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小子伍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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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如梦如幻

    由此笑闹一番,香儿跟伍十六吃了几杯酒,也没那般拘谨了。三人吃喝一顿,一桌肉菜仍是剩下不少。

    香儿兴许是苦怕了,也因女人天性更懂得持家,便与伍十六说道:“哎,你赚些银子想必也不容易,平时花销还是节省点儿好。”

    伍十六心道:亲亲老婆这是心疼我了!登时兴奋不已,想起给她姐弟买的衣裳,忙从一堆物事中翻腾出一布包,递给香儿,说道:“给你的。”

    香儿问道:“是什么?”

    伍十六故作神秘,说道:“你瞧瞧便知道了。”

    香儿打开布包,只看一眼,马上退还给他,急道:“这怎么使得?我是万万不能要的。”

    小宝心里好奇,一把夺过来,打开一看便挪不开眼睛了,问道:“大哥也给我买新衣裳了?”

    伍十六拿出两件抖落开,问道:“短衣小褂儿、对襟短衫,看看喜欢不?”

    小宝猛点头,伸手要拿,却被姐姐呵斥“小宝,放下!”

    小宝急忙缩回手,兀自坐着不敢再动,只是眼泪汪汪地看着香儿。

    伍十六抱住小宝,说道:“你恼他一个小孩干嘛?”

    香儿道:“我们姐弟俩是讨饭的乞儿,你能让我们有个落脚的地儿、吃上口饭,已经心满意足了,再买这些糖果儿、衣裳,我们怎能消受得起?让我……让我怎么心安?”说着说着便流出泪来。

    伍十六拎着两件衣服,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好不尴尬,纳闷起来:“嘛个板板!女人家见了漂亮衣裳不该高兴才对吗?老子好心买的衣裳,怎么亲亲老婆反倒哭哭啼啼的?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老公养老婆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怎地还不心安了?”

    见她兀自哭个不停,安慰两句反倒哭得更凶,料她是心里憋屈多年,或许哭个痛快便自己好了。

    香儿也说不清自己为何就哭了。之前行乞时遭人打骂都不曾哭过,怎么从昨儿至今都哭了两回?

    这些年来,带着小宝委曲生活,她确实累了、倦了,也怕了,不然不会起过寻死的念头。女儿心到底是柔弱的,逢难则刚倒是不假,可哪个女子不想有人怜、有人爱?

    从昨晚至今,伍十六求医寻诊、管吃管住,她随口说句买些家什,伍十六便拉回一车,零嘴荤腥买回那些个,竟不想还给她们姐弟添办了衣裳,说一丁点都不感动怕是她自己都不相信。

    “最难消受他人恩啊!唉……”她止住抽泣长叹了一声,心里起了悲凉:“自己也就剩这几分姿色值得别人可图了!说他贪图自己美色也不尽然——昨晚买面可是看清自己容貌之前的事儿,想必心底还是善良的。可他能什么都不图吗?天下真有这样的善人?”

    香儿擦了泪痕,走到小宝跟前抚摸他头,柔声说道:“不先跟大哥道谢,伸手就拿衣裳,姐姐教你的礼数都忘了!”

    小宝见姐姐一会儿不许一会儿又许了,不知她到底什么意思,犹豫道:“姐姐要是……要是不高兴,这些糖果儿、新衣裳我、我都不要了!”

    香儿道:“没许你不要,但你先谢过大哥才行。”

    小宝听了猛点头,高兴得咧嘴笑。

    伍十六听香儿声音,知她已经平复心情,心里直夸自己料事如神,朝她看去,却见她正朝自己行礼。

    “方才让大哥见笑了,还望大哥莫要怪罪!。”

    伍十六听得心都酥了,看着她傻傻笑道:“不怪罪、不怪罪!”

    香儿见他又盯着自己,俏脸一红,说道:“我知道大哥是个心善的人,于我们姐弟有天大的恩情,我们姐弟感恩不尽,日后定会报答。只是、只是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伍十六不知她会跟自己说什么,但只要她愿跟自己说话,就是说啥都行,急忙说道:“当讲、当讲。不要说一句,就是一千句一万句都当讲。”

    香儿说道:“我看那食盒、布包上的店家名称,都是临安城数得上的铺号,价格定是不菲,我们姐弟都不是造作讲究的人,何必花冤枉钱买那些贵的成衣!”

    伍十六脱口说道:“怎么能是冤枉钱?只要是给你买的,再好的、再贵的都值得!我心里快活得很,一点儿都不觉得冤枉!”

    香儿从没听男子说过这么直白的话,顿时心里怦怦直跳,羞气交加,不由得满脸通红。

    但见他说得斩钉截铁,并无轻浮之态,心里的气消了几分,继续说道:“都买了灶具家什,还是在家自己下厨好些。还有那些衣裳,看能不能退了换些便宜的布料,我会点针线活儿,自己做的穿着合身,也能省下不少。你的银钱也不是白来的,能节省还是节省点好。”

    伍十六心里嘿嘿直笑:你老公的钱还真是白来的。随即豪气说道:“咱虽不敢说日进斗金,但每个月十两八两的还是能赚的。好香儿,这次你听我的,衣裳咱就不退了,下次不买也就是了。”

    香儿听他叫自己“好香儿”,觉得他也太过随便,登时怒气又生,嗔道:“你再叫我好、好香儿,我永远不跟你说话。”

    伍十六心道:嘛个板板!以后你做了我老婆,这么叫你,你也永远不跟我说话?念你脸皮儿薄,暂且先依了你!又在心里偷偷叫了十几声“好香儿”,才答应道:“好,香儿,刚才是……”

    香儿气道:“你还叫?”

    伍十六哭丧着脸道:“香儿明鉴啊,小的冤枉啊!方才是答应你,先说了个‘好’,然后才叫‘香儿’,并没叫你‘好香儿’。”

    香儿听他说话俏皮,忍俊不禁,说道:“哪冤枉你了?你这不是又叫了!”

    伍十六只觉她一笑百媚,不由痴痴叹道:“最是那回眸一笑,万般风情绕眉梢。”

    小宝听了叹道:“大哥,原来你也会作诗!”

    伍十六回过神来,嘻嘻笑道:“嘿嘿,不会、不会,我听评弹里这么唱的。”说完又道:“来,试试你的小褂儿,让你姐瞧瞧俊不俊。”

    小宝换了新衣裳喜不胜收,瘸着腿转了一圈,问道:“姐,俊不俊?”

    香儿看他开心,心情也好起来,夸到:“俊!我看是全天下最俊的。”

    小宝问道:“真的?姐,你也换上,让我也瞧瞧。”

    伍十六迫切看着香儿,说道:“香儿,你试试合不合身?”说话间,脑瓜里已浮现一幅幅香艳的画面,瞬间三魂七魄已不存半。

    香儿瞧他脸上神气古里古怪,料他心里没想好事,脸上一红,凶道:“不试!”说罢转身进了里间,砰的一声关了门。

    小宝兀自发愣,纳闷道:“怪了!今儿个我姐怎么喜怒无常的,该不是高兴过头失了心智?”

    伍十六自能猜出原因,不便说给他听,便随口附和道:“八成是的。”

    香儿在里面听了直瞪眼,小声啐道:“没一个好的!”

    伍十六心里美滋滋的,又喝了几杯酒,瞅一眼里屋,心无边界畅想一番,酒劲儿上头,乐呵呵地躺床上睡了过去,端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小宝一个人无趣,躺在他边上,不一会竟也睡着了。

    香儿听着外面没了动静,开门一看:伍十六斜在床上打着微鼾,小宝窝在他怀里睡得正香。

    她轻步出屋,站在床边看着二人熟睡的模样静静出神。她后退两步依桌而坐,斟满了酒杯,轻捻指尖端在唇前,微微一抿便放下了酒杯,素手支腮,不由遐想翩翩。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世上真有这般纯净美好的感情吗?如若真有,为何卓文君还作这首《白头吟》?

    “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

    如若没有,为何古代的才女佳人都这般期待?

    她母亲早逝,女儿家的心事她无人可诉,她对爱情所有的认知都来自诗赋。每得闲暇,她也会心向往、自思量,可独自思量的结果往往令她迷惘。

    “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浣花溪里的芙蓉笺,为何也难寄薛涛相思?风情不解,宁愿孤独终老,这是何等女儿情怀?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鱼玄机被夫所弃,然却至死难忘夫君,整日郁郁寡欢,以致红颜早逝,空余几多悲凉心酸?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或许每个女儿家都有这样的相思吧!只愿君心不负人,莫使朱履从清尘,可谁又是这样的人儿?”

    香儿望着床上酣睡的二人怔怔出神。

    春风和煦,柳青虫鸣,草屋瑟瑟,晚霞映照,岁月静好,还复何求?

    心儿没来由的激动,脸儿不自主的绯红,一首《如梦令》【注1】已跃然脑海。

    “春风还暖罗衫,草屋浓睡正酣。

    岁月静且好,乘风一曲羌管。

    如梦,如幻,日日遥望北山。”

    香儿收回心思,起身从布袋里掏出衣裳,想象穿在身上的模样,旋影飘然,自带几分风流。再掏一件出来,竟是一身藕色的丝绸抹胸和小衣。

    香儿顿时面红耳热,心里狠狠啐骂了伍十六一通,急忙扔回了布袋,心头仍是鹿撞一般,好半天都心神不宁。最后还是捡起布袋,藏在了里屋的被下,不然他俩又翻腾出来,岂不羞死人!

    等心神平静下来,香儿将里外屋子都收拾整洁,再抱了柴火,搭上锅具,淘米洗菜,熬起了菜粥。

    伍十六醒来时分,已夕阳西沉,昏黄的油灯下,香儿倩影曼妙,动身移兮恍若仙子,顿时看得心醉神迷,不由脱口叫了一声:“老婆!”

    香儿转身,见到他呆呆的瞧着自己,想起他方才叫自己老婆,更是气恼,怒道:“你要再胡言乱语,说这些浑话,我便带小宝离了你这儿。”

    伍十六也知道自己失口,于是装愣扮傻,作出一副迷惘状,问道:“香儿,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香儿气结,羞道:“你方才叫、叫……说的什么浑话?”

    伍十六继续装傻,纳闷道:“难得做个拜堂的美梦,她喊我老公,我喊她老婆,正要洞房,却被你吵醒了,你害我没了老婆,我都没气,你生哪门子气?”

    香儿知道他是胡搅蛮缠,虽然心里恼怒,但也自知再争论也难说清谁是谁非,索性不再理他。

    伍十六没想到香儿整晚上再不跟他说一句话,心想:嘛个板板!一直不搭理老子,确实不爽!看来娶她做老婆是急不来的,得跟戏文里说的词儿一样:徐徐图之。

    PS:

    1、历史中的女主原型确实会作诗词,但留存下来的不多。这首是我杜撰的,文笔不佳,还望各位读者大佬不要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