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小子伍十六
繁体版

第十七章 媒妁之言

    伍十六出门后,寻思如真能娶了香儿这样的佳人为妻,就算历经万般磨难、折损十年阳寿也是值得的,但当务之急是先找个合适的媒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个板板!我跟香儿都是孤露,没有爹娘挑剔对方,倒也省事,不过这媒人可不能省的。”

    聘娶婚制伍十六是清楚的。平日里他最关心两件事就是赚银子和讨老婆。

    他没啥手艺,也不愿出苦力,总想投机取巧赚些快钱,然又不得其法,所以这些年来都是勉强生活,倒没攒下什么银子。

    关于讨老婆,他可是下足了功夫,十里八乡谁家女儿年方几何、是否俊俏、家境怎样,早就打听得清清楚楚。

    聘娶婚制也跟媒人问得明明白白,比如他知道:“媒妁之言”不仅是礼制要求,且是律法规定,好像叫什么“为婚之法,必有行媒”。还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的“六礼”,本朝并问名于纳采,并纳吉、请期于纳征,实际上“六礼”只剩下纳采、纳征、亲迎“三礼”【注1】,各种婚聘礼仪也都了如指掌,说得头头是道。

    礼不下庶人。乡下不像城里讲究得那么细致,媒人主要是撮合促对,成就一桩婚姻。而聘财嫁资方面,各村各乡也有大致行情,稍微磋商男女双方便同意了。如遇到家境好的、或挑剔的、或有特殊情况的人家,则需多费几番周折,当然,媒人从中赚取的谢媒礼也会更多。

    伍十六最喜参加娶亲的红事,如听说谁家娶亲,他都会主动去帮忙,既能讨个人缘,又能吃酒席,更重要的是能耳闻目睹亲迎的具体礼法礼仪。

    他孤身一人,婚姻大事只能自己操心,自家婚娶礼仪、所需物事都了然于胸,就连入洞房的情景都预想过好多遍,只等凑齐了聘财,就找媒人去心仪的姑娘家提亲。

    话说回来,他跟香儿无父无母,也无其他宗族长辈,只要双方愿意,找个媒人促合姻约,然后操办婚礼也就行了。

    可他并不想从简为之。论相貌,之前心仪的姑娘加起来都不足香儿的万分之一;论才华,她们和香儿更是云泥之别。如此万里无一的人儿,怎么宠她都不为过,“三礼”自是一个都不能少的,而且亲迎之礼还要尽可能办得风光一些,定要让香儿察觉到自己的诚意才行,决计不能委屈她一丁点儿。

    只是,这花销嘛……会大一点儿。

    这十来天整日待在家里没个进项,倒是家常开销又花出去一些,在家里给香儿留了两贯钱备用,如今只剩二两银子、百十文钱。钱不太凑手,倒是个问题!

    伍十六心想:“德光曾应承一个月后会再给一锭元宝,不知他会不会反悔?嘛个板板!出家人不打诳语、慈悲为怀,总不会硬着心肠看老子娶不了媳妇儿吧?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德光德光,德行败光,想必德光老和尚不会做这败光德行的事吧!

    他心里有了主意,便不再纠结聘资的事,加快脚步,不一会儿便到了惠民乡媒人家里。

    这媒人也姓伍,出嫁前在家排行老二,人都唤她作“伍二娘”,原是当年从山东济南府逃难过来的,同乡又同姓,便一直把伍十六当做子侄看待,平日里没少帮扶他。

    伍十六很珍惜这份干亲,视她为姑母,逢年过节必会携礼拜访,平时也隔三差五经常走动。毕竟有个亲戚,心里也有个着落,不至于感觉独自一人在临安像孤魂野鬼似的。

    伍二娘一副热心肠,加之能说会道、为人活络,没几年功夫便在当地小有名气。恰逢村里媒人过世,她便起了担任媒妁的心思,备了厚礼拜访了乡里掌管风化的长老、几位有名望的耆老人。

    几位老人对她的风评素有耳闻,认为她诚实可靠,担得起媒妁一职,便向官府予以举荐,遂有了民间官媒的身份。

    民间官媒不同于宫廷官媒,无官职、不领朝廷俸禄,只负责民户之间婚姻缔结,补充宫廷官媒顾及不到的说媒阶层。

    伍十六之所以首先想到伍二娘,不是因其关系亲近,也不是想省些媒人钱,而是因她民间官媒的身份。

    再者,近世私媒恶媒甚多,为牟取媒人钱而弄虚作假、言语反复,不惜坏了别人姻缘、致人婚后夫妻反目,便出现“大抵嫁娶固不可无媒,而媒者之言不可尽信”的怪相。

    他可不想遇个恶媒,坏了自己好事。

    伍十六进了院便喊道:“姑母,在家么?”

    只见从屋里出来一年近四十的妇人,相貌普通,却甚为干练,见了伍十六便说道:“直接进屋就是了,每次来了都咋咋呼呼的,非让邻里都知道我大侄儿来了才行?”

    伍十六嘿嘿笑道:“这不是侄儿想您了么!”

    伍二娘笑着迎接,看到他手里拎着鱼肉,慎道:“怎么又带了这些来?让你每次只带着嘴来就行,怎么就不听?下次再带东西,就别进姑母家的门。”

    伍十六跟着她进屋,问道:“怎么没见山哥儿林哥儿?”

    “你山大嫂子家里有事,山哥儿随她回娘家了,林哥儿……一说他我心里的气就呼呼地往出冒,不说也罢。倒是这段时间也没见着你面儿,给姑母说说,又去哪里混了?”

    伍二娘男人几年前伤了风寒,本来挺健壮的一个人愣是没挺过去,拖了一个多月便撒手去了,留下两个半大不小的儿子。

    这老大叫杨山,生性老实憨厚,去年在伍二娘的张罗下成了亲,娶了镇上豆腐坊老张家的闺女。

    老二叫杨林,跟伍十六一般年纪,却是个游手好闲的主儿,长了一副凶煞模样,整日里耍拳使棒、招猫逗狗的,没少生事端,伍二娘赚的媒人钱让他给糟蹋了不少。

    伍十六和杨林厮混过一段时间,伍二娘硬是不准他哥俩混在一起,用她的话说就是:你哥俩要是凑到一块,能把天给捅个窟窿,老娘可没补天的能耐。

    他俩分开也就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儿。杨林继续在城里鬼混,直至身上钱财挥霍完了,便回家安分住上几日,哄得老娘开心得了银子,又接着出去鬼混。

    伍十六可没人白给他钱使,只好去客栈找了份跑堂的差事,吃不了苦,又受不得气,熬了半个月便撂挑子不干了。

    还好遇见了陆游、德光,得了一锭十两的元宝,要不然又去跟杨林混在一起了。

    此刻听伍二娘问他,伍十六说道:“姑母也太瞧我不起了,我也老大不小了,还能天天鬼混不成?”

    “吆!吆!吆!”伍二娘不大相信他能改了性,问道:“那你说说,这些日子你干了些啥?”

    “说了都怕你不信!”伍十六自然不想被她看扁,趾高气昂道:“我呢,先在客栈里当了半个月伙计,赚了一点碎银子,赚点银子倒是小事,我可是遇到了两个大人物,这两个大人物可了不得、了不得、了不得啊……”

    伍二娘见他买起关子,啪地在他头上拍了一下,啐道:“你个小石榴,还吊姑母的胃口,看我不打你!”

    伍十六说道:“我都这么大人了,姑母怎么还叫我小时的‘外号’,让别人听了不得笑话我!”

    见伍二娘作势又要打他,赶紧躲开,急忙回道:“别打、别打,我说还不行嘛!这一个呢叫德光,是灵隐寺的住持,另一个呢叫作陆游,是当代的大文豪。我给他俩跑跑腿,干个啥的,不曾想还给了几两银子。”

    伍二娘不知道陆游,可是知道灵隐寺的住持确实是个大人物——灵隐寺可是敕庙,听说法堂的牌匾就是当今官家亲题的。

    她到底见的世面多,有些长远眼光,便道:“这也该是你的运道!赚些银子倒是小事,碰着合适的机会你问问德光住持,能不能给你找个好营生,就是多给点谢礼也是使得的。”

    伍十六心想: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当务之急是娶了香儿,德光他跑了和尚跑不了庙,香儿要是跑了,哪里还能讨到这么好的老婆?于是说道:“就是德光说的让我先成亲,今儿个这不是才来麻烦姑母了么。”

    伍二娘听了打心里为他高兴,说道:“说亲的事儿就交给姑母了,保准给你找个好的小娘子。老话儿说:先成家后立业,兴许你成了亲也能定下性子,往后安分些,踏实过日子,你父母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伍十六应道:“成了亲,我肯定跟她踏踏实实过日子。”

    伍二娘拉他挨着自己坐下,说道:“这样最好不过了。十六啊,按照咱们国朝的习俗,孤露大都是入赘的,你若是同意入赘,姑母肯定给你找个明事理的好人家,定不能让你受委屈、抬不起头。你若是想娶亲,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伍二娘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咱家境不充实,人丁也单薄,好点的人家估计是不情愿把女儿嫁过来的。”

    伍十六急忙说道:“我已有中意的了,是要娶亲,就想让姑母去提个亲、说个媒。”

    “哦?”伍二娘颇为惊讶,忙问他道:“是谁家的姑娘?”

    伍十六吞吐答道:“也、也不是谁家的姑娘,是……是我认识的一个乞儿,反正、反正我就是要娶她的。”

    “乞儿?”伍二娘听后甚感诧异,“那你把她的境况说于我听听。”

    伍十六便把如何认识香儿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见伍二娘眉头紧蹙,便问道:“姑母,是有什么不妥?”

    伍二娘立即沉色说道:“不妥!自然有不妥!”

    伍十六心里登时一凉,失神问道:“有、有何不妥?”

    PS:

    1、隋唐以后,六礼被人们有意识地增减,如在宋代,常常是并问名于纳采,并请期于纳征,六礼仅存四礼。南宋时,朱熹又将纳吉并入纳征,实际上六礼只剩下纳采、纳征、亲迎三礼(详见朱熹《家礼》,又称《朱子家礼》)。明初,官方命令士庶都要遵守《朱子家礼》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