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城的冬天，天气阴沉，满天是厚厚、低低、灰黄色浊云。东北风呜呜地吼叫，肆虐地在旷野地奔跑，他仿佛握着锐利刀剑，能刺穿严严实实的皮袄。太阳好像怕冷似的，从东边向西边一滑就过去了。缺少了太阳，古树就好像丢了魂似的，再也没有往日那种生气。

    日军司令部的大门外，有几名特务快速地跑了进去，他们快速地穿过情报处前的空地，径直走向了吴忠元的办公室。

    “处长，经过我们几天的跟踪，贺秘书并没有什么奇怪举动，去的大多都是咱县城的风月场所。除了这些，也就每天呆在咱们处里，处里就更不用说了，全是咱们的人，他要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就能发现。”一名特务对着吴处长娓娓道来。

    “行，我知道了，你们去吧。”吴处长说完，起身走向了秘书办公室。

    难道我真的错怪老贺了，这么多年，他也一直在我身边，要有蛛丝马迹我早就发现了，不至于到现在才怀疑，吴忠元的心理活动愈发强烈。想着想着，呼噜声从一旁的门缝里传了出来。吴忠元推开门一看，只见贺钦把二郎腿翘在办公桌上，双手插进兜里，倒在椅子上呼呼的睡着大觉。

    “哎！”

    “哎呀——烦死了，没见正睡着觉呢嘛——谁呀？”贺钦睁开迷迷糊糊的双眼望向门口，“处长！”他看清是处长后，立马收起了腿，双手也从兜里抽了出来。

    “你呀，你能不能干点正事？全处上下都知道你是我兄弟，我又是干处长的，这让别人听见看见，我这个处长脸往哪儿搁呀？你就算睡觉，你好歹把门关严了。”吴忠元恨铁不成钢地抱怨到。

    “嗯嗯，好的，老吴，我知道了”贺钦揉着惺忪的睡眼应和到。

    吴忠元和贺钦简单交代了几句工作方面的问题，并让贺钦晚上到自己家来，自己、夫人跟老贺一起吃顿饭。贺钦随口答应了，吴忠元就去忙别的了。

    贺钦在门口目送吴处长走远了之后，把自己办公室的门关严了。此时，老贺回想着这几天的发生的一幕幕。回忆着、回忆着，突然，一个细节在他脑海里被放大。正是那天和老吴闲聊，就在自己跟老吴借钱去泡妞时，老吴顺手从自己抽屉里拿了几张钞票递给自己。下一秒，在老贺点头的同时，那一瞬间，老贺的余光瞥到了吴处长抽屉里的一个文件，上方赫然印着“绝密”两个红字！想到这里，贺钦突然打起了精神，顿时联想到可能会与隐藏在我党内部的内奸有关系。多年的潜伏经验告诉贺钦，自己盗取情报一定不能让情报处的第二个人有所察觉，于是，他准备伺机动手，在情报处人变少之后去碰碰运气。

    “嗯嗯——嫂子包的饺子可真不错呀，虾仁馅儿的，嗯，真香......”贺钦边吃边说。

    “佳慧啊，你说咱贺钦也不小了吧，咋天天身边就没个正经女人呐，这给我这个兄弟急得呀！”吴忠元没好气的说到。

    “哎，你操啥心呐，我来说说他。你呀，啥时候把你爱四处勾搭的毛病给戒了，你就成了。别一天天的没个正行.....哎，听见没......”嫂子语重心长地告诉贺钦。

    “哈哈，行，谢谢嫂子指点！来，干个杯！”

    贺钦在吃饭的同时并未放松对周围的观察。突然，他看到了壁橱上的一张相片，那上面是一位小女孩。

    “哎，嫂子，那张照片上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们讲过？”

    这时，贺钦注意到了吴忠元的眼神突然紧张了起来，但他很快又平静下来了。虽然老吴神情转变的很快，几乎是一瞬间的事，但还是被贺钦敏捷地捕捉到了。

    “哎，老贺啊，那是民国初年，我和你嫂子领养的一个孤儿，养了四五年，养出了感情，舍不得呀，可最后因为战乱，人还是没了......这乱世啊，人都不怕死......”

    李佳慧靠在吴良身上，诉苦了起来，老吴搂着她，安慰着......贺钦明白，吴忠元夫妻虽然与自己信仰不同，但还是重感情的。一时间，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从贺钦心里涌了上来。在这个城市，这个时代，自己又何尝没有苦衷呢？屋内灯火通明，屋外的雪下个不停，小河河畔的积雪已经足以没过一条野狗的腰身。飕飕的北风像剃刀一样刮到脸上，生疼生疼的感觉。人在外面走，手都伸不出来。寒冷像只厉害的猫藏在空气里，只要你稍微露出皮肤来。这只迅猛的猫就飞扑上去，使劲地抓咬。被咬伤的地方抓心抓肝地疼。

    “阿良，我最近做梦总是能梦到她，我真的很想咱女儿啊......”

    “嫂子嫂子，别想这些伤心的事了，来，吃饺子、吃饺子......”一边说着，贺钦一边给嫂子夹着饺子。

    贺钦心里明白，自己必须尽快获取那份情报，免得夜长梦多。晚一天，我党同志就会多一分危险。现在老吴与嫂子在家里喝酒，情报处的人几乎都走完了，现在是行动的最佳时期。老贺从吴忠元家离开后，直接来到了情报处，一进大门便潜入到了吴忠元的办公室，一进办公室，老贺便开始径直走向吴忠元的办公桌。由于获取情报的心切，他猛地拉开中间的那个抽屉，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份“绝密”文件！就在这时，一枚黄色的羽毛从抽屉间滑落了下来，贺钦并没有注意到。

    老贺蹑手蹑脚地打开文件夹，掏出一份份印满日文的纸张，并用自己多年以来潜伏所积累的深厚的日文功底将情报内容翻译了个大概。几分钟后，他才得知，原来这只是一份“临江城日军司令部附属第一监狱”的改造计划。这不禁让贺钦有点失望，随后，他将文件归位后，便去其他的地方寻找情报，却丝毫没注意那一撮不起眼的羽毛。

    老贺非常小心，在动过每一样东西后，无不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回原来的位置，不敢有丝毫偏差。因为，他清楚，面对着吴忠元这个老狐狸，自己必须要技高一筹，才有成功的希望。

    突然，窗外想起了几声清脆的车鸣声。这让正在寻找情报的贺钦不得不停止翻找，他小心翼翼的来到窗口。由于办公室的灯没开，因此，贺钦并不担心在漆黑的夜晚能有人从窗外看见他此时的身影。

    从车里下来的人戴着礼帽，贺钦凑近了看了看，却没看清。直到听出来那个人的声音，自己才意识到——吴忠元回来了！在贺钦意识到自己即将成为“瓮中之鳖”后，下一秒，他赶忙确认办公室里的东西全部归位，以及清除自己的脚印和来过的痕迹。在他刚刚清理完毕后，吴忠元已经出现在了走廊里，贺钦清楚，自己现在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心急如焚的他忽然看到了办公桌旁边靠着角落的大衣柜，他立马蜷缩身子钻了进去。就在他关上衣柜的上一秒，老贺突然看到了一个东西！就在办公桌的地上，一小撮黄色羽毛被月光透过窗户映在地上，从老贺的位置上看十分显眼！此时，老贺从衣柜钻了出来。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闪过刚才翻找文件的一幕幕，突然，他意识到，这撮羽毛极有可能是自己一开始拉抽屉时从间隙掉落出来的！想到这里，贺钦立马拉开抽屉，将羽毛重新放回抽屉的间隙里。与此同时，吴忠元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老贺在千钧一发之际完成这一切后重新躲到衣柜里，下一秒，吴忠元就推开门迈着清脆的脚步声来到了办公室。透过衣柜的缝隙，贺钦看到吴忠元来到了办公桌旁，拉开了刚才自己翻找过的那个抽屉。突然，一枚黄色羽毛掉到了地上！吴忠元望向地面上的羽毛，弯腰拾起它，若有所思地拿在左手里看了看，而另一只手从抽屉里拿走了那份印着“绝密”的文件。与此同时，贺钦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因为，虽然自己躲在柜子中，但是他俩只距离不到两米！看完，吴忠元便重新将羽毛放回抽屉的间隙里，慢慢地合上它，拿着那份文件起身离开了办公桌，顺势关上灯，锁上门，离开了情报处。

    两分钟后，贺钦蹑手蹑脚地从衣柜里走了出来，整个人也镇静了许多。在确认吴忠元已经离开司令部后，贺钦这才偷偷地离开了吴忠元的办公室。今晚，对于贺钦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贺钦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不断地在琢磨情报到底藏在哪里。在吴忠元的办公室里没有找到，那还能在哪？难不成吴忠元随身携带？思来想去，走着走着，贺钦望向了临江城日控区的一家书店，书店旁挂着“新书引进”的牌子。虽然晚上书店已经打了烊，但老贺心里明白，这是“老刀”给自己传递的信息，他想告诉自己，组织上已经批准了贺钦寻找内奸的计划，希望贺钦可以尽早完成，揪出内奸。

    回到家的贺钦并没有立即休息，而是躺在自己不怎么大的床上，思考着，冥想着......

    此时已经深更半夜，黑夜中的临江城隔着河和山峦，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暮色中。被风扬起的雪和草屑在空中打着转，纷纷洒落在空荡荡的原野之上。

    在这个阴霾笼罩的临江城，没有人知道，贺钦是怎么一步步顺利来到东北日军临江城司令部担任多年机要秘书的；也很少有人知道，贺钦与吴忠元的交情是如何支撑吴忠元这么多年对他的信任在外人看来依旧保持不变的。也许这一切，终究只能深深的埋藏在老贺心里......