自然会尽力而为。”

    伍十六急忙道谢:“那侄儿就多谢姑母了。只是前头说的香儿名声、父母之命,可有变通的法子?”

    伍二娘道:“那得看她愿不愿做我的侄息妇了。”

    伍十六听她话音,想必是有法子的,笑着恭维道:“这北城十里八乡谁人不知,只要我姑母出马,就没有说不成的亲!”

    伍二娘啐道:“就你嘴甜!”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接着说道:“这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若不懂其中门道,自是要费一番周章的……”

    伍十六急忙给她奉上茶,嘻嘻笑道:“这不是侄儿好福气,有个懂门道的姑母么!”

    伍二娘呷了一口茶,说道:“可若懂其中的门道,便简单不过了。你和香儿这种境况,有两种完婚的法子,这第一种和寻常男女婚姻差不太多,寻户跟香儿同姓的人家,说香儿是来投靠父家的族亲,然后找保长或巷长报备官府,既有了户籍,又有地儿可住,将来提亲时这‘父母之命’也有个说法,当然,拿些钱财答谢人家是少不了的。这第二种嘛,既没有第一种程序繁琐,又没啥花费,而且官府还发银钱分田地。”

    伍十六听后一怔,禁不住问道:“能有这等好事?”

    “确有这等好事。”伍二娘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压低声音将其中缘由说于他听:“朝廷跟金贼打了那么多年仗,战死沙场的士兵、被金贼屠杀的百姓,死了得有多少人?又有多少孩童成了孤儿孤露?朝廷为恢复人口,便大肆鼓励早婚、多育。对孤儿也有优待,孤儿成婚可由官府指婚,奖钱三十贯、分田十亩、免杂差役一年。”

    伍十六问道:“我怎么不曾听说?”

    “哼哼!”伍二娘冷笑一声,反问道:“哪个会于你说这些?衙门的媒官根据户册上的孤儿名单,每年报些个上去,得到的奖钱都进了自己的腰包,分得的良田都划到了自己的名下,若跟你们说了这些,哪能捞到这些个好处?”

    伍十六拍案而起,大声怒道:“嘛个板板!这帮贪赃枉法的狗官,连老子的钱都敢贪墨?明儿个老子就去衙门击鼓鸣冤,知府老爷如敢不管,老子便召集一帮孤儿孤露去东华门告御状,就不信治不了这帮狗官?”

    伍二娘见他如此沉不住气,于是佯装生气,拧着他耳朵啐道:“你个不知深浅的傻小子,你去鸣冤告状,保管你见不着明儿的太阳。你以为上头不知道这些勾当?不过是都从媒官那得了好处,睁只眼闭只眼罢了。你若这样胡闹,遭殃的可不止你自己,你姑母、你山哥儿、你林哥儿都得连坐,跟着你一道倒霉。”

    伍十六并不愚笨,稍微考虑便明白了其中利害,挠了挠头,讪笑道:“我不过是一时气愤,随口说说罢了,侄儿哪能做坑害姑母的事儿?”

    伍二娘松了口气,继续说道:“他们也不敢做得太过,如有孤儿知晓此事前去申请,他们自会秉公办理。小石榴,姑母既然与你说了这些,自然是要给你用这个法子。但你要相信姑母,便听我一言,这事真办成了,咱们拿出十贯钱和分得的十亩田,一并给了那媒官。”

    伍十六立即说道:“侄儿当然相信姑母了,全凭姑母做主就是。只是,姑母能给侄儿说说为啥么?”

    伍二娘本来也没想着瞒着他,干脆说道:“如去找他申办,三十贯钱自然会悉数给咱们的,可这十亩田的说法就多了,可以就近给你郭家镇的,也可以远给你百十里外的,可以给你肥沃的良田,也可以给你贫瘠的孬田,可以给你平川的,也可以给你山沟的,如给你分在百十里外贫瘠的山沟里的孬田,你敢不要么?可要是要了,便如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不得,辛苦一年下来连税捐、杂差役都不够,只会越干越穷,最终只好拿地契去抵,还得倒欠人家。”

    伍十六听后心里一惊,心道:这帮狗东西简直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又忍不住怒道:“就没个说理的地方?”

    伍二娘摇摇头,心里叹道:到底是年轻的后生,很多事情还看不明白。便耐下性子继续解释道:“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到了最后到底还是老百姓吃亏。再者说了,你以为近些的地界还有田地可分?别看这临安城外沃野千里、良田万顷,官田、寺田至少占了九成,有几亩能是老百姓的?哪还有闲置的田地可分?

    这十贯钱和那十亩地是给那媒官的谢礼,他也不会白拿咱的好处,自会使些变通些法子,免你几年的徭役,如此算来,你也没亏多少。”

    伍十六自是信服的,姑母毕竟多少是能得到官府内部消息的,要不她哪里知道这些弯弯道道?心想:虽然大半都给了那狗官,但毕竟自己成了亲、还多得了二十贯钱,想想还是赚的。嘛个板板!自己闷声发财就行,别人死活关老子屁事!

    幸福总是来源于满足感。而满足感是分层次的,基本的满足感,如是否吃得饱、穿得暖,是自己切实体会的。而更高层次的满足感,往往是通过对比来体会的。

    本来被人拿走了大半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伍十六是极吃亏的、极郁闷的,可对比其他一文钱都拿不到的孤儿,他又觉得极满足、极快乐。

    如此想想,心里便痛快了很多,随后全凭伍二娘吩咐办事,反倒觉得婚事不过尔尔,没想象中那么繁琐。

    伍二娘也是雷厉风行的人,也就小半个时辰,已以串门的名义到了伍十六家里。

    香儿听见院里脚步声,从窗户望去见是一个精干的妇人,正踌躇出去招待是否合适,那妇人已到了门口,看见她姐弟先是一愣,打量了一圈屋里,讶然说道:“该不会是我走错了门?小石榴家来过多少回了,该不会吧?”

    香儿不知来者何人,忙道:“伍大哥晌午出门了,这会还不曾回来。”

    伍氏定睛仔细瞧瞧香儿,见她不过十五六岁,生得面如傅粉,极其俊秀,实为难得一见的美人,心道:怪不得小石榴一门心思要娶这香儿姑娘。

    “哎呦!我说今儿个来串串门,看看我那大侄儿,这可是来得不巧了。”

    香儿听她叫伍十六“大侄儿”,料她应是姑母而非伯叔母,便道:“伍大娘进屋里稍等片刻,伍大哥应该也快回了。”

    伍二娘肚里寻思道:这小娘子机灵的紧,只听我一言,便道出我家姓氏。可惜天妒红颜,吃了不少苦头,到头来落了个乞儿身,若说成这段姻缘,倒是便宜了自家侄儿。

    武二娘笑着应下,跟着香儿进了屋里坐定。

    香儿只道她是说媒的媒人,没成想还是伍十六的长辈,急忙泡了茶,双手递于伍二娘,又端了两盘零嘴、鲜果儿出来招待。

    伍二娘慢慢喝了一口,盏托放在桌子上,瞧着香儿说道:“小娘子可是香儿姑娘?”

    香儿答道:“小女子正是。”

    伍二娘脸上堆下笑来,指着小宝问道:“这便是小宝了吧?”

    香儿道:“正是舍弟,乳名唤作小宝。”

    伍二娘起身将小宝抱在怀里,赞道:“长得多俊!瞧着就是个机灵的后生娃儿。”说罢抓了一把零嘴塞到小宝手里,说道:“怎地这么不小心,把腿给伤着了,现在可好些了?”

    小宝道:“谢大娘关心,已好了许多。”

    香儿见她知道自家姐弟名字,也不奇怪,料想定是伍十六说于她的,只是被生分的长辈知道了乳名,略显羞赧。

    伍二娘见她不自在,笑道:“我平生快性,说话没有遮拦,香儿姑娘莫要见怪。”

    香儿忙道:“哪会见怪?大娘是口头通心头的直性儿人,小女子乐意跟大娘这样的说话。”

    伍二娘拉住她手说道:“真是个可心的人儿!既然你乐意跟大娘说话,我还真有些话想跟你说说。”

    香儿一凛,接着便猜到了她要说什么,登时羞涩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